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赤的火玉石在整個東州都是赫赫有名,當初西夜的元祖先王一把大火燒開壁赤,同時也燒出埋在城池下面的火玉石礦,這種石頭通體火紅,晶瑩透亮,放在陽光下觀賞,石頭裡面就像有火在燒一樣。
普通的火玉石一般只有指甲蓋大小,而且摻雜不少雜質。質地好一些的火玉石有雞蛋那麼大,通體透亮,至於極品火玉石就有拳頭大小,且石頭內沒有摻雜一點雜質,只要放在光亮下面,就像一團經久不滅的火焰,奇異之極。
火玉石的產量很少,並不是因爲難開採,而是因爲這種石頭經過常年深埋地下,很多已經變成石粉,成型的很少。所以哪怕是最普通的火玉石,在東州上也被抄到天價,擁有火玉石已經成爲富商貴族的標誌。
在慕北陵的記憶中,朝堂西鸞殿玉階對上面的那根扶手上就奉着一顆火玉石,不過只有半個拳頭大小,勉強稱得上精品。
令尹府衙的衙殿上,此時慕北陵坐在本該屬於令尹坐的正堂大椅上,雙手伏在桌案上,腦袋放在小臂上,面前就擺着一顆約莫拳頭大小的火玉石,說是拳頭大小,也不盡然,反正和武蠻的拳頭比起來,小了不止一圈。
堂下站着六位身着雋鶴朝服官員,個個長得肥頭大耳,油光滿面,一看就是平時沒少剋扣百姓,中飽私囊的樣子。
衙殿的氣氛有些沉悶,正值午後,是一天中最熱的時候,加上慕北陵到現在也沒說一句,這些官員更不敢私自開言,每個人額頭上都滲出豆大汗珠,順着肥肉亂顫的臉頰流進領口,打溼胸前衣襟。
皇甫方士坐在慕北陵下手上位,居左,武蠻居右。二人一個搖着羽扇閉目養神,一個雙臂環抱,目不斜視,更給本就沉悶的衙殿多添凝重。
慕北陵稍稍擡起下巴,伸出右手手指,在圓潤的火玉石上輕輕劃了劃,手感溫潤,有種撫摸少女肌膚的質感。
他虛起眼皮掃過堂下,嘴角咧開,笑道:“這東西不錯啊,應該挺值錢的吧,我記得武天秀的大殿上就有這麼一顆。”比劃兩下,嗯道:“不過沒這顆大。”
他直呼武天秀名諱,意思溢於言表。
堂下六人臉色變得難看之極,有最先受不了凝重氣氛的,雙腿微顫,癱軟在地。
能做到他們這個位置的,或多或少都懂的察言觀色,素問慕北陵是叛將,而且朝廷已經發令諸城,凡有誅殺慕北陵者,賞黃金萬兩。
然而,他們很清楚自己有幾斤幾兩,連高傳這等鎮守一方的大將軍都被他打的灰頭灰臉逃出城去,更不用說他們幾個酒囊飯袋。
一個左眼歪斜的官員噗通跪地,連接磕起響頭,顫抖着嗓音喃喃道:“將軍饒命,將軍饒命……”
慕北陵勾勾手,示意他上前說話。
左眼歪斜的官員四腳爬地爬到案桌前,跪在地上,雙手攀在桌弦邊。
慕北陵露出和煦笑容,道:“你叫什麼名字。”
那人連忙回道:“回,回將軍,小人朱元。”
慕北陵上下打量一番,笑道:“確實他孃的夠圓。”頓了頓,指着火玉石又道:“我問你,這東西挺值錢的吧?”
斜眼朱元哪知道他這麼問是什麼意思,半張着口點點頭。
慕北陵湊近幾分,眼中閃過狡黠:“這樣,你開個價,我把這東西賣給你,如何?”
朱元一愣,“啥?”
喊出聲時頓時感到失禮,慌慌張張再磕幾個頭,求饒道:“小人該死,小人該死。”
慕北陵擺擺手,扣了扣桌面,示意他湊近點,說道:“我說真的,你開個價,我就把這東西賣給你,不過有言在先啊,你要是故意壓價的話我可不高興,看見他沒有。”朝武蠻努了努嘴,朱元傻傻點頭。慕北陵道:“我要是不高興,他就會不高興,他要是一不高興,你知道會有啥後果的。”
朱元臉上的橫肉狠狠抽搐幾下。看得慕北陵納悶不已,心想這麼厚的肉還能做出這種表情,改天得讓林鉤也試試。
朱元哭喪着臉,一雙嵌在肥肉裡的小眼睛習慣性的打着轉:“小人,小人沒錢啊,請將軍明察,請將軍明察。”
沒錢人普遍喜歡在人前顯擺,說自己多有錢,其實成天在家也就棒子麪白粥,只有去那種最低廉的茶館,纔敢裝模作樣叫小二上一壺猴魁。當然,他事先已經知道這種茶館更本不可能有這麼昂貴的東西。
而那些有錢人偏偏喜歡裝窮,逢人便道家徒四壁,實則整日在家山珍海味,出入高檔茶舍,不過點的都是些玉灌,涮葉這等低廉茶水,結賬時還巴不得碰見個熟人,連自己那不夠十文錢的開銷一併付清。
慕北陵癟癟嘴,冷笑着搖搖頭,揮手示意他下去,重新招來一個油頭粉面的官員,問道:“你呢?你叫什麼名字?”
