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蘇仲景堂,從十年前這座醫官建成時,來求診的的人就絡繹不絕,短短兩年時間擠掉十幾家大小醫官,成爲扶蘇當之無愧的龍頭老大。上到朝廷官員,下到黎民百姓,無論大病小病,都會來這裡。現在城裡雖然還有幾家醫館,而且醫術不比仲景堂的一般郎中低,但終歸比不過這裡。
仲景堂的就診大廳裡,四張方桌分立東南西北四角,桌後坐着布衣郎中,排隊問診的人從方桌一直排到門外,屋內空氣混濁燥熱,有抱着嬰孩的婦女早已滿頭大汗,依然不緊不慢跟在隊伍後面,任由襁褓中的孩子被熱的哇哇大哭。一些年齡稍微大點的老人,有那聰明的,手搖起摺扇享受僅有的一絲熱風。
“好了,這是你的方子,記得按時服藥。”
東邊角落坐診的是位年齡稍大的中年人,頭頂四方藍檐帽,帽檐剛剛齊眉,剛送走一個病人,便有人搶下坐下,生怕被人搶走位置似得。
中年郎中藉着這個空隙抿了口茶,這已經是他的第三十二個病人,就算鐵打的舌頭也有些熬不住。
中年郎中放下茶碗擡頭看來,面前坐着的是個虎背熊腰的漢子,皮膚黝黑,串臉胡,伸出了的手有蒲扇那麼大,粗看一眼未見病兆,便問道:“哪裡不舒服。”
漢子把手腕往布墊上一方,裂開大嘴說道:“渾身都不舒服。”
中年郎中微微皺眉,再看他一眼。憑經驗他能看出漢子沒什麼毛病,壯的像個牛犢子樣,就算有點小毛病,三兩天也就好了。
不過他還是搭手上脈,不爲其他,只爲醫德。
靜查片刻,脈象平穩,中氣十足,確實沒有一點生病的跡象。
中年郎中收回手,做了個請的手勢,隨即喊道:“下一個。”
漢子勃然大怒,罵道:“他孃的,什麼就下一個,老子說渾身都不舒服,你連藥方都沒開就下一個,你他娘什麼郎中啊。”說時拍案而起,伸手扯住中年郎中的領口,倒提葫蘆般從桌後提出,隨手扔在地上。
中年郎中哪裡想到大漢說動手就動手,還沒反應過來就被舉到空中,然後就被砸的七葷八素,分不清南北。
那些等着問診的百姓哪裡見過這般場景,死寂分許後,紛紛尖叫着跑出大堂,原本人滿爲患的醫堂裡很快一掃而空,空氣也清新不少。
另外三個郎中趕忙過來扶起中年人,兩個抓藥的學徒也從櫃檯後翻出來,擋在中年郎中身前,對大漢怒目而視。
漢子冷哼一聲,雙手抱拳,捏的指節咔咔作響,罵道:“咋地,想打人啊,來啊。”
漢子踏前一步,學徒和幾個郎中緊跟着後退一步。
漢子咧嘴大笑,滿眼不屑。
“哪來的野種,敢在仲景堂撒野。”
便在此時,七個身着黃牛皮甲的青年人從側門布簾後魚貫而出,幾人閃身落至漢子身前,動作行雲流水,看起來有幾分修武的底子。
幾人出來後,又有兩位老者撩起布簾走出來,其中一人鶴髮童顏,便是與慕北陵有幾分交情的燭景,還有一人面若冠玉,只不過從臉上皺紋依然能看出他你年齡也是不小,便是扶蘇仲景堂堂主延望。
燭景掃了眼倒在地上不停哀嚎的中年郎中,又看了眼無所畏懼的黝黑漢子,沉聲道:“這位居士,爲何在我仲景堂大打出手。”
漢子視線在燭景和延望身上來回兩次,問道:“你是這裡主事的?”
