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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吟殿內,又是一夜的挑燈夜讀,躺在榻上的他批了一晚的奏摺也早就乏了,用着最費力的姿勢在半夢半醒之間徘徊。她順手拿起掛着的一件女裝爲他披上,這秋夜一日比一日涼了。而燈火下,他的眉眼彷彿更加清晰了。
她從未這樣認真地看過,輕輕用手畫着他的輪廓,彷彿能從那張臉上找回當年玄七的模樣。只不過,那眼角稍稍有了細紋,幾日幾夜處理西北的案子也讓這雙本就看着不順眼的眼,更不順眼起來。
十年的時光,會帶走一個人很多的東西,也在侵蝕着每一個人,從細微的一絲變化,日積月累地進行下去。或許,一切都不可能回到十年前,因爲阿離和玄七早已被歲月抹去痕跡。
突然間,畫着他輪廓的手被一把握住,那雙不順眼的眼睛緩緩睜開,伴着嘴角毫不露痕跡的笑,像是故意等着她似的,如今一朝得逞,竟有些得意,“我該謹慎一些,這纔剛眯了眯眼,這隻手就不安分了?”
顏宋彎着眼,嘴角的笑意也早已忍不住,“快到子時了,這夜露重,聖上還是早些回乾元宮休息吧!”
他突然換了個姿勢躺在榻上,一雙眼目不轉睛地望着她,“今日,能不能不回去了?”
她將他身上那件女裝抽過,認真講道,“我今日是打算和那摞書一同過夜了,難不成聖上也想陪着我一起?”
他湊近身子,雙手從腰間穿過一把順利將她抱住,身體向前一傾,險些要跌進這牀榻之上,好在腳上突然絆住。
“那也倒不是不可以?”他雙手穿過青絲,像是玩弄着有意思的東西,看她雙臉漲紅,身子一轉側臥在牀榻上,慵懶說道,“我在這兒休息一會兒便好,明日還要早朝,而這榻上有如此舒服,實在懶得動彈了。”玉乾說着,朝着裡側,竟着枕頭就睡,絲毫不顧及這是誰的牀。
這燈火之下,倘若不是在這皇宮之中,而是在尋常人家,確實是老夫老妻之間的對話。她自顧自地笑了一會兒,尋思着他究竟能多賴皮,這偌大的牀榻,還給自己留了一塊地方,又算不算得上貼心。
“小姐……”阿春躡手躡腳走進,按着聖上的意思,她方纔讓廚房做好了甜羹。
她小心幫忙着放下碗筷,甜羹的香味撲面而來,竟還真有些餓了,回頭望向榻上熟睡的那人,心思究竟是有多少,彷彿與他在一起的日子,從來用不着擔心。
“聖上怕小姐夜裡讀書無趣,特意吩咐廚房做的,小姐?”她愣了愣,舀起一勺甜湯入口,聞得一縷桂花香。這纔是初秋,難不成是御花園中的早桂開了。可她怎麼記得,顧婠婠說他向來不喜這些花香……
“阿春,你哪兒可還有空着的地方?”
“有。”阿春答道,突然意識到小姐問這個的原由,小聲說道,“小姐今夜難不成要到我哪兒去?!”阿春撐大了雙眼,半捂着嘴,然後看了看顏宋再望了望裡頭榻上那人,滿是驚訝,像是顏宋做了件特別虧本的事情。
她輕輕釦了扣阿春的額頭,小聲講道,“你這腦袋整日都在想些什麼事?今夜我就過去和你擠一擠。”
阿春委屈嘟囔着,“我可不願意擠,人家聖上倒是願意和你擠,您倒是不願意!”她更是哭笑不得,起身拉着她的衣袖,邊搖頭邊將她往外拉。
“阿春,你可知今日我聽到最多的話是什麼?”阿春搖頭。
“聖上對我是好,對我百般照顧,處處爲我着想,甚至將這東宮空出來讓我住。但就是這樣的特別對待,成了別人口中閒言碎語的把柄。”她披上了那件女裝,這初秋夜露重,穿着單衣都不敢走出門來。
“小姐何須擔心這個,只要聖上是真心對小姐好,何懼那些無關人士的閒言碎語!”
她也搞不明白,自己是怎麼了,爲何自己開始如此在意別人的看法。以往,也因爲之前當衆搶親一事,被坊間的傳聞說了許久,但爲什麼這一次不一樣?爲什麼,這一次不能夠忍氣吞聲。是否,自己的心已經在不經意間變了,她變得不能再做那縮頭烏龜,變得不能再忍受任何的不公平對待!
就像當初初見玉乾時,他所說的,死,不過是懦弱的人所說的話,而真正有能力的人,是能夠破繭而出的。
那一晚,她擠在阿春的牀上絲毫沒有睡着,她知道,不是因爲那牀太擠的緣故,而是因爲自己開始意識到那些不經意間的變化了。
“聖上。”風塵匆匆趕來,還未到早朝的時候,他還在牀榻上熟睡,原以爲叫醒他的會是顏宋,一睜眼,恨不得繼續睡下去。只不過,風塵的表情,像是有什麼難事。
“出什麼事了?”
風塵立即說道,“聖上,是,是太后娘娘,請您去紫宸殿,說是有要事相商。”太后自玉恆一派倒臺之後,便再也沒有出過紫宸殿,羅家如今也沒落,更是整日在殿內誦經,從未出來過。
到了紫宸殿,瞥見母后身邊那人,玉乾算是明白了,母后從不會無緣無故地找他,心中如同這秋露成霜,苦不堪言。
“皇帝來了,快坐,快坐!”羅妃安穿着那一身深色暗紫長褂,上方繡着的月下白顏色正統,正如那月光襲上。
而對面那位小姐,年方看着不到二十,清心玉映,一顰一笑中溫婉動人,一身素色,上頭繡着暗紅色的雲紋,倒是像極了如意雲紋衫,她聲音微細,“聖上萬福。”
羅妃安看那女子的眼神倒是熟悉,倘若沒記錯,當初她看着羅素兒也是這般欣慰的神情。
“母后讓兒臣來,所謂何事?”羅妃安難得面露笑意,但看着這種笑意,他心中卻不是一個滋味在。
“阿乾,母后近日聽聞,你正爲婚事頭疼,朝中那幫大臣又專爲那顧家千金說情,母后知道你爲難。便特意從這玉都衆多大家閨秀中,爲你尋得一人。”想必,羅妃安所說的那位大家閨秀便是面前那人。
“哦?”他仔細瞧了瞧,笑道,“不知這位姑娘有何特殊之處,能夠在這玉都萬千少女之中脫穎而出呢?”
“小女乃是玉都聞人府上的聞人千樹,聖上叫小女千樹便可。”
“聞人家?”玉乾笑起來,像是看破了什麼,“母后,倘若沒記錯,這聞人家該是您的外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