潤生進了大門,剛踏上堂屋臺階便聽見屋裡熱熱鬧鬧的議論聲兒,他猛地頓住腳步,心裡咚咚咚咚直亂跳,臉頰飛快地染上兩坨黑紅,當下窘的轉了身,急匆匆原路返回,上外頭菜地去拾掇籬笆去
陳鐵貴直起身子,“玲瓏說的不差,咱屋現在情況還成,潤生也不差那幾個嫁妝錢兒”厚實的手掌几子上一拍,“只要娃兒好,事兒就定下”
王氏點頭附和道:“那姑娘也是知根知底的,我娘說行原也差不到哪去。”她稍一思量,一擡頭,吩咐潤澤,“保險點後個得閒了跟良東幾個親自去打聽一回。”
潤澤應一聲兒,“成,我們幾個再去打聽一回。”
吃過晚飯,王氏便跟孩子們商議着明個冬至的安排,吩咐寶珠幾個提上些禮上陳家老院去過個節,好賴呆到飯後再回來。他們兩口子因着秀娟那一回的矛盾,和老院幾乎斷了聯絡,因此到了冬至節也不去老院,幾個娃兒心頭都明白着,也見怪不怪。
只吳氏不大清楚緣由,瞅空直跟潤澤小聲嘀咕着,王氏耳尖,聽清了幾句,便笑着跟兒媳解釋,“要說兩家這些年的矛盾,爹孃原本也存了化解的心思,今年箇中秋娘在縣裡頭,你爹回一趟老院,還不是讓你奶奶趕出來了?”
陳鐵貴擺擺手,“跟娃兒幾個說這些做啥?”又一擡下巴,“冬至節你們幾個原也該回屋瞧瞧爺爺奶奶。”又虎着臉兒對潤澤說:“你爺爺成日盼你着哩。屋裡頭再大的矛盾也是大人們的事兒,你們幾個小的該孝順的還得孝順,知道不?”
潤澤從位子上站起來,恭恭敬敬應一聲,“都知道着,爹放心。”
寶珠撇着嘴兒老大不樂意,“積德哥辦席那回,奶奶在席上說咱鋪子壞話哩,我都聽見了,說咱們地兒小,光線差,飯菜難吃還忒貴”
陳鐵貴沉着臉兒不吱聲,半晌才站起身嘆,“你們奶奶那是紅眼病犯了你好生做你的生意,計較那胡話做啥?”
寶珠吐吐舌頭朝她爹做個鬼臉兒,一轉身往院子裡去,“好些天兒沒回村兒,外頭瞧瞧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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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娟原本老老實實靠在吳氏身邊兒,見寶珠出了門,眼巴巴瞧一眼吳氏,吳氏笑道:“去跟你三姐玩一會兒,只准玩一會兒趕睡前別忘了兩篇字兒交來。”
寶珠一隻腳方踏出門檻,身後便傳來一聲兒清脆的吶喊,“三姐等等我”
寶珠笑嘻嘻回頭瞧她,“妹子今年又長高了”
秀娟靦腆地笑一聲,瞅一眼寶珠垂下的手,微微抿脣,委屈道:“我想去縣裡找三姐,娘跟大嫂不讓去”
寶珠笑嘻嘻拉上她的手,一邊兒走一邊兒問:“在屋好不好?聽着大嫂在教你識字唸書,咋樣?得了誇獎沒有?”
一說起學字兒唸書,秀娟便來了精神,滔滔不絕地說了起來,說是成日起牀便唸書,晌午給大嫂背一篇前一日佈置的課業,下午跟晚上各習兩篇字兒。
寶珠眼珠一轉,便笑問她:“大嫂好不好?”
秀娟笑的咧開嘴兒,“大嫂可好了,又教我習字唸書,還給我梳頭洗澡咧,大嫂梳的頭最好看”
寶珠眨眨眼,故作驚奇,“咦?是麼,可我怎麼覺得大嫂那樣兇?”
秀娟皺起眉,將腦袋搖成撥浪鼓,“三姐只是跟大嫂不熟,原先我也怕大嫂,大嫂有好些個規矩,要習字兒唸書,要繡花兒,要洗澡,走步子還須得緩緩的,說話兒也不能聲兒大有時字兒寫的難看了,大嫂還訓我一頓哩。”頓了頓,又道:“可娘說,大嫂是城裡來的姑娘,跟村裡的姐姐們不一樣可大嫂說的話兒卻要聽,都是爲了我好的”
寶珠心中一動,嘆道:“還是咱娘看的透些。”又柔柔去摸她腦袋,“你做的很好,大嫂那樣要求你,一件一件都是爲着你好的,待咱們秀娟長大了,也是個小家碧玉。”
打從心裡說,她對這個大嫂還是有些生疏的,吳氏心氣高傲,嫁來一年多,平日相處中很難令她敞開心扉,許是骨子裡瞧不上眼農村人,嫁入陳家後,她並沒有與大家夥兒打成一片,就連平日待爹孃也是禮貌客氣的,像是一直封閉着自己的內心,只覺着她嫁進陳家只爲着潤澤,在她心目中,從未將大家夥兒當成自個人。
不難看出,她現下將秀娟劃分到了自個兒人的範圍內,教養她,教她讀書習字兒,寶珠笑着嘆一聲,記起前些個趙家三兒媳來鬧事那一回,聽潤生哥說,她也是幫着家裡發了話兒的,加之今個討論起潤生哥的婚事時,她竟也插起了嘴兒,發表了那通見解。這零零總總的串聯起來,寶珠欣喜地發現,這是不是說明了,嫁入陳家後,在她身上,有什麼東西在爹孃的影響下慢慢變化着?
