鴨兒湖在山北面一座矮峰下,背面是山,前面是樹林環繞的一座清湖,後山將大部分寒氣擋在山以西,這裡也不似山中其他地方寒冷。鴨兒湖的湖水頗爲奇特,從近至遠可見漸變三色,由綠變青再變白,湖面平如鏡面,光線灑在湖面,閃動粼粼水光,煞是惹眼。
慕北陵三人午時便到了這裡,尋到山腳下一塊巨巖躲藏,此處位置極好,能將整個鴨兒湖竟盡收眼底,岩石的右邊有個山洞,來時武蠻專門進去探查,但一無所獲,岩石的大小看上去與洞口頗爲一致,應該是用來擋住洞口,只是不知何故被搬到這裡。
林鉤見到山洞如獲至寶,山裡不能生火,卻不代表洞中也不能生火,山洞內很是潮溼,武蠻也說在裡面生火火光和溫度都會大大削弱,不會引來武獸,再則洞壁上長有成片的青苔,能夠很好吸收煙氣。
林鉤的火摺子之前丟在溪水裡,他本來還氣惱自己怎麼不留着,好在武蠻還帶着一個火折,照他的話說,雖然在山裡很少用到,但以備不時之需,獵人們也都會帶上。林鉤便從鴨兒湖裡弄了些魚,以火烤食,早上的兩個前腿肉讓他把膽汁都吐得乾淨,如今有了熟食,雖然味道不怎麼樣,也吃的暢快。慕北陵武蠻自然也吃了一些,吃飽後便繼續監視鴨兒湖的動靜。
林鉤躺在岩石後面的地上,頭枕着塊不知道從哪裡拿來的石頭,方方正正,高矮也恰恰合適,嘴上叼着根草,翹起二郎腿,好不愜意的模樣。武蠻趴在岩石上,幾次都忍不住踹了林鉤幾腳,嗔怪道:“你倒是會享受。”林鉤是死豬不怕開水燙,皮糙肉厚,也不怕他踢。
也不知道這是他第幾次小憩醒來,林鉤伸了個懶腰,見二人還趴在岩石上,不免問道:“好端端的跑這裡來幹什麼,明明殺了個雪匪,帶回去再不濟也能領到賞錢,還遭這冤枉罪。”
慕北陵道:“你一身肥肉遭點罪權當強身健體,再說也不一定就是冤枉罪。”
林鉤小眼睛睜開條縫隙,道:“不是冤枉罪是什麼,我也是腦子短路,怎麼就跟你跑到這麼個荒山野嶺來。”剩下忽然刮來冷風,林鉤打了個寒顫,暗罵聲:“狗老天,就不能讓老子睡的舒服點。”
武蠻道:“這裡離西夜朝夠近,嫌遭罪可以回去。沒人攔你。”
林鉤翻個身,換個更舒服的睡姿,懶懶道:“唉,誰讓咱老林家個個都是熱心腸呢,你們兩要是有個萬一,我良心會過不去的啊。”邊說他還故意朝武蠻拋去個媚眼,武蠻胃裡猛烈翻騰幾下,順勢一腳踩在林鉤胯下僅寸許處,嚇得林鉤趕忙坐起身,罵道:“你想死啊。”
武蠻看也不再看他,道:“下次直接讓你斷後。”
武林二人嘻哈打鬧給本來乏味的蹲守帶來樂趣,慕北陵也樂得看二人你來我去,雖然他對林鉤還沒有到能剖心挖腹的程度,但印象已經好很多,他除了好吃懶做,愛耍小聰明外,也沒什麼大問題。
整整等待快兩日之久,當慕北陵都開始懷疑自己的判斷時,鴨兒湖邊終於有了動靜。
此時是第二日傍晚時分,鴨兒湖被樹林圍繞的中央方向,忽聽得林中傳來樹葉飛舞的沙沙聲,接着有不下五十道黑影自林間躍出,個個面上蒙有黑布,腰插一柄鬼頭大刀。
慕武林三人頓時眼前一亮,趴在巨巖後的身子放得更低。
那五十蒙面雪匪到來僅僅半柱香功夫,西南方向的樹林中也傳來樹枝抖動聲,片刻後又一大隊人馬現身,個個膀大腰圓,腰挎晃眼亮斧。站定時便與之前那波人針鋒相對。
慕北陵看得仔細,很快在第二隊人馬中尋到張遼闊的身影。林鉤和武蠻也看到張遼闊,與與那日分別相比,腿腳又利索不少,看來腳傷恢復的不錯。
林鉤頗有些驚訝道:“還真被你等到了。”
慕北陵笑而不語。
湖邊,從第一隊人馬中走出三人,三人撤去面巾,左邊一人光頭,斜眉。中間那人長髮披肩,右臉上橫貫一條刀疤,最後一人個頭最矮,卻滿面兇相。三人站出來時,第二隊人馬中也走出一人,高八尺,披鐵甲,腰繫鏤銀寶劍,滿頭夾雪黑髮。
四人相對而立,眼神相接,目光碰撞處竟是有氣旋升起,風過樹搖,身後樹林迎風晃動,似夜色中舞動的妖魔。
鐵甲男人先開口說道:“流風三聖,還是見面了,怎樣?是打是降?”
