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崖極險,行至半途已無馬落腳之地,慕北陵只得下馬徒步上去,足足耗去半個時辰才爬上崖頂。
此處亂石嶙峋,地勢卻平坦,能輕易容下二三十人,中央有幾處巴掌大印痕,似是被重物跺地而成,慕北陵一眼便瞧出此處就是那幾根假樹所置之處,心中好笑:“那些人只想用樹做掩護,以此難被看見,卻不知道我來時恰好注意到這裡。”想着難免又有些後怕:“倘若先前沒發現的話,恐怕已經遭到伏擊。”
目光移向崖邊,十幾個灰布包裹進入視線,慕北陵上前打開包裹,只見裡面裝着的盡是拳頭大的碎石,幾塊一包,堅硬無比。回頭再看假樹豎立之處,心下了然:“原來那些人是想用樹做弓架,彈射石塊。”他望向崖下山道,剛看一眼,冷汗直流,那處彎道拐過來後就是一條窄道,僅能容下一輛馬車同行,若從此處居高臨下發動攻擊,下方之人真是避無可避。
慕北陵狠狠唾了口唾沫,厲聲道:“這些人真他孃的會選地方。”猛聽見林鉤在喊,於是快步走近前,問道:“有什麼發現。”
只見林鉤兩指捏起一物,銅色,指甲蓋大小,表面還有尚未被磨去的金屬色,林鉤道:“你看這是什麼東西。”
慕北陵拿過銅片,左看右看,神色突然猛動,將銅片移至腰部,大小形狀恰恰與粉甲腰部的鱗片吻合。他沉聲道:“是鎧甲的鱗片。”
林鉤點點頭。
慕北陵心中大駭,臉上卻陰沉若水,再看仔細觀察銅片,忽道:“我記得凌燕說我們縱隊的鎧甲是特製的,和其他縱隊不同?”
林鉤道:“好像是說過。”想了片刻,驚道:“你意思是設伏的人是我們縱隊的?”
慕北陵深吸口氣,道:“不知道。”不再多言,腦子裡卻忽然閃過一個名字“夏玲”。
二人再仔細搜尋,再無發現,於是收好那片鎧鱗,下崖去。等追上隊伍已經是半個時辰之後。
凌燕將運糧隊完全交給王堅押運,她則帶一小隊緊跟在後,爲防遊遍,阮琳的三小隊排在隊伍兩翼。見二人歸來,凌燕和阮琳紛紛勒馬近前。
凌燕道:“有什麼發現?”
林鉤張嘴便要說,卻被慕北陵搶先道:“什麼都沒發現,那些人狡猾的很,處理的很乾淨。”
凌燕“哦”了一聲,沒再多問。阮琳咬牙啐道:“這些該死的賊人,最好不要被老孃逮到,否則定要將你碎屍萬段。”
慕北陵附和一笑,道:“目前最重要的就是把糧草運到大營,快走吧。”凌燕阮琳齊點頭,縱馬回到各自隊伍中。
林鉤驅馬上前,與慕北陵的馬並行,投來疑惑目色道:“老大,怎麼不和她們說鱗片的事。”
慕北陵道:“現在還不是說這些的時候,一個夏玲背叛已經讓她備受打擊,如果鱗片真是我們縱隊的,這次又有幾個人當叛徒?”嘆口氣道:“凌燕的傷還沒痊癒,她恐怕承受不了再有人背叛,不僅是她,孫玉英也承受不了這事的後果,你想想,一個縱隊出了這麼多叛徒,她的軍威何在?以後還怎麼治軍。”
林鉤咂嘴細想片刻,道:“我知道了。”
慕北陵再提醒道:“這事你知我知,就算蠻子也不要告訴。”
林鉤點頭。兩人遂相繼沉默,緊跟隊伍前行。
扶蘇界內山高路險,隊伍又多次遭伏,雖然有王堅壓陣,但卻更小心行進,如此一來速度更慢,直到第八日正午時分纔回到火營。
王堅回去覆命,凌燕則去辦糧草交接,慕北陵獨自一人朝孫玉英軍帳過去,遠遠看見軍帳前的兩個侍衛女兵,逐漸放停步子,探手到腰間摩挲鱗片,嘆了口氣,想到:“算了,還是等凌燕自己稟報吧。”轉身要走,忽聽身後有人在叫,回頭見侍衛女兵朝自己招手,便走上前。
那侍衛女兵道:“慕卒官回來了,快進去吧,將軍在裡面等你。”
慕北陵暗自皺眉,朝女兵抱拳謝過,撩開帳門進去。卻見均攤上坐的不是孫玉英,而是嶽威將軍,左右環視也不見孫玉英蹤影,他於是快步上前,躬身揖道:“屬下慕北陵,參見將軍。”
嶽威道:“慕卒官不用多禮,來,坐。”
慕北陵移身下首軍椅,端坐問道:“怎麼不見孫將軍?”
