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足半個時辰後,慕北陵方纔緩過氣來,趕緊先替鄭遜療傷,然後再慢慢恢復自身。望着地上累累血跡,回想方纔一幕仍心有餘悸。他轉而視鄭遜,道:“你可知是誰救了我們?”
鄭遜目視正前方門闕,道:“應該是王陵裡的人。”嘴上雖在回言,心中卻訝異不已,慕北陵的治療之術手段高超,他只道若是放在平時,這等重傷無論如何也要半個月才勉強能好,眼下卻只用不到一個時辰就已痊癒,如此速度,何不令人驚歎。
慕北陵投目視之,見其不停摸傷口,猜到他心中所想,但也不願多說,便接道:“王陵裡有守陵人?”
鄭遜搖頭苦笑道:“這屬下就真不知道了,我雖爲徽城統領,但王陵地尊,不是我等能隨意褻瀆的,所以知之甚少。”
慕北陵點頭,心想:“能以喝聲便退去修武者的人,實力必強悍至極,然而對方卻不肯以面目示人,應該是不屑世間爭鬥,如此的話,還是不要打擾的好。”想到於此,便扶起鄭遜,說道:“走吧,回去。”
鄭遜悄悄指了指那門闕,慕北陵輕輕搖頭,也不回答,沿原路反去。爲防再生變故,鄭遜早早便給城中發去信號,於是二人未走出三裡,前方便有一隊快馬趕來。
來人姓朱名淺筒,徽城人氏,時下任鄭遜的左右手。朱淺筒駐馬見慕北陵,鄭遜渾身上下沾滿血污,大駭不已,飛身下馬,快步迎上問道:“統領,郎將,這,這,這是怎麼回事?”左右打量,見二人並無性命之憂時,方纔鬆了口氣。
鄭遜暗道一聲:“回去再說。”言罷護着慕北陵上馬,衆人快馬疾走,直奔城門而去。
回到校場,慕北陵徑直來到鄭遜房中,差朱淺筒去令尹府取來衣服包裹,與鄭遜對坐於桌前。他沉吟半晌,忽開口問道:“你可知這徽城有姓胡的大盜之人?”
鄭遜回道:“未曾聽過,徽城雖地處邊陲,但城中治安素來良好,鮮有大盜之人出沒,這事也是我頭次碰到。”
慕北陵又問:“那徽城外可曾有大盜出沒?”
鄭旭亦搖頭道:“城外有王陵,日常我們都會在外巡邏,也未曾見過什麼大盜。”
慕北陵沉目暗想:“這就奇怪了,總不會是從其他地方來的殺手吧,那人分明說過拿人錢財替人消災,便是受人指使,徽城既然從未有過大盜出沒,周圍又鮮有山賊。”細思極恐,忽想到一種可能,便是這些殺手本不是西夜之人,而是來自夏涼。
想法剛冒出來,他頓時被嚇得不輕,又想到:“據傳那齊國公兵變失敗後便逃到徐鄴,如此說來能支使夏涼殺手的人,應與之有關,不過那齊國公沒理由殺我,真正想殺我之人便是在朝堂,莫非,朝中還有人與齊國公有染?”想到此,“都仲景”三字登時跳出腦海,他連忙甩頭,暗道:不可能。因爲都仲景在此次平亂中功勳卓越,他斷然不可能與齊國公有千絲萬縷的聯繫,但又會是誰呢?
房門開啓,朱淺筒提包裹進來交給慕北陵,慕北陵謝過,起身去後房換衣服。
朱淺筒立於鄭遜身側,悄悄問道:“大哥,剛纔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鄭遜沉到:“我和慕郎將遇到一夥殺手。”
朱淺筒大驚,道:“什麼,殺手?誰這麼大膽子,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敢行如此忤逆之事。”他素來性子直爽,嗓門也大的很,就此吼出,幾乎傳遍整個關樓。
鄭遜瞪他一眼,做出噤聲手勢。慕北陵換好戎鎧出來,朝二人點頭示意,朱淺筒抱拳行禮,又問他道:“慕郎將可知殺手何人?老子就是把這徽城翻個底朝天,也要把這幫鼠輩找出來。”
慕北陵笑着擺手,道:“朱隊長稍安勿躁,那些殺手既然敢明目張膽行刺,定然已經想好退路,眼下再去,只怕已經遠遁,尋他不得。”
朱淺筒不依道:“總不能就這麼放過這些王八蛋吧。”
鄭遜斥道:“怎麼和郎將說話呢?”朱淺筒赧色撓頭,慕北陵道:“無妨,不過眼下確實難尋那些人的蹤跡,只能今後行事更爲小心纔是。”
鄭遜也道:“那些殺手擺明是來取郎將性命,郎將今後一定不不能大意。”轉面有隊朱淺筒道:“衝今天開始,讓咱們的人暗中注意城裡的陌生人,看看能不能尋到些蛛絲馬跡。”
朱淺筒應下。
房門忽然再被推開,慕北陵擡頭看去,見鄔重帶左右進來,忙起身抱拳敬道:“將軍。”
鄔重面無表情,上下看了他一番,道:“我聽人說慕郎將在城外遇襲,過來看看。”
慕北陵道:“有勞將軍掛念,屬下一切安好。”
鄔重拉過椅子,坐在桌旁,手指輕叩桌面,片刻後忽問道:“慕郎將可知對方何人?”