燭景答非所問:“居士但說無妨。”
漢子擺起手,嗤之以鼻,道:“老子只和你們主事的說,其他人滾蛋。”
燭景蒼眉猛蹙,正待暴怒時,延望伸手攔住他,上前一步,道:“老夫延望,是這裡的主事人,閣下有什麼事請到後堂談,莫要妨礙大家問診。”
漢子冷哼道:“別,老子就在這裡說。”上下打量延望一番,又道:“你是主事的?好,那老子問你,老子明明渾身不舒服,這狗東西只給老子搭了下脈,就讓老子滾蛋,連張藥方都沒開,這不拿老子開涮嘛。”
他一口一個老子,聽得延望七竅生煙,強忍怒氣說道:“老夫看閣下中氣十足,目明神亮,並無有疾之兆,若是我仲景堂什麼地方多有得罪,老夫在此向閣下陪個不是。”
漢子大手一揮,道:“滾蛋,誰他孃的要你陪不是,你們不是個個自詡醫術高明嗎?老子就是不舒服,你們要是能給老子治好,老子就認了,要是治不好,哼哼,你們一個個就他娘是浪得虛名之輩,這個破醫官也早點關張大吉算了。”
一皮甲年輕人按捺不住火氣,道:“堂主,這小子分明就是來砸場子的,看我怎麼收拾他。”話音剛落,左腳猛踏地面,疾射而出,右手握拳,拳尖氣勁鼓盪,直逼漢子門面。
“咔咔,雜的,被老子說中了就用強的啦,你真當老子是軟柿子啊。”漢子腰膝猛沉,張口重喝,口中呼出道炸音,而後閃電般打出右拳,拳尖剛好與年輕人拳尖碰撞,“彭”的一聲悶響,漢子後退一步,年輕人後退三步。
“哼,原來是同道中人,既然如此,就休怪我心狠手辣。”年輕人甩了甩**的右臂,周身輕震,玄武力破體而出。與此同時,身後六個皮甲年輕人同時一震,刺目白芒飛旋而起。
七人同時動作,直奔漢子而去。
每個仲景堂都是當地最有勢力的地方,都仲景又對各地的分堂極爲看重,這些明面上的醫官每時每刻都在替他收集消息,暗地裡已經織成一張遍佈西夜的大網,無論哪裡風吹草動,他都能第一時間知曉。
便是如此,仲景堂的守衛自然也不俗,曾幾何時扶蘇仲景堂中單是修武者就超過四手之數,這還不算和都仲景暗裡有聯繫的官員,加上那些人手上的修武者,估計怎麼也超過五十衆人。
要知道尋常有錢有勢的大家族裡,哪怕能請到一個修武者坐鎮家中,就是祖上燒高香了。
七人飛身而起,鼓盪起玄武力,將漢子可能遁逃的路線完全鎖死。
然而那黝黑大漢不急反笑,銅鈴般的眼中閃過一抹狡黠,低喝一聲,不輸七人的玄武力破體而出,迎着最左邊的那人,彈射而出。
又是“咚”一聲悶響,大漢閃電一拳直接將那年輕人砸的倒飛開去,不過鐵拳打傷一人,其餘六拳也盡皆襲身過來。
漢子藉着剛纔打人的反震力快速轉身,面對六道拳影,雙臂急速護於胸前。
“咚咚咚”六道沉悶聲,大漢登時被巨力拋出堂外,空中留下一條扎眼的殷紅弧線。
“來人啊,殺人啦。”就在堂中六個皮甲年輕人剛剛落地時,只聽大漢春雷般的高喝聲在外響起,延望和燭景眉頭皆猛然蹙起,沒過一會,便見不下五十個身着暗紅精鎧的士兵堵在門口。
“就是他們,不但不給我治病,還打我,官爺,您可要替我做主啊。”大漢從後面擠進來,嘴角邊掛着條血跡,爲了表示自己受傷嚴重,說到這裡還不忘張口噴出道血箭,癱坐在地上。
“懸壺濟世的醫官,不去治病救人,反而殘害百姓,可惡至極,來人,把他們都給我抓起來,封了這裡。”爲首一頭頂懸盔的精鎧統領吼道。一聲令下,士兵魚貫涌入。
那七個皮甲年輕人臉色大變,僅僅從這些士兵的動作來看,就知道都是修武之人,並且對方還是官軍,自古民不與官鬥,哪怕是佔理的情況下。
延望上前一步,擡手阻道:“等等。”
那懸盔統領並未理會。
十來個將士衝上前壓住皮甲年輕人,不待幾人反應,舉拳便砸向他們丹腹位置。旋即只聽接連六聲慘叫,皮甲年輕人氣息登時萎靡,口鼻冒血,儼然丹田已被震碎,失去一身修爲。
“你們,你們……”延望氣的手指發抖,喊了半天也找不出個字說出來。
懸盔統領大手一揮:“把裡面的人都抓起來,關進大牢。”
衆人領命,三十人直衝後堂去。
燭離眼見事態脫離控制,特別當這五十人這麼快出現時,他就覺得此事不比尋常,再聯想到近日扶蘇城發生的大小事件,腦中頓時浮出“慕北陵”三個字。
燭離陰沉着臉走上前,沉聲道:“這位官爺,老夫想見你們大將軍。”
懸盔統領挑了挑眉:“大將軍?哪個大將軍?”
燭離說道:“慕北陵。”
倒是聽見“慕北陵”三字時,延望臉上也有種恍然大悟的神情,不過很快臉色一變,變得難看之極。
“你要見我們主上?你是誰?”懸盔統領居高臨下的說道。
“老夫燭離,這是我們堂主,延望先生。”
“哦?”懸盔統領多看二人幾眼,咧開嘴,露出滿口大牙:“可以。”隨即勾了勾手,道:“來人,帶二位去將軍府。”
有士兵應了一聲,一左一右夾起二人出門。
此時堂外聚攏大批百姓,見延望燭離和一干郎中都被官軍抓走,不明所以。
又過一會,懸盔統領踏出大門,親手將門拉上,目光掃過圍觀百姓,朗聲道:“仲景堂不遵醫道,徒傷人命,即日查封。”言罷,有士兵拿張封條快速貼上,隨後便疾步離開。
沒有人注意到,那個先前在仲景堂中出手傷人的黝黑漢子正跟在那支隊伍後面。
仲景堂被封,對於城中百姓來說只會震驚一時,日子照過,無論如何也沒人會爲此去官府鬧,除非是真的不想活了。
“嘿嘿,牛隊,你真厲害,七個修武者都打不過你一個,我看咱們營裡除了熊隊,你就是這個。”走出半里,有個士兵朝黝黑漢子豎起大拇指。
。漢子丟給士兵一個白眼,笑罵道:“滾蛋,幾個力武者而已,老子要是連這幾個傢伙都擺不平,還能跟武將軍混啊。”
漢子邊說邊揉着胸口,呼吸重一下輕一下,顯然是強撐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