嶽威道:“玉英被大將軍派出去執行任務,估計還有兩三天才能回來,這段時間我暫代她的縱隊職務。”
慕北陵“哦”了一聲。
嶽威起身,端起軍几上的一盞酒杯,走近前遞來,道:“試試,營裡釀的。”慕北陵接過酒杯,道聲:“謝將軍。”輕咂一口,酒水醇香,入口既綿,酒香順着喉嚨滑入腹中,周身說不出的舒暢。慕北陵讚道:“好酒。”
嶽威笑笑,擡擡手示意他繼續。慕北陵一飲而盡後,方纔聽他說道:“說說尚城的事吧。”
慕北陵心中一緊,表面卻不動聲色,問道:“將軍說的是什麼事?”
嶽威笑道:“糧隊被劫關係重大,此次你又成功救出凌燕她們,實屬功勞不小,我只是想知道誰這麼大膽子,敢在西夜朝的地盤裡劫軍糧。”
慕北陵起身道:“是一夥響馬賊,賊首名叫樑霍,趁夜色劫了糧隊,屬下估計他們事先並不知曉那是軍糧,後來發現時知道無路可退,這才劫了人而沒有劫糧。”
嶽威返身坐回軍塌,低頭把弄兵符,似是隨意問道:“就這麼簡單?沒又其他隱情了?”
慕北陵看不清嶽威表情,聽他如此一問心裡頓時咯噔一下,看來他好像知道一些,但具體知道多少就猜測不到了,便回道:“屬下愚鈍,還請將軍明示。”
嶽威擡頭,臉色不好看,道:“你們此次行動,尚城那邊共有三次飛鴿傳書,其中就提到過一個人。”
慕北陵道:“誰?”
嶽威道:“夏玲。”
慕北陵驚出冷汗,硬着頭皮道:“屬下也聽凌隊提及過夏玲,不過並未深談。”
嶽威猛拍軍幾,道:“慕北陵,你還想替凌燕隱瞞?這個夏玲分明就是叛徒。她凌燕治兵不嚴,竟然讓火營蒙羞,真該軍法處置。”
慕北陵道:“將軍,夏玲到底是不是叛徒,現在還無從查證,不能如此早的下結論,屬下以爲當務之急是先給一小隊的人療傷,此次她們雖說無功,但也奮力抗賊,傷了不少人。”
嶽威道:“哦?有人受傷了?”
慕北陵回道:“是,凌隊傷情最重,急需治療。”
嶽威想了想道:“知道了,等下我會差醫官給她們療傷。”慕北陵道:“是。”嶽威又道:“你是此次事件的直接參與者,夏玲的事就交給你去查,我給你半個月的時間,到時無論結果,我都會向大將軍稟報。”
慕北陵一聽,暗鬆口氣,心道:“原來這件事大將軍還不知道,聽他的口氣飛鴿傳書是直接送到他手上,這麼說知道夏玲的也就他一人。還好還好。”心中如此想,嘴上趕緊回道:“屬下遵命,一定把事情查個水落石出。”
嶽威揮揮手道:“行了,你也累了幾天,想回去好好休息吧。”
慕北陵躬身告退,出去軍帳時不覺後背已被汗水沁透,抹了把額頭上的汗水,朝自己的軍帳走去。
進帳時,陡見有兩人正閉目盤坐帳中,一人細眉束髮,臉肥而圓,身着白衣,另一人眉清目秀,面龐細長,膚色白皙。二人見他進來,只略微睜眼旋即閉上,彷彿不見他人。
慕北陵茫然掃視軍帳,心道:“這是我的軍帳啊。”走進二人問道:“敢問,二位是……”
圓臉男子眉毛微挑,眼睛都不睜開道:“林營二軍一縱隊馬候。”
白皙男子也道:“林營二軍一縱隊童海。”
慕北陵頓時瞭然,記得走之前孫玉英說過給他的二卒從林營借來幾人,幫助建立戰地醫療隊,原來就是這兩人。再想:“不對啊,不是說來的是尹磊嗎,怎麼換成這兩個人了,還馬猴,看你肥的模樣,都快趕上林鉤了,馬豬還差不多。”他乾咳兩聲,道:“原來是林營的兄弟,在下慕北陵,有禮了。”
那二人依舊不睜眼,慕北陵頗有些尷尬,又道:“不知二位到我帳中可是有事?”
圓臉馬候虛睜眼皮,冷冷說道:“你們縱隊沒有多餘的軍帳,孫將軍就安排我們暫時住在這裡。”
慕北陵“哦”了一聲,這才注意到旁邊鋪了三張新牀,望着那三張軍撲,忽想到:“不對啊,不是兩個人嗎,怎麼有三張牀?”遂問道:“馬候兄弟,你們還有人來?”
馬候不耐煩道:“那是我們隊長的。”
慕北陵喜道:“是不是尹磊。”
馬候猛然斥道:“隊長名諱也是你能隨意叫的。”
慕北陵被斥啞然,再看馬候,只見他正怒目而視,暗道聲:“看來這尹磊挺有威望的嘛。”心中卻是升起火氣:“脾氣挺大啊,我倒要看看你有多狂,到了老子這裡,是龍也得給老子盤着。”旋即鼻頭狠皺,擡腳踹向馬候。他用力極猛,將馬候直接踹翻在地,砰的一聲撞到牀腳,吼道:“老子今天就叫了,你敢把老子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