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城的長安街口,**男童蹲在牆角根邊,玩着最近風靡一時的紙畫遊戲,兩個年輕婦人坐在旁邊臺階上,寵溺的看着扭來扭曲的稚童,閒話家常。街道上,行人如過江之鯽,華服貴人隨處可見,帶着婢女家奴的貴族公子搖搖擺擺走在街上,沒向牆角根看哪怕一眼。
便在此時,頭頂忽有唳聲清鳴,展翅大鳥一掠而過,朝城中更深處掠去。
**被唳聲吸引,擡頭望去,小眼睛裡露出幾分稀奇:“快看,有隻大鳥。”
男童比**大些,此時也舉頭看向疾馳飛鳥,做出副老氣橫秋的模樣,奶聲奶氣道:“那不是大鳥,是鷹,爹爹說西邊這種鷹最多,然後就是姨娘住的薊城,那裡也有這種鷹。”
男童提及姨娘時,開始滔滔不絕:“小妮子,你去過薊城嗎?我給你說,薊城離這裡遠着呢,坐車的話都要做……”男童偏着頭掰起手指頭,好半晌才繼續道:“反正要好多天,薊城可好玩了,有大山,有還吃的稚豬肉,我最喜歡吃稚豬肉了,上次去的時候姨娘給我做了好多呢。”
**眨巴起小眼睛,滿眼希翼,甩開兩條小短腿跑到美婦面前,搖着手求道:“娘,娘,我也要去薊城,我也要吃稚豬肉。”
美婦寵溺摸着**腦袋,盈盈笑道:“好,等你爹回來,娘就帶你去薊城玩。”
小女孩歡呼雀躍的跑到男童面前炫耀。
宮廷,西鸞殿御書房,武天秀端坐在紫檀椅上,桌上擺着堆積如山的奏摺。這是他登基以來第二次來御書房,第一次是登基當天照先令來此遙拜二公,第二次就是今天。
面對一折摺奏章,武天秀頭大如鬥,這些事以前都是都仲景和孫雲浪處理,現在孫雲浪去了臨水,都仲景這兩日又忙着給望月貴人煉製養胎丹藥,無人可用,只好傾力爲之。
房外閹奴執塵躬身入內,施以萬福之禮後恭敬告道:“大王,薊城樞密使芮昌大人求見。”
武天秀頭也不擡:“宣。”
閹奴應聲,退至門口,扯着公鴨嗓子朗聲道:“宣,薊城樞密使芮昌大人覲見。”
芮昌推着袍擺從玉階下快步上來,朝閹奴道謝後躬身入內,“下臣芮昌,參見大王。”
武天秀放下氈筆,捏了捏有些痠麻的鼻樑,道:“芮昌來啦,何事啊?”
芮昌道:“稟大王,這是剛剛收到高傳高將軍從薊城發來的密報,請大王過目。”
武天秀“哦”了一聲,讓他放在桌上。
芮昌見其沒有要看的意思,忍不住提醒道:“大王,此信是用鷂鷹送來,必是十萬火急之事,大王……”
武天秀不耐煩的打斷他的話,咕嚕一聲:“知道了知道了,孤這就看。”抓來信紙,展開鋪在桌上,剛看一眼,大駭不已,驚呼道:“你說這信是高傳什麼時候發來的?”
芮昌被突如其來的吼聲嚇了一跳,伏地跪道:“稟,稟大王,就在剛纔。”
武天秀咬了咬牙,面色鐵青,“這個老匹夫。”旋即趕忙叫道:“來人,立刻宣都大人來御書房覲見。”
閹奴得令,快步跑開。
武天秀想了想,又朝芮昌道:“愛卿可知壁赤近況如何?”
