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妃的話,令諾雅抓心撓肺地難受,寢食難安。在這樣的誘惑跟前,諾雅主動忽略了百里九的告誡,她一直在殫精竭慮,想尋一個能夠光明正大地登門到三皇子府的理由或機會,而又不被老夫人懷疑。
思來想去,藉口都有些牽強,兩人身份地位相差過於懸殊,她搜腸刮肚也找不到合適的理由。她曾想過偷偷溜出府去,但是皇子府上每日逢迎巴結求見三皇子的人多了去了,守門侍衛勢利,也未必肯通報。
四五日過去,三皇子妃那裡,也沒有任何消息傳過來,令諾雅如坐鍼氈。
因爲百里九的話,諾雅心裡還是對三皇子妃有那麼一點疑慮的,所以同元寶私下閒聊的時候,裝作無意間,向他打聽朝中幾位皇子的情況。
從元寶口中,諾雅得知,太子楚卿勳乃是當今皇后所出,天定太子,娶妃太師之女李茗素。太子妃依仗家族勢力有些過於跋扈,狠辣,又不是通透的腦子,所以近些年得罪了不少朝中權貴。只因爲太師在朝中自成一派,所以太子爲了拉攏這些權勢,一忍再忍,怒而不言。
三皇子楚卿修生母是凌貴妃,出身官宦世家,在朝中勢力亦是盤根錯節,也不容小覷。最初,三皇子因爲爲人過於陰狠,善於玩弄權術,結黨營私,所以在皇上跟前並不得勢。
後來凌貴妃得了孃家背後指點,爲了不落人口實,婉拒了皇上爲三皇子納娶朝中重臣之女的提議,唯獨選中了江南首富陳家的獨女陳涼音爲妃。
這陳涼音的確如百里九所說的一般,較之凌貴妃的手段更勝一籌,她行事表面謙恭虛心,溫良無害,在皇上面前也是知書識禮,世事洞明,春風得意,實則狠辣多謀,城府極深,是三皇子的幕中諸葛。如今三皇子與太子表面兄友弟恭,實則明爭暗鬥,鬥得不可開交。
諾雅有些奇怪,元寶爲何毫不隱瞞,竟然同自己說起這樣隱秘的朝中之事。他平素雖然嬉皮笑臉,但是並不是口無遮攔之人。
她不知道,元寶這樣做是得了百里九授意,百里九那日在太子府,見三皇子妃拉着諾雅,態度有些反常,心裡生疑,唯恐她一個不慎,反而被對方所利用,所以暗中示意元寶旁敲側擊地同諾雅解釋解釋。諾雅是個聰明人,不需要明言,自然心裡就有了譜。
百里九可以感覺得到,諾雅自從楚卿塵的竹園回來以後,就對自己有些冷冷清清,生了戒備。他費盡心思,都不能哄得她像以往那般展顏無憂。同樣的話,從自己嘴裡說出來,諾雅未必肯信。
他將所有原因都歸咎在楚卿塵的身上,以爲必然是因爲他,諾雅所以生了別樣心思。
諾雅對於楚卿塵多少是有那麼一點傾慕的,畢竟那樣如同皓月一般的男人,沒有哪個女人會心如止水。她經常會想起,他月夜裡依靠在窗邊橫笛一曲時灼灼的雙眸,以及跳躍着的修長如玉的手指,將如水的夜色盪漾出溫柔的漣漪,那副賞心悅目的畫面就定格在諾雅的記憶裡,衍生出無盡的欣賞與傾慕。
諾雅自然會藉此機會向元寶打聽起關於二皇子的事情,她極是好奇那日妙雲口中所說的“遺詔”究竟是什麼意思。
元寶提起二皇子都多少有些惋惜與感慨。
二皇子生母只是祥妃手下的一個飼茶女官,無意中入了皇上的眼,一朝侍寢,有了身孕。
皇上若是隨便賜予她一個貴人才人之類的封號,也就沒有後來的事情了。偏生那時皇上對她情深義重,不想委屈了她,意欲封妃,甚至於種種寵愛,逾規越制,恨不能將她捧至皇后的高度。
寵愛多了,在宮中樹敵也多,各種流言蜚語,乃至栽贓陷害,聯名告到太后跟前去。
太后正在爲皇上竟然要封一個飼茶女官爲妃感到氣惱,自然心裡就對二皇子的母親有了芥蒂與成見,橫豎看不順眼。那時皇上也是年輕氣盛,不懂迂迴,與太后鬧得不可開交,太后自然就將罪魁禍首的帽子扣到了她的頭上,互不相讓,僵持了十幾年,二皇子母親也沒個名份,二皇子自小也是受盡冷眼,在屈辱中長大。
直至太后殯天,心裡仍舊不忿,留下遺詔:二皇子的母親永世不得冊封。
太后在世的時候,皇上可以任性頂撞,人一旦沒了,自然也就不敢再忤逆,遭世人詬病。因此二皇子的母親也就一直尷尬地生活在深宮裡,伴在祥妃跟前,沒名沒份。
皇上欣賞二皇子滿腹治國經綸,曾經提起過,讓他歸於皇后名下,日後也好盡心輔佐太子,而二皇子卻堅持盡孝生母,甚至放棄所有權勢富貴,甘願布衣粗食,周遊列國,四處遊學,做那閒雲野鶴。