當然這種變化是非常緩慢的,可憶起她嫁來前娘說的那句令自己觸動極深的話兒,“人心都是肉長得,娘跟你爹誠心誠意去待她,她還真能是個白眼狼?若真是那樣,自交給潤澤去辦,好賴人是他瞧上眼的。”
至於個性,人人都有不同,有人好勝些、有人實誠些、有人虛僞些、有人愛嫉妒,百人百樣兒。
寶珠一直覺着,不同人便是不同的個性,因着個性與處事理念不同,人與人之間纔有着共鳴與摩擦。然而,不同的個性絕不是判斷一個人好壞的標準,就像是——你不能說愛嫉妒的人就不孝順老人,實誠人也有小心眼兒的。
所以說,對與周圍每個親人或是朋友的個性,寶珠總能學着讓自己去適應他們,而不是去改變他們。
人無完人,總有陽光的一面,也有陰暗的一面。譬如吳氏,初次見面那一次,便察覺了她小女兒家嫉妒的心思,她平日待衆人冷漠,高傲,零星對大哥今後發展的意見裡也可瞧出她勢力的一面。
可這樣一個人,她同樣也有着善意的一面,在得知秀娟的身世經歷後,能拋開對她的嫌棄之心,掏心掏費地教養她。能在得知賀蘭家的心思後,說出不做姨娘那番堅定的話兒。
若吳氏今後真能融入進陳家來,那是再好不過的,不但自己能活的開心,少些負累,爹孃臉上也會多出許多笑容。
這一夜,寶珠睡的安好,夢裡全家人其樂融融,直到清晨醒來時那場面還在腦中不停跳躍着,寶珠不禁笑出聲兒來,暗歎自個兒操心過多,婆媳之間的事兒,不該娘去操心麼?
一番自嘲的功夫,王氏已經在院子外頭敲起窗戶,“閨女快些起,準備準備上你奶奶屋去”
寶珠應一聲,飛快地起身下炕梳理,哥哥們早已起了身,正在廳裡頭說着話兒,寶珠幫着王氏端碗筷進屋,笑嘻嘻瞧一眼潤生,“二哥昨個上哪去了?一個下午沒瞧見人?”
潤生伸出手背蹭蹭鼻子,咳上一聲兒,一本正經道:“哦,昨個收整收整菜地裡的籬笆欄。”
寶珠“撲哧”笑出聲兒,還想打趣,王氏端着餅子進來,正色道:“一會兒去你們奶奶屋,知道該說啥不該說啥?”
寶珠重重點個頭,“多說些好聽話兒,咱屋賺錢兒的話兒隻字不提,更不能去說咱屋日子過的好”
王氏咧她一眼,“這孩子”又笑着說:“你們奶奶多半生的還不是那些年的閒氣,恐怕還是錢兒上頭的事兒。”她深深嘆上一口氣,“趕上潤澤得了差事,屋裡才徹底鬆快下來。前頭咱屋也鬆快不到哪去,寶珠娃兒那生意也只去年底今年好些,原先你們大哥成親,屋裡還緊吧着哩,你們奶奶只當是咱們得了好便扣縮起來。”話兒說到這兒,陳鐵貴便接話兒,“待老2跟老三親事定了,還有多少餘錢兒,給老屋勻上些,娘這些年惦記着蓋房哩。”
王氏咧他一眼,叮囑幾個娃兒,“這話兒也只你們爹在屋說一說,今個別去跟你們奶奶提。給錢兒的事兒,待你們將來日子過的安穩了,屋裡再有富餘的多少給老院些,如今且還說不準哩”
寶珠幾個老老實實應了,王氏便兀自去房裡拾掇些要帶去的禮。
早飯畢了,他們便整裝出發,因東西兩頭離不大遠,走路也就一半柱香的功夫,他們幾個便走着去。
陳家早得了良東的消息,今個幾個娃兒要來,陳二牛倒高興着,起個大早便在大門外頭轉悠着等幾個娃兒,只陳劉氏不大高興,絮絮叨叨說上一早晨。
潤澤親家是縣裡頭的大戶人家不說,如今他自個兒又在縣裡謀了好差事,族學裡待他不差,聽說足有半兩銀的月錢兒,每天還給管着飯,住處也免費安排着。
寶珠那臭丫頭更不消說,那樣大的鋪面開着,錢兒還能少賺去?良東娃兒原先瘦成那樣,只她鋪子去了一年,身子就圓潤了不知多少,兩隻胳膊精壯精壯的,便可知裡頭多少油水
想到這兒陳劉氏便氣的胸悶,那一屋人賺了不少錢兒,惦記過自個沒?含辛茹苦把老大養活大,又給他娶了媳婦,如今屋裡那多錢兒,竟扣縮到那份上去?
(特此說明一下哈:雙喜臨門是說一潤生訂親,二吳氏懷孕。但顯然蟈蟈錯估了進度……今天寫不完啦,所以雙喜臨門可能要寫到明天才能結束,今天這章連懷孕的邊兒還沒沾上哩。另:預計本文50-55W字完結,不會爲了多V添加無關緊要的水分,具體多少,看手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