芮昌道:“稟大王,自從叛將慕北陵攻佔壁赤後,就閉城不出,聽戶部毓善毓大人說,最後一次收到壁赤城戶衙門的上書是五天前,說是壁赤城外發水,出現不少難民,從那以後就沒有消息。”
武天秀點點頭,合上批閱到一半的奏摺,坐在椅子上。
一駕華蓋攆車飛速行駛在宮道上,至西鸞殿拱門前駐車,都仲景蟒袍加身,頭戴六叉金冠,穿過玉石廣場,步過迴廊,來到御書房外。
閹奴躬身請安,迎他進去。
都仲景進門見芮昌也在,還不停朝他使眼色,心知有事發生,“老臣都仲景,拜見大王。”
武天秀眼皮微擡,淡淡說道:“老師來啦,先看看這個。”指了指桌上的密信。
都仲景將信將疑走到桌邊,粗略掃過密信,臉色大變,驚呼:“怎麼可能?”回頭問芮昌,道:“此信何時收到的?”
芮昌回道:“稟大人,一個時辰前剛收到,是高將軍動用鷂鷹送來的。”
都仲景想了想,又道:“可知高將軍從何處截獲此信?”
芮昌搖搖頭。
武天秀問道:“老師是在懷疑這封信的真假?”
都仲景不可置否的點點頭,執起密信又細看一遍,瞧不出端倪,“大王,雲浪大將軍剛到臨水不久,而且據前方傳來的消息,尚城的軍隊被雲浪大將軍壓制在城外,難以動彈,這個時候他不應該謀反啊,且大王當日以先王天威請他出山,以他對西夜的忠誠,斷然不會做出這些事情。”
武天秀點點頭,同意他的看法,不過轉念又道:“那慕北陵呢?他畢竟是孫雲浪的女婿,而且孫玉英就死在朝城,誰敢保證他沒有一點私心?”
芮昌推波助瀾道:“大王,臨水乃朝城附屬城池,一旦被破,危比壁赤,可沿着東西走廊直逼朝城,不容有失啊。”
都仲景不敢輕言,心知此事事關重大,一步走錯都可能斷送剛剛積攢下來的局勢。
武天秀長吁口氣,揉了揉漲疼的太陽穴,道:“老師覺得臨水眼下戰況如何?”
都仲景皺眉回道:“雖不至被破城,但也無完全化解之勢,一旦慕北陵揮師北上,朝城勢必告急,到時臨水救援不急,恐有大難。”
武天秀撐起身子,說道:“北疆的部隊撤回來多少?老師不是差人去南元講和嗎?結果如何?”
都仲景面露難色:“稟大王,老臣確實已經排外使湛重去南元講和,不過據傳回來的消息,並不十分順利,南元鄭王借世子鄭簡屍骨還未尋到爲由,一定要我們給他個說法,拒不撤兵,北疆軍隊只能撤回三萬,再多恐有差池。”
武天秀罵道:“鄭王這個老匹夫,當初孤就不該答應他的聯姻,不然也不會發生這麼多事。”一想到慕北陵因爲孫玉英自刎朝城而兵變,他就恨不得把那鄭簡找出來生食其皮。
都仲景道:“南元鄭王不過想以此爲藉口,對我朝虎視眈眈,一旦覺得西夜危卵,就藉機來分一本羹罷了。”
武天秀冷笑道:“他想的倒美,等孤平定內亂,第一個要辦的就是他。”
都仲景隨身附和,又道:“大王現在打算如何處置密信之事?”
