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裂縫被重新補足時,一個慌不擇路的無臉人瞬間衝着此處跑來。
還不等齊夏拉住她,她像是在逃脫什麼怪物一樣,一頭扎進了正在癒合的裂縫中。
齊夏眉頭一皺,本想將她拉回,可想了幾秒之後還是收回了手。
怎麼會有這麼巧合的事情?
她不往出口處跑,不往人煙稀少處跑,卻偏偏往這個裂縫裡跑?
「變故」剛剛出現,便有一個新的意外前來補足。
看着那女人在裂縫當中掙扎,齊夏皺眉沉思。
看來就算情況到了此時此刻,「業力」與「因果」依然在。
眼前人會在此時出現在這裡補足「變故」,說不定是因爲過去齊夏所犯下的業。
而她從這個裂縫出去,又會爲另一個時間種下新的因果。
當「善」與「惡」開始糾纏,「因」與「果」顛倒往復。
就讓「變故」解決「變故」,讓「業力」滋養「因果」。
齊夏不再管這無臉人,只是回頭看向天龍。
他依然靜靜地躺着。
他一動不動,彷彿若有所思。
直到此時躺在了地上,天龍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跟什麼東西戰鬥。
是白羊嗎?
不,他感覺自己好像在跟整個世界戰鬥。
齊夏迎着四處亂跑的路人,緩步走到天龍旁邊,他發現天龍毫髮無傷,此時正面無表情地望着天空。
天龍望着天空呆呆地出神。
那巨大的肋骨海盜船在把天龍撞飛之後,如同氣球一樣輕飄飄地浮在了天上,雖然它沒有眼睛,但天龍就是感覺它在看着自己。
這到底是什麼景象?
這個世界彷彿是活的。
除了白羊之外,這遊樂園裡的每一個東西,都想讓自己殞命。
齊夏沒說話,似乎是給天龍留下了休息的時間,隨後轉身走向了一旁的小攤。
這小攤正在售賣遊樂園紀念品胸針,攤主早就已經逃跑了。那攤上的胸針都是由骨片製成的,又用鮮血勾勒了圖案。
齊夏挑選了一會兒,從小攤上拿走了一個畫有花朵圖案的胸針,放在口袋中,這才若無其事地回到天龍身邊。
“累嗎?”齊夏問道。
天龍沒回答,只是望着天空。
“還有戰意的話,可以繼續打。”齊夏又說,“這裡的東西拆了不足十分之一,仍需努力。”
天龍聽後苦笑一聲:“你根本沒有動用「信念」。”
“嗯?”
“那些東西像活了一樣的衝我襲來,它們根本不受你控制。”天龍面無表情地地問道,“這個遊樂場到底是怎麼回事……?”
“天龍,問題並不出在遊樂場上,我說過,之所以選擇在這裡和你做個了結,是因爲這裡沒用了,所以我想把它拆了,重新建點別的東西。”
天龍的表情逐漸難看起來,他感覺自己被耍了。
“和這個遊樂園無關……你卻故意把我帶到這裡?”
“在這個世界當中無論你去哪裡都不可能贏。”齊夏說道,“當你站在這裡的那一刻,所有的事情就已經了結了。”
“白羊……這裡到底是哪裡?”
“你比青龍更加敏銳,應該早就發現了這個世界的穩定。”齊夏說道,“不管我看起來有多瘋,這個世界都符合原有的邏輯,它不會因爲任何情況而出現崩壞的跡象,所以這裡真的是夢嗎?”
天龍感覺齊夏所言不假,初入這裡時感覺每一處都很詭異,可待得時間久了,又發現它格外穩定。
甚至比自己的夢境都穩定。
它所有的東西都由血肉組成,這裡的每一個人也都沒有臉龐。
齊夏見到天龍沉默,又在一旁冷不丁地問道:“天龍,你覺得自己……有臉龐嗎?”
天龍一愣,彷彿想起了什麼,他顫抖着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頰——
五官赫然都在。
“所以這裡……真的……不是夢?”
“是的。”齊夏點頭道,“我早就告訴過你了,可你……”
話音還沒落,天龍猛然衝着齊夏揮手,齊夏的身軀如同沙丘一般被一陣強風吹散,化爲了血肉碎末飄散在空中。
血肉碎末散盡,半空之中落下了一個小小的骨片胸針。
似乎連天龍也沒想到,「離析」齊夏竟會如此容易。
這說明這個世界確實不是夢……而是其他的什麼東西。
這裡是……現實?
可是世界上怎麼會有這樣的地方?它比「桃源」更加荒誕,又怎麼可能存在於現實?
幾秒之後,一個人緩緩走到天龍身邊,他低頭將那枚骨片胸針撿了起來,重新放回了口袋中。
天龍看清了來人正是齊夏的臉,不由地露出一絲苦笑。
一個剛剛被「離析」的人現在好端端地站在這裡。
這種詭異的地方……居然不是夢?
可如果是夢……爲什麼夢境的主人被殺了都沒有讓夢境坍塌?
“白羊,你明明入了我的夢,現在卻想讓我相信這不是夢?”
齊夏搖搖頭:“天龍,這正是我的計策之一。當你以爲自己甦醒的時候,其實身處無邊夢境。當你來到這裡,以爲依然在夢裡的時候,你卻早就已經醒了。”
天龍努力撐着自己的身體緩緩坐起來,他看起來不像是被擊敗了,而是被擊垮了。
“那我……是什麼時候醒的?”天龍又問。
“進門之前的瞬間吧。”齊夏喃喃道,“當時有沒有感覺自己的呼吸開始變得更加困難,身處無邊黑暗?”
天龍聽後再度苦笑一聲。
在那個崩潰的瞬間……自己確實是感覺呼吸更加困難了。
可誰又會分辨那時候是不是因爲甦醒?
“我以甦醒的狀態來到這裡……你卻讓我看到噩夢之景。”天龍扶着自己的額頭無奈地嘆氣,“實話告訴我,我能在這裡殺死你嗎?”
“不能。”齊夏回答道,“你若是想要徹底殺死我,那就需要搗毀這整個世界。”
他看着齊夏,多次欲言又止,最後只能輕嘆着問道:“怎麼做到的?”
“你殺的不是我,而是這個世界的一部分。”齊夏回答道,“你對我的殺意越明顯,你就會越危險。”
天龍喃喃道:“你明明說過跟我沒有繼續廝殺的理由,可我自從踏入這裡,就感覺到了異常濃厚的殺意。”
“那是因爲想殺你的不是我,而是這整個世界。”
“什麼……?”天龍感覺事情似乎再一次出乎了自己的預料,可仔細想想剛纔的情況又確實如此,“世界想要殺我……可你不想?”
“該怎麼和你解釋呢……”齊夏蹲下身,輕輕撫摸了一下地面,“天龍,這個世界就是「我」。”
天龍第一次感覺短短的一句話會如此的難以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