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官帳前空氣頃刻凝固,羣人目瞪口呆,均知蔡勇動了殺心,卻無人敢上前阻攔,蔡勇身居統領職位,又在將軍府做事,手握實權。慕北陵則是新晉卒官,受過大將軍接見,正當紅時。二人纏鬥卻不似尋常士兵敢於插手。
凌燕一刀斬開蔡勇腰背,見鮮血噴出時驚得呆若木雞,嬌口半張想要再喊,只覺有鯁在喉,發不出絲毫聲音。此刻蔡勇儼然打紅了眼,拳上玄武力飛速旋轉,砸落下之際帶出道空氣漩渦。
慕北陵牙根緊咬,頭頂上傾瀉下的壓力炸翻髮梢,躲無可躲,心中叫苦不迭:“蔡勇你個王八蛋,老子做鬼也不放過你。”又急想:“蠻子,老子先走一步啦。”心灰意冷之際,猛聽兩聲怒叱從不同方向傳來:“住手!”
“咚”的悶聲蕩起,慕北陵只覺耳旁落下炸雷之聲,腦袋被震的昏沉沉,兩眼一黑,身體不由自主撲倒在地,摔個狗吃屎。
耳中嗡嗡聲逐漸褪去,他下意識甩甩頭,吐出滿嘴泥塵,喜道:“我還沒死。”驚覺之中回頭,只見身後半步有魁梧大漢正單腿跪地大口喘氣,其單手撐地,手掌上還有玄武力未完全消退。視線上移,又見此人豹臉虎眼,濃密絡腮鬍,右臂齊肩而斷。慕北陵當即驚叫道:“張遼闊。”
張遼闊也看來,扯出一抹苦笑,脣間微啓時嘴邊流出縷血線。儼然傷的不輕。
蔡勇垂拳而立,玄武力貼身旋繞,目色如電,死盯張遼闊,寒聲道:“你是何人?”
張遼闊剛想開口,被慕北陵擡手製止,視線前移,只見士兵從中央處快速分開,一虎凱將軍疾步走來,沉眉冷目,面露慍色。士兵們齊道:“見過嶽威將軍。”
蔡勇轉身,見嶽威已經立於身前半丈,趕忙收斂玄武力,抱拳,躬身,深揖道:“屬下蔡勇,參見將軍。”
嶽威哼了一聲,目光投向慕北陵,慕北陵苦笑搖頭,嶽威眉宇緊鎖,收回視線落向蔡勇,凝視半晌,怒道:“來人,將蔡勇拿下,帶軍法處。”
身後左右應聲道:“得令。”箭步而上,將蔡勇押住。又聽嶽威冷道:“軍營重地,豈是你能隨意撒野之處。給我好好去軍法處反省反省,等候發落。”
蔡勇咬緊下脣,不出一言,左右甲兵將其壓下。
慕北陵在張遼闊的攙扶下艱難起身,腦中還在嗡嗡作響,強忍眩暈,忽見凌燕望着蔡勇背影呆立當場,以手掩口,神色黯然,不由暗歎一聲,向嶽威躬身揖道:“請將軍息怒,蔡統領方纔只是想與屬下切磋,是屬下技不如人,還望將軍莫要深究。”
嶽威道:“你倒會替他着想。大鬧軍營,簡直目無法紀,深不深究是軍法處的事,就不勞你多心。”說着上前幾步到慕北陵身前,伸手撣去他肩頭塵土,沉默片刻,道:“想要從戰場上全身而退,你這點實力還是不夠,戰地醫療固然重要,自身的實力也不容忽視啊,有機會的話,多增強些自身實力。免得沒死在敵人手裡,倒死在自己人手中。”
慕北陵心尖猛顫,沉聲道:“屬下牢記將軍教誨。”
嶽威暗暗點頭,再盯分許,回身視線掃過衆士兵,被他視線掃身而過,衆士兵們紛紛後退幾步,低下頭。嶽威忽開口斥道:“還站在這裡做什麼?都回去。”衆士兵慌忙應聲,一鬨而散。嶽威返身離開,路過凌燕身前,停下腳步,輕嘆聲,安慰道:“蔡勇年輕,血氣正盛,有什麼不對的地方還望你多多包容。”
凌燕揖道:“屬下遵命。”
嶽威再嘆口氣,隻身離去。醫官帳前重歸平靜。
慕北陵見衆人散去,強忍不適轉向張遼闊,仔細打量一番,喜道:“張兄,你什麼時候過來的?傷都好了嗎?”伸手去拉,卻見張遼闊猛然跪地,腦門墩地,磕的怦怦作響。慕北陵一怔,趕忙將他扶起,嗔怪道:“你這是何意?”
張遼闊抱拳道:“俺老張沒讀過書,是個粗人,不會說話,但從今往後這條命就是你的了。”
慕北陵哭笑不得,連道:“這都哪跟哪啊,什麼你的命就是我的了,你到底怎麼了?”
