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河長,你饒了我吧,我可不敢和裘書記較量,那天去看‘黑龍’時,他在前面走走等等,許多人已經大汗淋漓了。”
白永信真的沒有想到,一個搞文學的已經五十好幾的女人,竟然有如此的精力和精神。大家心裡都清楚,望怡菊之所以能夠當上市政協副主席,實際上不僅僅因爲她小說寫得好,而且是市文聯主席,還得力於她性別上的優勢。可是自從裘耀和來了之後,讓她當上這個市級領導的“河長”,白永信纔看到她的驚人毅力。
其實望怡菊之所以全身心地履行責任,全身心地投入到雲間池的治理工作中去,主要還是受到裘耀和的感動,她甚至說,她活了五十多年,雖然過去是搞文學的,過去也接觸過不少大大小小的官員,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有水平、又腳踏實地的領導幹部。
這不,她一個人在荒野的田地裡大步往前走。望怡菊一擡頭,只見一片低矮的房子,她覺得奇怪,這些房子不像農民的住房,又不像工廠的廠房。望怡菊懷着好奇心,加快腳步,突然聽到雜亂的鴨子叫聲,望怡菊停住了腳步,仔細聽了一會兒,回過頭,向白永信和鎮裡的幹部招招手,白永信加快步伐來到望怡菊身邊。
“你們聽,這是什麼聲音?”
“鴨子!”
“看看去。”望怡菊來到院門口,只見院子裡那麼多人在殺鴨子。
“原來這是家禽養殖場!”白永信驚訝道。
望怡菊擺擺手,一邊回過頭一邊低聲說:“看看這些鴨子血、髒水都流到哪裡去了。”
當他們來到房子後面時,發現一條水溝,又髒又臭的污水緩緩地流出來。
“你們說,這些污水流到哪裡去了?”望怡菊問。
“還用問,肯定流進雲間池了。”
“你們不是已經檢查過了嗎?”
“誰想到這裡還有這樣一個養鴨場啊!”
“白縣長,必須馬上組織人力,把所有的鴨子運走,這個養鴨場立即拆遷。”望怡菊說,“要是裘書記知道了,我捱了批,你們也是吃不了兜着走。”
望怡菊搞了那麼多年文學,不要說要穿着膠鞋在田野裡跑,還要到拆遷第一線,面對那麼多羣衆,真的是她平生以來第一次。
這天,望怡菊接到白永信的電話,便匆匆趕往開陽鎮,這裡正是東大河兩岸的重要道路,多年來違章建築越建越多,現在要拆掉這些違章建築,卻不是那麼容易的事。一位八十多歲的老太太面對鄉鎮幹部,先是吵鬧,後來乾脆睡在地上打滾哭鬧。
在場所有人都束手無策了。望怡菊找來了幾個女幹部,守在老太太身邊,隨後和白永信、開陽鎮的領導商量,暫時放下老太太的房子,將現有該拆遷的房子排隊,誰的官大先拆誰。然後讓那幾個女幹部把老太太扶到辦公室去。
望怡菊說,違章建築不僅影響了市容、交通,更影響了雲間池的水質,大家都是濱海人,都是喝雲間池水長大的,雲間池水污染了,大家還怎麼生活。老太太說,只要幹部們拆了,她保證拆。
望怡菊說:“老太太,您這麼大年紀了,說話可要算話!”
到了下午,大小幹部們的違章建築有的已經拆掉,有的正在拆,當望怡菊再次出現在老太太面前時,老太太呆呆地望了望,一句話也沒說,回到家裡,拿起鐵錘,對準窗子上的玻璃砸了起來。
中國經濟研究中心正在舉行2008年“兩會”解讀以及第五屆中國經濟展望圓桌論壇。某大學教授餘洋發言中公然指責剛剛赴江南任職的濱海市市委書記裘耀和。
“如果一個政府把注意力全放在經濟增長上,他的行爲一定要扭曲。你看裘耀和,不接受在石楊、沂州的教訓,剛到濱海市去當市委書記,他就下指標每個局都必須去招商引資,可以想象,民政局也去招商引資,教育局也招商引資,環保局也招商引資,我就在想,濱海是最後一塊淨土,如果裘耀和在那兒幹五年,估計雲間池也完蛋了。”
這個批評很快就在媒體上鋪天蓋地地轟炸開了。《南方城市報》在顯目的位置刊出小標題《裘耀和招商模式將破壞濱海》。文章引用了某大學教授餘洋的發言:“這說明我們不是把全社會的長遠利益放在最根本的追求上。我們現在是拿着增長作爲我們合法性的來源,只要我們給老百姓提供了發展,生活水平提高了,合法性就有了,就可以繼續執政,但不見得,弦繃得太緊了之後有時候就會斷掉。”
隨後,報紙上又出現更加直接的批評:“按裘耀和的設想,濱海就是強力推行工業化,必然大大破壞環境。雲間池遇到這樣的官員是很大的不幸,不太可能變清了。他在沂州搞的工業化成效怎樣,環保怎樣,支持他的人也可以深入去研究一下。我們提拔幹部的模式還是唯GDP、唯經濟增長速度,完全不對子孫千秋萬代負責,所以纔會提拔裘耀和這樣的人,纔會讓無辜百姓承受國在山河破的慘痛現實。”
對於媒體的轟炸,作出反應的當然是濱海市官方和裘耀和。
在市委常委會上,裘耀和說:“我們要善待和善用媒體,要正確看待媒體報道的一些偏差。媒體的出發點都是沒有惡意的,要理解、支持媒體。”
其實,裘耀和心裡很清楚,對於這種不同意見的批評也好,炮轟也罷,只能幫助他進一步提高知名度。如果不是當初國家電視臺一次又一次的曝光,不是那些各種各樣報紙的“轟炸”,也許裘耀和還走不出沂州市,不要說副省長、省委常委、省轄市的市委書記,恐怕他現在最多也只能當個沂州市委副書記什麼的。誰會知道石楊有一個激進改革的縣委書記?誰又會知道沂州市有一個“最富爭議的市委書記”呢?全國那麼多縣委書記、市委書記,中央一些主要領導做夢也不會想到有一個裘耀和。中央領導不知道有一個裘耀和,又怎麼會關注他呢?
