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磊細查之後才知道這毒有多危險,此毒名千蠱腐毒,是南元婆族最有名的一種毒,以南元深山中特有的跗骨蟲爲原料,加以萃取煉化而成,毒液中含有大量跗骨蟲的蟲卵,進入人體後蟲卵便會孵化成跗骨蟲,繼而噬人血肉,而跗骨蟲的生命力極其頑強,想要根除可謂難比登天。
尹磊用銀針插入慕北陵手腕上的太淵穴,兩指捏住針端,輕旋,隨即閃電拔針,一點紫黑色的液體被帶出手腕,滴落手腕下事前準備好的瓷碗中。尹磊隨後從藥臺上拿來包粉末,輕輕抖了一點。一息過後,只聽“滋”一聲,數十枚發尖大小的跗骨蟲四散而逃,紫黑色液體隨即變透明。
尹磊抓起瓷碗丟進牆角火爐,爐中傳出噼啪響聲,他返身走近慕北陵,臉色頗有些難看,說道:“這些跗骨蟲的生命力正處巔峰,想要把它們從體內剔除乾淨,難。”
慕北陵道:“你也沒辦法?”
尹磊道:“如果是剛中毒,蟲卵尚未化成成蟲,興許還有些辦法,不過現在,倒是棘手的很,成蟲生命力頑強,而且能吸食人體內的生力,你體內的生力旺盛,正好爲跗骨蟲提供很好的養料來源。”
慕北陵褪下衣袖,手臂的猙獰之狀連他自己都有些看不下去,問道:“現在怎麼辦?”
尹磊沉吟道:“南元深山中有種植物叫化蟲草,即是跗骨蟲的食物,又是剋星,跗骨蟲食用後十天內就會被化掉,南元人如果不小心被跗骨蟲入體,就會選擇食用化蟲草來祛毒。”
慕北陵道:“那我們去找些化蟲草。”
尹磊搖頭道:“說的輕巧,化蟲草只有每年盛夏纔會冒尖,只生長七日便會迅速枯萎,現在離盛夏還有幾個月的時間,而且就算有,南元至扶蘇萬里之遙,你也挨不到那個時候。”
想了想,又道:“我先給你配些藥,暫時壓制住毒氣,以防跗骨蟲鑽心,我看這毒大概也就發作了五成,接下來幾天你會感手臂發麻,失去知覺,這些都是正常反應,可以用生力灌至手臂上,暫時緩解毒性。”
他從藥臺上放着的一個個袋子裡,小心抓出不同草藥,混合至藥盅,以搗錘碾成粉末,拿來給慕北陵服用,又去牆角拿了幾塊拇指大小的水藍石頭貼在慕北陵手臂上,用布條包好。
慕北陵見石頭有些熟悉,觸之冰涼,問道:“這是水石?”
尹磊一邊仔細結好布條,一邊回道:“這些水石是在關樓下面撿來的,水石性寒,一定程度上能夠降低跗骨蟲的活性。”
慕北陵想到當日重建關樓時曾在關外山洞中獲得大量水石,蔡勇修築時遺落下一些也是正常。
包紮好後,尹磊長吁口氣道:“目前只能這樣處理,毒性發作時你就用生力抵擋,一會我回趟城,看看能不能找到解毒的東西。”
慕北陵“哦”了一聲。
尹磊收拾好藥臺,輕身坐在面前的椅子上,半晌後,忽垂面輕嘆。
慕北陵觀其模樣,心道肯定有事,遂問道:“怎麼了?唉聲嘆氣的。”
尹磊閉脣許久,方纔擡頭,擡頭時眼中竟騰起層水霧,嬌媚容顏加上嚶嚶而泣的模樣,若非知道他是男人,慕北陵真有種擁之入懷的衝動。
尹磊道:“昨日林營來令了。”
慕北陵心尖輕顫,劍眉微挑,林營來令,該不會是讓他回營吧。低聲問:“令上怎麼說?”
尹磊道:“說是進入戰備狀態,讓我速速回去。”
慕北陵低吟幾聲,忽擡頭直視尹磊,扯出抹燦爛笑容,道:“你怎麼想的?”