張遼闊道:“沈香姑娘已經把事情都告訴我了,我這條是你救的,如果沒有你,說不定俺老張老早就被野狼叼走了。慕大人在上,請受俺老張一拜。”說時又要跪下,被慕北陵連忙扶起。
慕北陵道:“咱們也算不打不相識,說起來我能有今天,還多虧有你,可不要再動不動就跪下,再這樣我可要生氣啦。”
張遼闊咧嘴笑道:“遵命,遵命。”停了幾許,又道:“是秦大人讓我來這裡找你的。”
慕北陵證道:“秦大人?秦貞?”
張遼闊點頭道:“前幾日我在仲景堂見到她們,是沈香姑娘說起你,秦大人就讓我過來。”
慕北陵點頭,心道:“秦貞的小隊正在仲景堂裡進修,張遼闊能見到她們也是自然。”便道:“秦貞她們可還好?”
張遼闊道:“都好,十幾個女子起早貪黑跟着沈香姑娘學習,認真的很,連我這個大老爺們都自愧不如。”
慕北陵笑道:“那就好,那就好。”忽又想到他方纔硬接蔡勇一擊,那蔡勇可是貨真價實的修武者啊,忍不住問道:“你什麼時候也成修武者了?”
張遼闊撓撓頭赧色道:“俺也不知道,傷好了後就這樣了,沈香姑娘說可能是機緣巧合下通了武脈,所以就成了修武者。”
慕北陵道:“這是好事啊,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也參軍?”
張遼闊剛張口道:“我……”忽聽遠處有疾聲傳來:“他奶奶的,哪個不長眼的敢動我老大。老子弄死他。”循聲看去,只見一胖子似肉球般碾地跑來,慕北陵扶了扶額頭,嗤笑道:“這傢伙還整部嫌丟臉。”
張遼闊看清來人模樣,當即叫道:“這不是……”想了半天卻叫不出名字,只是回憶起那夜接二連三的陷阱時,他不自覺往後退了一步。
林鉤一路氣喘吁吁的跑來,慕北陵丟給他一個白眼,道:“喊什麼?不嫌丟人啊。”
林鉤換手抱住慕北陵,仔細檢查番,而後長舒口氣,道:“我剛纔聽小四說有人敢動你,沒事吧?”
慕北陵沒好氣的別過頭,怪道:“要是等你來,估計黃花菜都涼了。行了行了,我沒事。你看這是誰?”說着讓開身。林鉤看向張遼闊,初看一怔,旋即陡然提高聲音道:“你,你不是……張,張遼闊?我靠,你真沒死啊。”
張遼闊絡腮鬍子猛抽,慕北陵擡手一個爆慄,道:“胡說八道什麼,剛纔多虧張兄我才撿回條命。”又對張遼闊道:“張兄莫要見怪。”
張遼闊擺手笑道:“豈敢豈敢,這位……”支吾許久沒叫出名字。慕北陵提醒道:“林鉤。”張遼闊忙道:“林鉤兄弟,多謝救命之恩。”
林鉤回禮,見張遼闊嘴角掛有血漬,問道:“你受傷了?”張遼闊笑笑示意沒事。慕北陵道:是蔡勇,血氣方剛,差點沒要了命。”說着目光投向凌燕,暗見凌燕眼眸中升起薄霧。慕北陵心有不忍,搖搖頭,輕嘆一聲,走上前,道:“這事說起來也怨我,等會我會去軍法處說清楚,放心吧。”
凌燕咬脣搖頭,許久才破涕爲笑,吸吮幾口冷氣,道:“此事與你無關,軍法處自由斷論,你們許久未見,我就不打擾了。”言罷轉身離開。慕北陵望着遠去倩影,再嘆口氣。用力搖頭甩去雜念,回身再問張遼闊道:“對了,剛纔我問你今後有何打算,你還沒說呢。”
張遼闊聞言抱拳道:“俺老張這條命是大人給的,如若大人不嫌棄,俺願意跟着大人幹,唯大人馬首是瞻。”
慕北陵微愣,緩道:“跟着我?”心想:“你可是個正兒八經的修武者,倘若自行參軍,怎麼也有好發展,跟着我做什麼。”便道:“張兄,火營地大,以你的實力無論如何也會有好發展,跟着我倒是埋沒你了,要不這樣,我去替你說說,看看能不能謀個好職位。”
張遼闊趕忙搖頭,眼睛鼻子急的湊到一堆,急道:“俺哪裡也不去,這輩子就跟定大人了,若是大人嫌棄俺是個殘廢,俺就在營外搭個棚子,每天遠遠看着大人也好。”
慕北陵道:“張兄這說的什麼話。把我慕北陵當成什麼人了。”
林鉤幫腔道:“老大,難得人家有心,咱們小隊不正缺人嘛,我覺得可行。”
慕北陵蔑了林鉤眼,悄道:“他是修武者,咱總不能妨礙他的前程吧。”林鉤癟嘴,不多言。
慕北陵回頭剛想再開口,卻見張遼闊噗通跪倒在地,重重磕上幾個響頭,誠心道:“請大人收下俺,俺願意爲大人赴湯蹈火在所不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