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蘇城是西夜朝西邊陲的一座軍事重城,與漠北朝邊界接壤,長年戰亂。扶蘇城依託南北兩座大山而建,前面設有蒞臨邊界的扶蘇關,後面則是一馬平川的平原之地,連接西夜朝幾座大城。這裡可以說是扶蘇城最強也是最後的屏障,一旦被攻破,敵軍便可長驅直入,毫無阻擋進入西夜朝腹地。歷史上扶蘇城唯一又被攻破的記載,便是被如今西夜朝國主的曾祖,西夜朝也是由他一手建立。後來立國之後西夜朝便再度加強扶蘇城的防禦工事,以此抗衡西北方向的漠北朝。
慕北陵三人到達扶蘇關的時候已經是第三天晌午,此地距雪山有千里之遙,雖是冬季,天氣正好,頭頂有暖陽,風中也夾雜有絲絲暖意。
關口依山而立,由一座十丈高牆橫埂山口形成,石牆中央開有拱形門洞,以精鐵澆製的高大柵欄做門,每一根精鐵都有成人手臂粗細,非神力者必不可破。
城門左右分站兩排甲冑兵衛,神情肅穆,手持長槍,當頭者見慕北陵幾人過來,橫搶攔下,道:“什麼人?”
林鉤抖落着跑上前,舔臉笑道:“王哥不認識小弟了?我是林鉤啊,前些日子咱們還一起喝過酒,記起來沒?”
那人上下打量林鉤,林鉤故意抖了抖臉上肥肉,那人當即恍然,收起長槍道:“原來真是林狗……林鉤老弟啊,有個把月沒見了吧,上次你說要進山抓雪匪,我還當你死在山裡了。”
林鉤賠笑道:“還真差點死了,這不小弟運到旺嘛,碰到我這兩個兄弟,才逃過一劫。”
那人道:“這麼說你真的抓着雪匪了?”說完朝慕北陵武蠻看去,當見到二人擡着堆擠如山的屍體時,眼睛登時瞪得發自。
林鉤道:“慚愧慚愧,遇到的竟是些不長眼的雪匪,本想抓活的,哪想到這些人一個比一個硬氣,乾脆殺了帶回來,省的浪費口舌。”
那人嘆道:“我的乖乖,老弟你是準備平步青雲啊,這麼多雪匪,恐怕可以索到不小的管呢。”
林鉤笑道:“以後還仰仗王哥照顧呢。”
那人擺手笑臉道:“老弟這麼說就見外了,以後還指不定要老弟你照顧呢。”
林鉤故作驚狀道:“王哥可不要折煞小弟,小弟哪裡比得了您。您看這……”林鉤指了指木架上的屍體,那人會意,趕忙交代放行,幾人遂邁步入關。
待得幾人只看得見背影時,那被林鉤叫做王哥的兵衛與旁邊兵衛打趣道:“這頭豬走的時候我還當他會死在山裡,哪知道真被他撿到寶了,也不知道會封他個什麼官。”旁邊兵衛瞭然笑起,那人繼續道:“你們以後都把招子放亮點,別碰到進山抓匪的人就冷嘲熱諷,當心搬石頭砸腳。”旁邊兵衛點頭回應。
扶蘇關離扶蘇城還有幾十裡之遙,從關口到城中一片地域屬於四大兵營,兵營有名,爲風林山火四營,平日將官與士兵就駐紮在此。
林鉤進關後就帶着慕武二人輕車熟路朝城中方向行進,直到遠遠已經能看見扶蘇城護城河時,才停在一處軍營前,營前有立軍旗,旗上赫然繡有火字。
林鉤道:“把雪匪交在這裡,再拿手札去將軍府討得封賞。”
營門前有士兵把手,見林鉤前來,將其攔住,喝道:“軍營重地,閒雜人等速速離去。”
林鉤走上前,與士兵耳語一番,說話時還不時指向木架上的雪匪。他說完後,那士兵便過來查看屍體,遂道:“厲害啊,榜文貼出這麼久以來,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多的雪匪屍體,佩服佩服。”回身衝林鉤道:“直走左轉第一頂帳篷,把屍體帶到那裡。”林鉤笑着回一聲:“謝過。”然後依言來到那頂軍蓬。撩開帳門,門後襬有一木桌,桌前坐一輕甲軍官模樣的男子。
林鉤舔臉湊上前,點頭哈腰道:“這位軍爺,小弟是來送雪匪的。”
那人頭也沒擡道:“放這裡吧,一個還是兩個?”
林鉤短暫愣了下,道:“十六個。”
那人提筆在手札上寫十六二字,剛把“十”字寫完,筆尖驟然抖動,似是被驚醒,猛擡頭朝林鉤身後看,口中唸唸有詞:“十,十六個……開,開什麼……”他本想說開什麼玩笑,說到一半卻說不下去,入眼處,堆積成山的屍體讓他許久沒合攏嘴。
林鉤在他眼前揮了揮手,喚道:“軍爺……”
那人反應過來,乾咳幾聲,重新將十六寫完,邊寫邊說道:“這麼多,恭喜了啊。”
林鉤拱手道:“同喜同喜。”
那人道:“五天前有個人抓了七個雪匪,四死三活,被封風營三路軍小隊長,你這十六個,雖然都是屍體,估計也差不到哪裡去啊。”
林鉤一聽,喜上眉梢,接過手札告辭後便欲離開。忽聽得那人在後叫道:“等等。”
三人同時一愣,轉身回來。見那人手指着張遼闊,心底紛是暗驚。
那人道:“他是誰?”