尹磊翻起白眼,露出一臉哀怨,道:“你說呢。”又道:“林營雖是我參軍之地,但在那裡我只覺得自己是個兵,每日不是與傷員打交道就似在醫官帳裡配藥,就像是行屍走肉一樣,直到到這裡以後,才覺得過的像個人。”
他睫毛冗長,肌若凝脂,容顏雖稱不得傾國傾城但也不遑多讓,加上一襲翩翩白衣,慕北陵暗地裡大呼“好美”。強行壓下心中異樣,他趕忙低下頭,不敢再直視這張嬌美容顏,說道:“行了,有你這句話就夠,其他事情就不需要你操心了,你不是要去城裡嗎?一會我讓趙勝陪你一起去,有他保護我才放心,免得城裡那些地痞流氓佔了你的便宜。”
說出最後一句話時他自己都情不自禁笑出聲,尹磊輕啐一口,臉頰竟是露出抹罕見紅暈,看得慕北陵心跳不已,連忙找個藉口脫身,惹來尹磊真正銀鈴般的笑聲。
一直跑到帳外百丈,慕北陵腦中還浮現着尹磊莞爾容顏,暗罵聲自己有病,一個男人有什麼好想的。甩開心中雜念,他找到趙勝,告之晚些時候陪尹磊回趟扶蘇城,還特意提醒他一定保護好尹磊周全,不得有分毫閃失。
從大營出來後,腦中就一直盤旋着林營的事,想着用什麼藉口可以把尹磊留在自己身邊。秦郭旗這個人接觸過一兩次,倒也算得上中正不阿,就是爲人小氣了點,而且瞻前顧後,和山營的元陽大將軍比起來少了些大氣。
尹磊本就是林營重點培養的醫士,想從他手裡把尹磊挖過來,恐怕這鋤頭還真得揮對地方,實在不行的話就求烽火大將軍出面,反正說什麼也不會把尹磊放回去。
他打定主意找個合適的時候先和祝烽火通個氣,想必祝烽火也不願這麼輕易就把尹磊放回去。
步至馬廄前,還未進門就聽屋內傳出“咯咯”的奶氣笑聲,心底流暖,知是籽兒那小丫頭玩的開心。輕推房門,他剛想開口,卻被眼前一幕頓時驚得傻眼,只見皇甫方士趴在地上,籽兒騎在他脖子上,小手裡拽了條布帶佯裝催馬,小嘴巴里不停發出“架架”的喊聲,皇甫方士也甘願被騎,口中還配合的發出馬兒“唏律律”的嘶叫聲。
孫玉英坐在牆角的椅子上,見他進來,只擡手扶了扶額頭,苦笑連連。
慕北陵趕忙上前幫籽兒從皇甫方士脖子上抱下來,故意沉聲說道:“籽兒不乖,怎麼能這麼對待先生呢。”
籽兒正玩得興起,突然被人抱起,還被訓斥一通,頓時翹鼻深皺,“哇”的哭出聲來,嚇得慕北陵連忙安慰。
皇甫方士緩慢爬起身,扭了扭痠麻的腰桿,朝慕北陵擺手笑道:“不礙事不礙事,這娃娃靈氣的很,要不是她不願意啊,我還真想收她做徒弟。”
慕北陵大呼“好啊”,皇甫方士何人?大能之人,有心收籽兒爲徒是籽兒的造化啊。
殊不知他高興勁還沒過,籽兒卻突然收起哭聲,然後小腦袋搖的像撥浪鼓一樣,口中咿咿呀呀說道:“不要,不要……”
慕北陵見她奶氣模樣,恨不得抱着咬上一口,伸手在她小鼻樑上颳了一下,說道:“你個小東西,還牛氣的很,先生肯收你做徒弟你就美吧,還不要呢。你知道好多人想拜先生爲師,都被先生拒之門外麼?”
籽兒轉過頭,滿臉嫌棄樣,還是說道:“就是不要……”
慕北陵被這丫頭的拗勁搞的無奈,皇甫方士卻一直在旁邊道:“不妨事不妨事,拜不拜師的無所謂。”看來是真心喜愛籽兒。
慕北陵便籽兒交給孫玉英,讓她帶籽兒出去玩。孫玉英意會二人有事要談,便拉着籽兒走出房間,順手帶好門。
皇甫方士抹了把額頭汗水,笑道:“這丫頭不錯,靈氣十足,要是假以**,將來必成一方人物。”
慕北陵遞上被茶水,道:“難得見先生如此開心,以後就勞煩先生教教籽兒。”
皇甫方士道:“就算你不說我也會這麼做的。”透過窗戶見籽兒在馬槽前上蹦下跳開心的緊,眼中又流露出絲絲憐惜。片刻後,他回頭問道:“聽你們說,丫頭姓第五?”
慕北陵道:“是啊,怎麼了?”
皇甫方士道:“是那位含川先生取得名字,還是丫頭本來就姓第五?”那會聊得開心,孫玉英就把籽兒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了他。
慕北陵隨口回道:“不知道,應該是含川先生取的吧。”
皇甫方士“哦”了一聲,不再多問。慕北陵也沒多想他怎麼突然問這個問題,說道:“朝裡來令了,徽城和襄硯已經開始進攻徐鄴,大王命令扶蘇諸部整戈以待,以防漠北來襲。”
皇甫方士收斂表情,沉聲道:“哦?已經開戰了?”
慕北陵點點頭,停頓分許,問道:“先生以爲此戰是不是太倉促了些?徽城襄硯尚在重建,百姓需要的是休養生息,於此時開戰,勞民傷財不說,說不定還會引起民憤。”
皇甫方士輕叩桌面,道:“大王剛歸攏王權,意氣風發,於此時發兵倒也不出預料。”又道:“主上需要的在意的只是武蠻和林鉤能不能立戰功,得軍心,至於此戰成敗,無需多慮。”忽又問道:“可有云浪大將軍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