那官員小心翼翼回道:“稟,稟將軍,下官壁赤都鹽司使賀民。”聲音雖輕,好在中氣十足。
慕北陵點點頭,道:“好名字,賀民賀民,朝賀萬民,來,我來問你,這顆石頭賣給你,你開個價。”
都鹽司使賀民忙不迭回道:“下官不敢,下官家中尚有三千兩紋銀,都贈與將軍,這石頭,下官不敢要,不敢要。”
慕北陵眼眉微挑,故作氣惱道:“大膽,你把本將軍當成什麼人了,強盜?土匪?做生意就是做生意,哪有光拿錢不給東西的道理。”
賀民聽得冷汗直流,不敢發一言。
慕北陵揮手讓他退下。
再叫一人。
如此幾番,剩下四人中太常少卿孫犁全和太僕少卿簡壽都聲稱自己兩袖清風,買不起火玉石,而那順天府尹高道明,鹽運司使衛即則與賀民一樣,甘願教出家產,不求石頭。
一番還價下來足足耗去一個時辰,皇甫方士中間幾次都想笑,好在憋住沒笑。
人性冷暖,官員的醜惡面容,於此衙堂上一覽無餘。
最後六人伏於堂下,慕北陵坐直身子,用力伸了個懶腰,執起案桌上的令箭桶,把玩幾下,然後只見他目色陡凝,絲絲寒芒不受控制噴薄而出。
抽出一支令箭,抖腕執地,平靜道:“奉天府丞,朱元,斬。”
再抽令箭,執地,嗓音不變:“太常少卿孫犁全,斬。”
三抽令箭,執地:“太僕少卿簡壽,斬。”
一令一命,可憐三人還未回過神,武蠻瞬間便從座位上消失,身化殘影,從朱,孫,簡三人面前拂過。待得他重新出現在座位上時,那三人下意識抱着脖子,雙眼充血,瞪大眼球,大張着口,喉嚨中只能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響,轉瞬過後,三人喉嚨上同時噴出道血箭,氣息頓糜,癱軟在地上,死的不能再死。
賀民,高道明,衛即,見此一幕,嚇得連滾帶爬躲到一旁,抱作一團,不敢發出絲毫異響。
慕北陵拍案起身,戾氣不減,沉聲說道:“你們三個,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命你三人各自去對方家中抄家,你,賀民,去抄高道明的家,高道明去抄衛即的家,衛即去抄賀民的家,記住,別跟我耍心眼,倘若被我發現,下場和他們三個一樣。”
三人早已嚇得屁滾尿流,哪還敢說個“不”字,只求快點出去抄家,好歹不用再面對這個喜怒無常,說殺人就殺人的狠人。
慕北陵側面向武蠻,道:“蠻子,你給他們派點人,監督他們,只要發現不對,無需通報,就地斬殺。”
武蠻咧嘴一笑,那笑容看在賀民三人眼中,卻更像是道索命的符咒。
待三人拖着虛浮的步伐走出衙殿時,皇甫方士終於忍不住笑出聲,朝慕北陵豎起大拇指,讚道:“屬下倒沒發現主上還有這一手,這下子壁赤從上到下的官員恐怕再沒人敢欺壓百姓,中飽私囊咯。”
快刀斬亂麻,膏肓就得雷霆治。
慕北陵撓撓頭,赧色道:“先生就莫要取笑我了,剛纔真差點忍不住把他們全殺了,你看賀民那個樣子,他孃的哪點像只有三千兩的人。還有那個高道明衛即,家裡要是每個百十萬兩家產,我就把名字倒着念。”
皇甫方士搖扇打趣道:“鄰北慕?不好聽,還是慕北陵叫的順口。”
慕北陵傻望他一眼,二人紛紛大笑。
皇甫方士又道:“這些人雖然可恨,不過也在位多年,要是都殺光了,這座城還真就難以運轉,相信經過此事過後,他們都不敢再犯。”
慕北陵點頭道是,忽見任君快步走來,知道他定是得到薊城援軍的消息,於是不等他施禮,便問道:“可是有薊城援軍的消息?”
任君拱手報道:“稟主上,城外百里處發現薊城援軍,不過據斥候來報,他們又折返回薊城。”
慕北陵“哦?”了一聲,轉念便知箇中緣由,笑道:“這個高傳還真識時務,猜到我們做好準備,就不來了,西夜朝要論明哲保身之人,他稱第二,估計沒人敢稱第一。”
皇甫方士附和點頭。
任君問道:“我們還需要繼續監視麼?”
慕北陵想了想,說道:“監視,當然要繼續監視,派人跟在他們後面,跟到薊城去,我要掌握高傳接下來的每個動作。另外,飛鶴山也要繼續監視,再派些人去臨水,打探楚商羽的動向。”
任君領命,正要走,又被慕北陵叫住:“還有,壁赤城裡的虎威鏢局,大通商會,派人盯着點,有什麼事也需立即稟報。”
任君得令離去。
此時皇甫方士無不擔心道:“武越這盤棋下的很大啊,到處都藏有暗箭,我們想要獨善己身,不得不多加個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