早在裘耀和當石楊縣縣委書記時,他就屢踩紅線,引起媒體的不斷轟炸,那時,媒體和學者們就已經把他推到了“鐵腕領導”的風口浪尖,他也曾說過:“在外界爭議中揚名,在內部爭論中發展。”當時有人說他是在不斷製造新聞,故意讓媒體來炒作,是不要費用的廣告!國家電視臺《焦點訪談》和省電視臺《大寫實》的收視率之高,是所有欄目都不可比的,而他卻不止一次地登臺亮相。況且那些曝光的事是官場中難以找到的典型,人們對此又是衆說紛紜。現在大學教授又主動站了出來,而且是在“兩會”解讀以及第五屆中國經濟展望圓桌論壇上點了他的名,說是批評,可是卻又沒有什麼傷筋動骨的事情。讓他感到好笑的是,在中國,濱海怎麼叫“好不容易是最後一塊淨土”?他在那裡幹了五年,雲間池怎麼就完蛋了呢?這“完蛋”指的是什麼?這不是在免費爲他做廣告又是什麼呢?
裘耀和想了又想,一貫善於利用媒體的他,不覺心中有股難以抑制的興奮和激動。對於他來說,這不能不說是又一次大好機會,這些年來,許多學院派看似對他的“人治”進行不斷的批評,實質上同時又幫了他的大忙。當裘耀和掩飾不住自己的心聲時,便說出了“用不民主推進民主,用人治來推進法治”。裘耀和一語道破中國現階段的現狀,一語道破了當今中國官員的內心世界。而在目前的中國也必須“用不民主推進民主,用人治來推進法治”。想到這些,裘耀和決定借這位教授的地位、聲望再掀波瀾,爲他再一次推波助瀾。這又是一件多麼光彩而又體面的事啊!他覺得這是求之不得而又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裘耀和立即指示濱海市委宣傳部,以市委、市政府的名義,發出正式邀請函,邀請餘洋到濱海來看一看。隨後,不少媒體、網絡上便隨之炒了起來,“遭餘洋教授批評的濱海市市委書記裘耀和邀請該教授到濱海”。
接到邀請函,餘洋雖感到意外,可是他在意外之餘,更多的是興奮。難道大學教授就不需出名,就不需要炒作?平日,他就是出重金也難以找到這樣的好機會,何況這種相互利用、相互炒作的由頭不僅光明磊落,還會大大提高他的知名度,增添一道金燦燦的光環!
是啊,一部新的電視劇、電影出來後,往往拿其中主要演員的緋聞來炒作,這又有什麼關係呢?
餘洋空降濱海後,受到濱海市委、市政的極高禮遇,聰明的裘耀和並未出場,讓市委宣傳部專人陪同,參觀了雲間池和開發區。
當然,今天的雲間池在裘耀和“強行入軌”的指導思想下,確實面目一新了。
在雲間池東大河一帶,餘教授看到了雲間池的變化,河水清清,楊柳依依;溼地草青花美,鳥鳴啁啾。
河長望怡菊介紹說:“在這短短的幾個月時間裡,僅東大河一帶拆除違章建築一點三萬平方米,按3~5米寬恢復三十多公里的河堤,河道兩側二百米範圍內禁養禽畜,建設了河口前置庫淨化示範項目。現在,河道單邊全程通達,沿河遍佈柳樹、竹子、藏柏、蘆葦等植物,河水清澈見底。入湖口一千七百多畝溼地內八十個人工浮島點綴其間,放眼望去,小橋流水、荷塘垂柳,風景如畫。”
第二天晚上,裘耀和親自設宴款待了餘洋。
餘洋這個人,雖然當初他是最早對“裘耀和新政”提出批評的學者,但是裘耀和對學者的這個提法很感興趣,或者說這是對他到濱海後改革思路的提升。看似批評,實質是對他的一種耐人尋味的褒獎和宣傳。
餘洋在臨走前,專門約見《南國都市報》記者,談了他這次到濱海的感受。
餘洋說,讓他吃驚的是,這還是第一次因爲批評了別人,受到邀請。“我到濱海之後,親眼見到雲間池在裘耀和採取的強有力的具體措施的治理下,有了很大的進步。至於那些批評,我是對一些地方領導片面追求GDP的做法的批評,其實也不是裘耀和一個人。
我們不知道餘洋專門約見記者是什麼目的,但是,隨後,這家報紙便報道了記者和餘教授見面的內容,接着很多報紙、網站都轉載了,還有的媒體展開了大討論。當然餘教授和裘耀和都名利雙收了,只是雙方都心照不宣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