三人中刀疤臉冷笑道:“降?燕南天,你腦子沒毛病吧,就算投降也是你雪斧幫向我們降。”此話一出,三人背後之人當即鼓譟,“投降吧,爺爺好饒你們不死。”
被稱作燕南天的鐵甲男人兀自搖頭笑道:“看來上次一役還是沒讓你們幾個長記性啊,既然如此,多說無妨。”燕南天眼眉陡沉,低喝道:“給我殺,一個不留。”話音落,身後黨衆紛紛抽出腰間巨斧,紅眼殺去。
刀疤臉吐出口口水,大手揮起,高聲喊道:“弟兄們,給我殺個盡興,一會回去老子親自給你們倒酒。”五十餘匪人頓時嗷嗷叫着抽刀衝出去,瞬間戰做一團。燕南天和刀疤三人則依舊立於原地對視,喧囂聲中,兩方人馬似乎刻意避開四人只見的地方,使得那裡竟形成詭異真空地帶。
戰鬥只過得半刻,便有不下十個匪人到底生死不明,剩下的匪人也都沒有收手之意,戰鬥繼續。
岩石後面,慕北陵臉上終見笑容,武蠻一如既往面無表情,而當林鉤見到雪匪一個個倒下時,興奮的橫肉亂顫,就像看到一箱箱金幣般,口水流出來都渾然不覺。他喃喃呆語道:“他媽的,這麼多雪匪,給老子個將軍都不遑多。”
慕北陵儘量壓低身子,視線很快轉到燕南天和流風三聖身上,從四人身上他能嗅到明顯的危險氣息。
戰鬥逐漸白熱化,雙方人馬均損失慘重,積雪覆蓋的地表被鮮血染成紅色,屍體遍佈。而流風三聖的人馬顯然要強一些,越戰越猛,雪斧幫的人則邊站邊退,很快被逼到樹林邊緣。
刀疤臉見自己一方得勢,不免獰笑道:“燕南天,看來你雪斧幫今日氣數將近啊,怎樣?降是不降?”
燕南天看也沒看已經所剩無幾的人馬,反而輕笑聲道:“你我都清楚,左右這場戰鬥的是我們四人,就算你們的人一個沒死,在我面前也不過是翻不起浪的炮灰而已。我倒想再領教領教你們流風三鬼的三鬼陣法。”
刀疤臉冷哼道:“大言不慚。”隨即招呼長髮男,矮個子,率先發難。只見三人呈品字形飛身而起,刀疤臉在中間,長髮男和矮個子分立左右,三人兩兩相隔不過一丈,有相互依託之勢。身在空中,三人身上同時浮起白氣,氣流自腳下升起,纏繞而上,至天靈蓋,白氣浮現時,三人衣裳鼓脹,氣勢飛漲。
遠處慕武林三人同時暗驚,這三人竟然都是修武者。如此說來,那燕南天也應不弱。
果不其然,只見刀疤臉三人飛速接近時,那燕南天露出一絲不屑,旋即右腳輕跺地面,腳掌落地時,一條更濃烈的白氣自下而上瘋狂席捲,眨眼圍繞周身,氣息飛起時,隱約有虎嘯聲響起。
燕南天怒喝:“來得好。”腳掌再跺,躥升至半空,右手拂過白氣,沉聲低喝間竟是將白氣牽引至手中化作一柄虎頭大斧,虎頭斧寬三尺,刃上閃爍厲芒。燕南天揮舞虎頭大斧,虎虎生風,頃刻間碾壓碎刀疤臉三人射來氣勢。刀疤臉眼見那柄虎頭斧揮來,不敢怠慢,與長髮男矮個子同時拂過身側白氣,將白氣牽引手中凝做三柄鬼頭大刀。
斧刀相接,哐啷啷金屬碰撞聲頓時響徹半空,刀疤臉三人分落燕南天三側,他主攻,長髮男主守,矮個子則伺機突施暗箭,燕南天高階抵擋,一時竟也不落下風。
此時三人戰鬥剛剛開始,兩方人馬的戰鬥已然接近尾聲,三聖人馬慘勝,雪斧幫衆則死傷慘重。眼下雙方同時收手,關注燕南天四人戰鬥,他們都清楚,四人的勝負纔是今日最終勝負。
遠處慕北陵越看越心驚,燕南天以一敵三不落下風,三聖雖個體實力不如燕南天,卻強在配合默契,故此雙方勝負之數應該在五五開間。慕北陵何曾想會有修武者在此,他只道雙方兩敗俱傷時坐收漁利,便可兵不血刃反去西夜。如今四個修武者在場,縱然兩敗俱傷也存極大變數,還是小心爲妙,再不濟就走位上策。
這邊,燕南天與刀疤臉三人戰的有兩百回合,誰也沒撈到好處。突然,忽聽燕南天口中盪出虎嘯,雙手持斧砍向刀疤臉時,虎頭斧上白芒暴漲,一股碾壓般的氣勢化作烈風隨巨斧落下,斧刃所過,空氣震出漣漪。
燕南天唸唸有詞道:“能接下我這虎斧一式,此戰便算我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