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珠這一晚睡的也極不安穩,心裡一直後悔着方纔不該跟她娘那樣生氣,有啥想法也該好好跟她說的,心裡頭煎熬着,天不大亮便起了身,進竈房做好了飯,先跑去叫大舅大妗子,又去喊她娘。
進了屋,王氏已經半坐着起了身,寶珠笑嘻嘻扒在炕邊上,“娘,今個給你認個錯兒,昨兒我不該惹你生氣”
王氏瞧一眼寶珠,氣哼哼地說着:“臭女娃子,還知道自個兒做錯了?”說到這兒,心中忽地涌起一陣委屈,眼睛便紅了,陳鐵貴慢騰騰坐起身,黑着一張臉兒,“沒良心的狼崽子你還不丁點大的時候,你母親愛你愛的,成日抱着不離手,上哪去都帶着你。屋裡三個娃兒,從小最疼你,啥好的緊着你吃,打小就開始吃雞蛋羹,三天兩頭沒斷過,你潤生哥吃過幾回?”
寶珠越聽心裡越發不是個滋味,眼淚吧嗒一聲掉下來,騰騰騰爬上炕去往王氏懷裡鑽,“娘,我錯了還不成,你別傷心,別難過,今個我不走了,留下給你和爹做好吃的”
王氏早沒了氣,笑呵呵去點她眉心,“自個兒爹說幾句還哭?這樣大的閨女了,讓你舅他們瞧見了不得笑話兒你?”
寶珠抹一把眼淚,咧着嘴嘿嘿笑起來,“娘不生氣就成。”
王氏吁了一口氣,“娘昨晚說那話也是爲你將來打算着,外頭賺錢那樣辛苦,今後你良東哥去了,就是咱自己人,有好的,也別盡惦記着你姑你姑父在外頭賺錢兒不少,他們屋鬆快着哩,也就是你良東哥,死了娘,爹又靠不上,咱們也該多照應着些。”
寶珠默不作聲聽着,半晌才點點頭,“娘說的在理,對咱們好的,誰也不能虧”
早飯過後,寶珠大舅大妗子便要啓程回屋,王氏忙回屋備了三十來個蛋,又將前頭寶珠帶回來的大米舀了半袋子給他們拿去。
寶珠大舅不肯要,王氏笑着讓娃兒妗子收下,說是孝敬她孃的,寶珠大妗子忙推,“一屋子人都吃不慣大米,上回過年姐姐帶去的大米還沒吃完哩”一家子正在院子裡推搡着,忽就聽見大門砰地一聲兒響。
伴隨着那一聲響,陳劉氏叉着腰氣勢洶洶進了門,後頭跟着的陳二牛也沉着一張臉兒,翠芬也繃着一張臉兒在他們後頭跟了進來。
王氏吃了一驚,見這三口人面目不善,作勢就要往門口去,王福來忙拽着她胳膊去拉她。
陳鐵貴黑沉着面色瞅一眼他娘跟妹子,問陳二牛,“爹,這是個啥意思?”
陳二牛哼了一聲,“自個屋乾的好事讓你爹孃的臉兒往哪擱”
陳劉氏打進了門就死死盯着王氏瞧,這會兒伸出胳膊去指她,“今個倒是當着你爹面兒說清楚這事昨個老屋的席生生給你們攪合了”
王氏笑笑,口裡一句客氣話也沒有,尖聲說:“前頭跟娘知會了呀,就在我屋辦,咋的,娘耳朵不好使?”
“你個臭不要臉兒的”陳劉氏沒想到王氏今個嘴巴這樣利,氣的發狂,激動的鼻翼大大地張開,上前幾步就掄起了巴掌,剎那間的功夫,潤生反應快,一個閃身到王氏跟前兒,大半個身子擋住他娘,那巴掌清脆地就落在他下巴上。
潤生捂着下巴不做聲,王氏氣的一把搡開他,扯着嗓子喊開了,“今個擺明了就是來屋裡鬧事的,那席我就是辦了咋的?娘還能殺人放火不成?”又扭頭衝幾個娃兒喊,“都退後些,今個她有啥怨氣都衝着我來”
陳鐵貴二話不說,上來拖着王氏就往屋裡走,兩人一路推推扯扯,王氏口裡罵個不停嘴,陳鐵貴拖着她進了廂房,一使勁推搡她到炕上,“歇着點吧你外頭我去處理,還能真罵了娘?”
王氏作勢還要起,氣急敗壞地叫嚷,“她憑啥罵我臭不要臉兒,今個闖了來就是要我好看,你不幫着我,行,我自個去跟她鬧老孃忍了這麼些年,今個還就不忍了”
陳鐵貴大喝一聲,睜圓了眼,“剛纔那話兒,你再跟我說一句?爹孃都還在院子裡呢,哪個是老孃?”