武天秀森然道:“孫雲浪和祝烽火早已對孤懷恨在心,現在不過憑藉先王的恩威暫時屈服,慕北陵既然想讓他們背叛孤,孤就是拼個魚死網破,也不會讓他們計劃得逞。這樣,老師,你速命夏亭帶孤的口諭去臨水,讓夏亭暫時接管臨水城防,命令孫雲浪和祝烽火回朝,領三萬將士替孤收復壁赤。”
芮昌在旁連聲恭維:“大王此計甚妙,一來可以坐實孫雲浪和祝烽火之居心,二來也可以讓他們自相殘殺,到時坐收漁利的,自然便是大王。”
都仲景沉默不語,暗地裡覺得這麼做似乎有些不妥,不過到底哪裡不妥他也說不上來,見武天秀已經定下計策,也知不好多言。
是日,兵部尚書夏亭攜王令急往臨水。
……
壁赤令尹府中,迴廊環繞中央有四方亭,周圍栽滿各色花樹,涼風起時,吹得滿庭芬芳,魏維悅人。
日落時天公又下起淅瀝瀝的小雨,雨水如密織蛛網,遮住天地朦朦朧朧。
慕北陵斜靠在亭子的一方立柱上,欣賞亭外雨景,一聲不吭。
婢女送來新鮮瓜果後,躬身退出,候在亭外。
自從青衣離開後,慕北陵就一直沒怎麼說話,期間幾次叫人都不由自主叫出青衣的名字。婢女們也不敢擅自打擾,生怕惹到這位新來的主子。
武蠻林鉤二人不知何時走來,告禮一句,坐在石桌旁抓起水果大快朵頤。
慕北陵被響聲驚醒,反神時間二人你一口我一口吃的歡,心情稍微好些,“你們醒了?”
林鉤含着滿口果肉囫圇回道:“醒了,醒了,再不醒就真成他孃的豬了。”
武蠻鄙視道:“你是你,老子是老子。”惹來林鉤一陣白眼。
慕北陵叫來婢女,吩咐讓膳房多準備食物端來。
婢女領命下去。
林鉤疑道:“老大,你和我們一樣也三天沒睡,你怎麼不困?”
不待慕北陵回話,武蠻扯着沉雷般的嗓音笑罵道:“你以爲誰都和你一樣,整天就知道睡,北陵得以突破,聚氣於內,精神自然好得多,老子讓你也好好修煉,你他孃的成天就躲,不行,等明天要加重對你的訓練。”
林鉤一聽,嚇得連連縮起脖子,剛吃進嘴裡的果子“噗”的噴的滿桌都是。
慕北陵忍俊不禁,笑道:“行了,你就別嚇他了,免得明天連我都找不到他人在哪。”
林鉤頓時如臨大赦,將慕北陵的話當成尚方寶劍般,“聽見老大說什麼沒有。”
武蠻無所謂一笑了之,“他說他的,我說我的。”
林鉤只覺後背一陣發涼,不敢再繼續說這事,調轉話頭道:“對了老大,那滴聖品古液效果如何?有沒有大的突破?”
慕北陵笑而不語,聖品古液的效果自然不錯,現在火經木輸兩大穴位已經全被生力充盈,加上水滎穴,開啓生藏需要的條件已經全部滿足。
他有種感覺,現在只差一個契機,只要能頓悟,生藏自然就會開啓,至於到時候又會是怎樣一番景緻,便只有身臨其境方纔知曉。就好像小時候和村裡的獵人們挖渠飲水,水到方能渠成。
慕北陵突兀開口說道:“這兩天讓大家好好準備,說不定過不了幾天就要出發了。”
林鉤雙眼陡然放光,好像個好戰分子,從椅子一蹦而起:“什麼時候?打哪?薊城還是朝城?依我看還是朝城吧,掀了武天秀的龍椅,拿下西夜,到時候再倒戈一擊,斬了武越,老大就是西夜的大王,咱也能混個開國大將軍啥的。”
慕北陵微微皺眉,看了眼目不斜視的婢女,揮手讓她們退下。
林鉤吐了吐舌頭,抓起一坨果肉塞進嘴裡。
慕北陵沉吟道:“朝城哪會那麼輕易就拿下,雲浪大進軍和烽火大將軍還在武天秀手裡,薊城雖然是高傳的地盤,但薊城後面還有尉遲老將軍,兩者,都不好輕舉妄動啊。”
聽他提起尉遲鏡,林鉤和武蠻的眼神同時暗淡分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