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房裡,林諾雅不慌不忙地用緞帶束起袖子,攏了秀髮,指揮着廚房的雜工將東西全部收拾乾淨,清水漂去血腥。
元寶尋了一身廚子的衣服穿戴齊整,悄悄地混進來,一邊裝模作樣地整理青菜,一邊不住地向忙碌的諾雅瞟過去,抻長了脖子。
桃花溪水魚是鮮活的,就着溪水一起運送了過來,諾雅手裡正忙,隨口吩咐杵在那裡目瞪口呆地欣賞自己刀工的元寶,去將魚殺了,清洗乾淨。
元寶刀子玩得好,卻從未殺過魚,他對於自己的刀法極爲自信,伸手撈出水缸裡的魚,也想在諾雅跟前賣弄一番,令她刮目相看。
魚兒離了水,察覺到了危險,拼力一躍,掙脫元寶的手,重新跳進水缸裡,激起水花一片。
魚缸旁邊正巧有爐火,火上諾雅提前熬了一鍋紅油。水花濺落進熱油鍋裡,立即噼裡啪啦地炸開了,熱油飛濺。
站在水缸旁邊赤着胳膊的元寶自然遭了殃,“嗷”的一聲驚叫,向身後退了兩步,碰落竈臺上的一簸籮幹辣椒,掉落進敞着的竈火裡。
頓時,一股濃烈的刺激的嗆鼻辣味混着煙氣從爐火裡升騰起來,瞬間瀰漫了半個廚房。
諾雅丟掉手裡菜刀,抄起一旁的鍋蓋蓋住了仍舊油花飛濺的油鍋,解除了元寶的恐懼。
“有你這樣抓魚的嗎?!你師傅怎樣教你的?”諾雅板了臉訓斥:“殺魚時記得摳住魚腮!”
元寶想將功補過,手腳也快,抄起水缸裡的水瓢,舀了一瓢水,潑進了冒煙的爐竈。
濃煙非但未熄,相反更加猛烈,猙獰着瀰漫開,廚房裡的雜工全都被嗆得涕淚橫流,奪門而逃。
濃煙順着門窗鑽出去。
一旁敷衍着陪佳人聊天的百里九早就不耐煩,聽到廚房的方向元寶叫嚷得熱鬧,心裡被勾得癢癢,再也坐不住,打個招呼就向着這裡走過來。
未行幾步看到廚房濃煙滾滾,心裡不由一驚,三兩步躍至近前,正好看到廚房裡的人蜂擁爭搶着向外逃。
百里九心裡一悸,以爲是廚房裡失了火,抓住一個廚子的衣襟,大聲喝問:“林姨娘呢?”
廚子原本就被咳嗆得嗓子冒煙,眼睛也睜不開,又被百里九緊緊地揪住領口,上氣不接下氣,話也說不出來。
百里九一把將廚子丟在地上,幾乎想也不想,就悶頭鑽進了廚房。
廚房裡,一片煙霧,哪裡還能看到那個討厭的女人?
“林......!”百里九站在門口,只喚了一個字,就感覺到嗓子裡好像灌了辣椒水一樣,大聲咳起來,眼睛也薰得睜不開。
“咚!”的一聲,有人撞進他的懷裡,將他撞得一個趔趄,後退兩步方纔站穩身形。
“媽的!好狗不擋道,堵着門口做什麼!”諾雅揉揉撞疼的鼻尖,氣勢洶洶地出口成髒。
“還能罵人,看來有氣!”百里九頓時也惱了,反脣相譏。
諾雅勉強睜開眼,看清面前站着的人,竟然是騷包百里九以後,知道自己說錯了話,大口喘了兩口氣,方纔嘻嘻賠笑。
“爺這是打算守住門,將諾雅悶死在裡面嗎?妾身好歹也是您用銀子換回來的,可不是大風颳來的。”
百里九極沒好氣地揶揄道:“悶死也好,又呆又笨的,別人都知道往外跑,你怎麼就捨不得出來?”