王福來兩口子聽着裡頭不消停,急急忙忙跟着他們趕了來,王福來去拉陳鐵貴,“姐夫消消氣的,嫂子也是氣上了頭”
他媳婦忙去炕上勸阻王氏,“大姐別動氣了,幾個娃兒還在外頭瞧着。”
王氏撲在她肩頭嗚嗚哭了起來,一邊哭喊着,一邊扯着嗓子嚎,“這日子沒法過了喲,瞧他那架勢,方纔像是要打我,有那本事,還讓他老孃成日騎在頭上,個死王八蛋,白做了這些年夫妻喲”
陳鐵貴恨恨跺了跺腳,一轉身往院子裡去了,見大門口圍滿了瞧熱鬧的村裡人,心裡便一陣惱火,陳劉氏偏還一臉得意地往窗子裡瞄,從鼻子裡哼了一聲,“兒子不是白養活的,還真能讓他媳婦對我和他爹不敬?今讓她孃家弟弟弟媳也瞧瞧,自個夠不夠丟人現眼的”
她話音剛落,王氏便不甘人後地在屋裡喊,“我爲啥不敬你?一大把年紀的人,偏生做出些不叫人敬的事兒來”尖利的聲音透過窗子,清晰地傳到院子裡,陳劉氏在外頭也不消停,一邊衝着窗子罵罵咧咧地跟王氏對着罵了起來,王氏不過頂她幾句,覺得今個說的這些,對於婆婆來說,已經算是很嚴重的詞兒,這些年她恪守着規矩,就是有些個不愉快,也從沒敢這樣酣暢淋漓地罵過她,也就今個,瞧見婆婆煽了兒子那一耳光,本來是煽向自個兒的,她就失了理性,這會兒好容易緩過勁來,暗自有些理虧,卻聽着陳劉氏在外頭罵的起勁,倒連王氏爹孃兒女一塊罵了一通,氣的王氏不顧阻攔地下了炕,隨手抄起一根笤帚就往屋外頭衝。
陳鐵貴頓時一個頭兩個大,一隻手抄起王氏胳膊不撒手,瞅着他爹,沉聲來了一句,“爹孃今個要是來我屋裡尋事的,可別怪我這兒子不孝順”
陳劉氏後退了幾大步子,朝着門口的人羣嚷嚷開了,“哎喲都瞧見沒有,兒媳婦要打娘哩她要真趕動我一下,明個就讓她從我陳家屋裡滾出去”
陳二牛拉扯一下陳劉氏,“行了,還嫌不夠亂的”一擡頭,板着臉跟陳鐵貴說,“好的很,倒有臉兒跟爹孃放話兒,昨個你屋做了那樣不厚道的事,爹孃白白準備了十桌,親戚朋友倒都給你們倆叫了去,你母親氣的不該?就是我這當爹的也一夜裡沒睡好今個咋說也要叫你媳婦出來給個說法”
陳翠喜站着瞧了不大會,心裡老大不痛快,吊着嗓子不陰不陽地說了句,“叫嫂子有啥用,擺了席還不是看各人,大傢伙願意到嫂子屋來,難不成爹還叫親戚們也給個說法?”
陳二牛被堵的一窒,臉色越發陰沉。
“我呸”陳劉氏美美吐了幾口吐沫,幾步閃到她跟前兒,擡起一隻腳就踹,“吃裡扒外的狗東西,才見老大屋裡有了些錢兒就上趕着去巴結,老孃沒你這麼個閨女”
陳翠喜跟寶珠站在一處,被她一腳踢的往前一個趔趄,連帶着寶珠也普通一聲兒摔倒在地,突然的,積德不知從哪冒了出來,也不知他做了個什麼動作,下一刻,陳劉氏就砰地一聲兒倒了地,抱着倆膝蓋唉喲唉喲直叫喚。
他一臉無辜地瞧着陳翠喜,“不干我的事兒,是姥姥自個兒踩了我的腳摔了。”又擠眉弄眼地擡起一隻腳蹦躂,口裡嘶溜嘶溜直叫喚,“姥姥忒胖,踩的我腳背還疼着咧今後怕是要走不動路了”
陳翠喜伸出手就要拍他,他脖子一縮,眼兒一閉,生生捱了他娘一巴掌,“消停着些,帶着你倆妹子上屋裡去”
翠芬攙着陳劉氏起了身,恨恨瞧一眼陳翠喜,“三姐好的很,虧得還是孃親親的閨女縱容着積德這樣放肆摔壞了娘,看今個咋收拾”
陳翠喜眼兒不瞅她,小聲嘟噥着,“咱娘年紀大,身子骨卻結實,身手利索着哩,方纔還拿我的屁股練了腳。”
陳鐵貴那邊也發了話,“沒啥說法可交代的,昨個的事兒怪不得我媳婦爹孃要覺着不合意,找里正,找族裡的叔伯們做了斷我也沒啥意見,今個孃的氣也撒夠了先回吧”
他剛話畢,翠芬便重重哼出一聲,“大哥這話兒我就不愛聽了,喪事雖是在大哥屋裡辦的,可收來的錢兒大哥也好意思自己收着?今兒當着鄉里相鄰的面兒,我倒要問大哥一句,二嫂好賴跟咱們處了這麼些年,到頭來,連那死人的錢兒大哥也不放過?”
陳二牛在這事兒上原也是聽了陳劉氏的挑撥,一聽翠芬說這話兒,氣的更喘,“一點良心都沒前頭紅玉吃的藥都是老屋供的,你們倒好,在外頭盡得了好聽話兒,那錢兒今個就拿出來,說啥也不讓你屋做那缺德事”
說話間,一個人從外頭人羣裡擠了進來,“誰說那錢兒我大叔伯拿了?昨個辦席的錢兒,是嬸子自個掏的,喪錢兒一分沒用還都在我這哩”
(明天開始連續三天加更哦,最少三章每天,謝謝大家的留言關注,也感謝給蟈蟈投票的親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