朝中很多人私下議論,若非二皇子出身不堪,就憑藉他的人品和才識,太子的地位只怕是岌岌可危。
諾雅聽了元寶的話,就感覺頭大,這皇家的事情果真麻煩,暗潮洶涌,一個不慎,怕就是萬劫不復。
對於三皇子妃,諾雅生了謹而慎之的戒備,但是她那日臨別之時,所說的話,依舊無形中就像一根鉤子,在勾着諾雅的心,懸在半空中,沒個着落。
無論信與不信,或者是什麼陰謀詭計,反正總是要弄個清楚明白的。
十一月十七,是主管添壽的阿彌陀佛生誕,都指揮使夫人,也就是百里九的二嬸,提前許多時日就約了老夫人前往楓林寺佈施,添香油金箔。海棠灣下人婆子全都被指使着抄寫佛經,準備佈施,定做糕點與蓮花座,各種忙碌。
諾雅知道,老夫人向來不待見自己,這種燒香禮佛的事情也斷然不會讓自己跟隨身後。但是,她想去,她仍舊記得楓林寺方丈大師暗含玄機的話,她一直不能參悟其中要義,急於去問個清楚明白。所以,她挑了一個老夫人心情好的時候,前去求見。
老夫人有些詫異,秦、安二人全都知書識禮,晨昏定省,往海棠灣走得勤快。而這位林姨娘恰恰相反,向來不會主動登門請安侍奉,自己也懶得看到她,招惹一肚子怒火,所以老夫人對諾雅向來避而遠之,她也定然是無事不登三寶殿。
老夫人將她招進來,諾雅規矩地行禮問安以後,開門見山道明來意。說是希望能夠跟隨老夫人一起前往楓林寺,爲方丈一嗔大師佈施一頓齋飯席面,聊表敬佛之心,也爲老夫人添福添壽 。
諾雅說得懇切,老夫人就有些心動。她一向信服一嗔大師,年年供奉,月月上香,時間久了,毫無新意,禮佛倒有點像是例行公事了。
諾雅的提議極具誘惑力,所以在思忖片刻之後,就痛快地應了下來。只是叮囑她佛門淨地,切記要謹言慎行,萬不可忘形。
諾雅乖順地答應下來,對於這桌素席也的確花費了一番心思。
老夫人對此行頗爲虔誠,提前三日就吩咐諾雅與秦,安三人戒葷吃齋,日日香湯沐浴,不可妄動殺生之念。秦、安二人更是投其所好,抄寫了數卷佛經,供奉了燃香鏤空斜香鏟,沉香羅漢佛珠等寶貝。
諾雅四更起就開始燃燈忙碌,將所有新鮮食材提前半加工,然後按照冷熱生熟分門別類整齊碼放在壽盒之內,命下人提前擡放進車廂裡。
等老夫人她們迎着晨曦起牀洗漱的時候,諾雅已經收拾完畢,換了一件素雅的窄袖利落裙衫,長髮全部挽起,青紗罩發。
候了都指揮使夫人,一行人抵達楓林寺的時候,剛剛朝陽初上,山腳下的廟會上已經是人來人來,絡繹不絕,一旁更是停滿了佈施禮佛的香客乘坐的車馬。掩映在半山腰間的楓林寺殿閣嵯峨、香菸繚繞,顯得恢弘莊、嚴,似佛光普照。
尋人打聽了,才知道今日一嗔大師日出後開壇講佛,誦經祈福。老夫人不禁喜上眉梢,慌里慌張地命人將香燭佈施等一應物品全部搬運上山,上香禮佛以後,和尚們給安排了近前的聽佛席位,就迫不及待地過去了,諾雅三人跟在身後,盤膝而坐,靜默不敢語。
臺上坐的,果真就是上次所見的一嗔老和尚,一身嶄新的方丈袈裟,盤膝坐在黃緞蓮花座上,低眉垂目,嘴脣翕動,寶相**。
諾雅只覺得他所講佛法字字璣珠,倒是比他說話更淺顯易懂些,沒有那樣深奧難解。不過,終究沒有多大興趣,聽不多時,就有些瞌睡。尤其是今日起得又早,這時候就怎樣都睜不開眼皮,將腦袋垂到胸前去,磕頭如同那和尚手中的木魚。
好不容易熬到日上三竿,眼見是沒有機會同一嗔老和尚單獨說話,只能將希望全部寄託在中午的素宴上,跟老夫人告了退,就獨自一人打聽着去楓林寺廚房。
中午,應該是有不少遠來的大家香客要留在寺裡用齋,所以這時候,廚房裡的火頭和尚就已經忙得熱火朝天。
諾雅向廚房管事表明來意,管事提前早就得了吩咐,指了一個負責齋飯的小和尚給她幫忙,調度柴米油鹽等用料,就自顧去忙。
伙房裡擁擠,少有落腳之地,諾雅的食材已經準備得差不多,所以暫時不着急上手,見伙房外有一**歲小沙彌在竹管引流過來的水池旁清洗蔬菜,雙手凍得像紅蘿蔔一樣,一個勁兒地哈氣。因爲人瘦小,需要踮了腳去夠那臺子,前面的衣襟也蹭溼了大半。
諾雅憐他年幼,就走過去,溫和一笑道:“我來幫你吧?”
小和尚擡頭見她,眯着眼睛燦然一笑,露出兩個可愛的小虎牙。
“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