諾雅方纔想起罪魁禍首,左右張望,見元寶早已經跳窗逃了出來,正混在人堆裡,用袖子擦眼。
他當時站得離爐火最近,濃煙升騰起來的時候,不防備嗆了眼睛,就連臉上都黑一道,白一道,尤其滑稽。
若不是他的體型特殊,跟個圓球似的,諾雅一時間還真認不出來。
諾雅二話不說,幾步繞到他的跟前,提起裙襬,照着他肥美的屁股,就是飛起一腳。
這一腳諾雅使了吃奶的勁兒,毫不客氣。
元寶目不能視,正專心致志地揉眼睛,猝不及防,被諾雅一腳踹得向前撲了過去,若不是有人搭了一把手,攙扶住了,差點跌一個狗啃屎。
“奶奶的,闖了禍,逃得比耗子都快!還要我留下來給你擦屁股!”諾雅掐腰指着元寶,劈頭蓋臉就是一頓臭罵。
元寶自知闖了禍,“嘿嘿”乾笑,也不辯解,爲了能夠吃到不同尋常的美食,被罵幾句算什麼?更何況,是自家老大的女人。
適才還無聊到幾乎瞌睡的百里九抱臂站到一旁,饒有興趣地看着林諾雅唾沫橫飛地教訓元寶,精神抖擻,那叫一個興奮。
他聽說過“三個女人一臺戲”,這兩天也深有體會。自從他一次娶進來三個媳婦兒,你方唱罷我登場,將軍府裡始終緊鑼密鼓,就沒有消停過。
但是他今天才發現,原來林諾雅這個女人自己就是一臺戲,念唱做打,絕對不下十年苦功。
不過可惜,她扮演的不是戲臺上正兒八經的女主角色,經常逗個哏,給他抖個笑料包袱,惹得他捧腹大笑。
元寶見百里九站在一旁看好戲,看得津津有味,就可憐兮兮地向他討饒:“主子,你也不幫元寶求個情?”
一句話將百里九拉下了水。
百里九握拳抵在脣邊,輕咳一聲,一本正經地道:“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你要虛心接受。更何況,你向來幹啥啥不中,吃啥啥不剩,是早就應該教訓教訓了。”
元寶痛苦地捂住頭,早就知道自家主子是重色輕友的脾性,自己還記吃不記打,活該挨訓。
“你不是廚子?”
林諾雅終於起了疑心,只覺得“元寶”這個名字頗耳熟,但是素未謀面,一時之間也想不起究竟哪裡聽過。
“嘿嘿,小的是元寶,主子的跟屁蟲,”元寶嬉皮笑臉地答。
諾雅猛然想起,上次自己與小蠻交手,百里九可不就是差遣元寶將那丫頭拎出院子,好好教訓嗎?
只是當時頭暈目眩,並未看清他,否則就憑藉他這樣有特色的身形,想不記得都難。
諾雅客氣了兩分:“你到這裡搗什麼亂?”
元寶不自然地笑笑,恬着臉皮道:“我就是慕名而來,想偷師學藝的。”
“哼,既然不會你逞什麼能?攪合得廚房裡烏煙瘴氣的也就罷了,丟下油鍋就跑,若是大家都不注意,燒起來怎麼辦?那會釀成大禍!”
元寶自知理虧,抓抓頭髮,連聲道歉。
“我不過是讓你做幾道菜而已,你至於折騰得我一個院子雞飛狗跳的嗎?你這是打算把我廚房整個都燒了?”
老夫人在秦,安二人的攙扶下,怒氣衝衝地走過來,劈頭蓋臉對着諾雅就是一頓訓。
這時,廚房裡煙氣已經小了很多,有廚子進去,將竈臺清理乾淨,門窗大開。
元寶趕緊上前跟老夫人解釋清楚緣由,將所有過失攬在自己身上。
老夫人方纔緩和了臉色,重重地冷哼一聲,繼續埋怨諾雅:“廚房裡那麼多人手,你偏生不長眼讓他去殺魚,他能中用麼?”
諾雅有點冤枉,廚房人是多,各司其職,都在忙碌,唯獨他傻呵呵地站在自己跟前,像個木頭樁子似的,不指使他指使誰?
諾雅自知辯解無用,怎麼說都是錯,索性閉了口,沉默不語。
老夫人仍舊喋喋不休地指責她,火氣倒是小了很多,百里九插科打諢地哄。
廚房裡煙氣逐漸散盡,諾雅惦記竈上煲的高湯,招呼也懶得打,就轉身回了廚房。
元寶不顧諾雅的白眼,也殷勤地跟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