武蠻駕着張遼闊,面色漸沉,背在背後的右掌悄悄握拳。慕北陵不着痕跡向他移動,以指輕點武蠻做拳右手,示意他不可輕舉妄動。
西夜朝發榜緝匪,如果被他們知道張遼闊是雪匪,還被自己醫治,後果不堪設想。
林鉤此時反應極快,向前一步擋住那人一半視線,眼眶微紅,哭腔道:“嗨呀軍爺有所不知,這是我兄弟,就是被這些千殺的雪匪害成這樣的,現在也不知活不活的成,小弟只想快些尋個醫館替他治療。”
那人眼中還有疑惑,慕北陵道:“軍爺該不會認爲我兄弟是雪匪吧。”他瞪大眼睛,故作驚恐,道:“怎麼可能,你看我兄弟的衣着打扮也不像雪匪啊。”那人再打量一番,見張遼闊身着布衣,倒是與茹毛飲血的雪匪衣着打扮很是不同,這纔打消疑惑。他哪裡知道慕北陵進關前特意給張遼闊換了身衣裳,就是避免被有心人看出來從中作梗。
那人道了聲:“拿好手札,你們走吧。”便不再說話。
林鉤心道好險,連聲謝過後,便領幾人疾步走出軍營。看了眼身後槍般挺立的軍營兵衛,林鉤輕聲道:“真他娘險啊,剛纔要是被發現,咱們幾個就吃不了兜着走,還是老大機智,先給他換衣服。”
從山裡出來後林鉤就一口一個老大的叫慕北陵,慕北陵開始還不時糾正,聽得煩了索性任他叫。
慕北陵道:“沒被發現就好,現在最重要的是給他治療。”
林鉤道:“我知道城裡有個景仲堂,醫術了得,老子的花柳病就是……”慕北陵和武蠻同時投去異樣目色。林鉤老臉一紅,暗罵自己哪壺不開提哪壺,然後乾咳兩聲,故作鎮定道:“咳咳,我說的是話流病,是嗓子……對,就是嗓子上的病。”
慕北陵終於忍不住一腳踹在林鉤屁股上,笑罵道:“沒看出來你小子還挺風流的啊,你這身板,沒有三百也差不多了,哪個姑娘受得住啊”
林鉤摸着屁股委屈道:“人家纔剛剛兩百五。”慕北陵被他噁心到作勢再踢,林鉤怪叫一聲趕忙拋開,引得慕武二人笑不止。
此時已至下午,城裡人頭攢動,喊聲鼎沸,絲毫沒有飽受戰亂城池的衰敗模樣。武蠻被大街上琳琅滿目的玩意吸引,雖然盡力剋制,眼中還是透露出火熱。
仲景堂在扶蘇城西,周圍還有大大小小不下十家醫官,但屬仲景堂就醫的人最多。據林鉤說仲景堂是將軍府裡的一位醫士所創,故此仲景堂又被稱爲御用醫館。
接待慕北陵三人的是一個衣着樸素的女子,女子年芳二八齡,容顏嬌媚,膚色嫩白,身着醫官特有的藍色鍛袍,配上精緻容顏,別有一番風味。林鉤從剛進門時眼珠子就一直落在那女子身上,幾次若不是慕北陵提醒,口水都要沾溼整個胸口。
女子上前,欠身行禮道:“歡迎幾位來到仲景堂,小女子沈香,不知哪位需要醫治。”
慕北陵讓武蠻把張遼闊放在椅子上,道:“我的朋友前幾日被雪匪斬斷手臂。”
沈香上前查看,當撩開張遼闊空蕩蕩的袖管時,露出裡面已經結痂的黑色爛肉,臉色頓時微變,道了聲“你們等等,我去叫老師。”遂快步走去後堂。不一會領着一位老者返回。
那老者先查看張遼闊斷臂處,又把了把脈,眉宇皺成一團,道:“這傷幾日了?”
慕北陵道:“三日還餘。”
老者道:“怎麼現在才送來,傷口已經開始潰爛,再晚來一步就是鐵打的身子也扛不住啊。”
慕北陵道:“山路遙遠,又有匪攔路,能回來已經不易。”
老者眼皮微擡,道:“你們遇到雪匪了?”
慕北陵道:“是。”
老者不再說話,繼續再看一番,朝沈香道:“擡到後屋,我先替他清理傷口。”
林鉤搶先一步,大義凜然道:“還是我來吧,怎麼能讓沈姑娘做這體力活。”言罷背起張遼闊三兩步走去後堂。慕北陵武蠻瞧得無言,只得苦笑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