慕北陵搖頭道:“不知,那些人皆黑衣黑袍黑布蒙面,看不清面容。”
鄔重點點頭,又道:“那他們可說了些什麼?”
慕北陵微凜,反問道:“鄔將軍,好像對那些人特別感興趣。”
鄔重面不改色,道:“慕郎將勿要多心,你是大王親自派來的,又在我管轄範圍內出了這事,對你不敬便是對大王不淨,我只是想看看能不能找到些線索。”他說話時嗓音沒有半分變化,讓人升不起任何懷疑之心。
慕北陵心想:“昨日不見你對我這麼好,今日剛遇襲,你就過來問好,天知道你與那些人有沒有關係。”於是苦笑道:“恐怕要讓將軍失望了,那些人上來就直取屬下項上人頭,什麼話也沒留下。”想了想,又補充一句:“幸好當時有王陵中的高人出手相助,屬下才逃過一劫。”言罷暗視,只見眼眉微挑,眼神出現片刻異色。
鄔重道:“哦?竟有王陵中人出手助你?”
慕北陵不言,只當默認。
鄔重沉默良久,吐出口氣,起身道:“既然慕郎將無大礙,我就放心了,郎將先好生歇息,這幾日就不必掛心軍中之事了。”說着朝外走。慕北陵拜而送之。
見其離開,鄭遜小聲嘟囔一句:“鄔將軍什麼時候變得體恤下屬了。”
慕北陵冷笑,心想:“恐怕他意不在此吧。”
接下來一日,慕北陵就待在營房中,哪也沒去,期間鄔重又來過一次,還帶來療傷藥,敦促其好好養傷,除此之外別無他人過來。
翌日晌午,鄭遜匆匆而來,告知軍情有變,夏涼不知何時又在艮水另屯兵三萬,人數達到十一萬之多。慕北陵大驚,想到此種屯兵已不似尋常演練,定有軍事,又想起那齊國公,來時王命明確要求他活捉齊國公歸朝候審,此令卻是比駐守徽城還要棘手,眼下除了鄭遜外無人可用,奈何鄭遜還有職責擔當,難以抽身,思前想後只能親去夏涼一趟,試着能不能找到些蛛絲馬跡。
於當日,前去令尹府,直到鄔裡書房前,待下人通傳後,邁步進屋,扣請道:“屬下慕北陵,拜見大將軍。”
鄔裡擺擺手,道:“慕郎將無需多禮,起來吧。”慕北陵叩而起身,鄔裡又道:“我聽重兒說慕郎將昨日在城外遇襲,可還安好?”
慕北陵抱拳道:“勞大將軍掛念,屬下傷勢已無大礙,今日前來拜會大將軍,乃有一事相求。”
鄔裡仰首道:“說。”
慕北陵道:“屬下來前,有王命加身,一爲輔佐大將軍御夏涼大軍,二爲活捉齊國公回朝候審。”
鄔裡點頭道:“這些老夫都知道。”
慕北陵又道:“今日屬下聽聞夏涼軍隊有變,猜想恐是那齊國公從中挑唆,故特來請大將軍準屬下遁入夏涼,用以查出蛛絲馬跡。”
鄔裡聞言,頓時瞪大眼珠,雙手撐桌起身道:“你說什麼?你要去夏涼?一個人?”
慕北陵點點頭,道:“屬下知城中將領難有抽身者,故此不得不親去犯險。”
鄔裡還有些不確定道:“你確定你要一個人去?”
慕北陵再點頭。
鄔裡突然笑起,拍掌道:“好,慕郎將不僅天生將才,而且勇氣可嘉,老夫佩服,行,你的請求老夫準了,不過慕郎將去夏涼一定要事事小心啊,夏涼比不得我徽城,危機四伏,慕郎將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的,老夫可沒法向大王交代。”
慕北陵低頭暗哼,心想:“估計你巴不得老子早點死呢。”嘴上卻說:“屬下謝將軍掛念,定粉身碎骨在所不辭。”
鄔裡揮手道:“行了,那你早去早回吧。”
慕北陵拜下,又道:“屬下還有一個請求,屬下此去夏涼之事還望大將軍暫爲保密,以免被有心之人利用。”
鄔裡道:“沒問題,老夫自知輕重急緩。”
慕北陵躬身抱拳,緩緩退出。
待其走遠後,鄔裡笑容緩消,虎目中微有寒光冒出。其後帷布內,忽有一人走出,赫然是鄔重。鄔裡目不斜視,冷聲說道:“這事你怎麼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