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隻肥兔子沒有想到竟然還活着,那人將它丟到地上的時候,掙扎着站了起來,毛茸茸,肥嘟嘟的,挺可愛。
諾雅起了惻隱之心:“這隻兔子挺好玩的,不如就留下來吧,吃了它太可憐了。”
那人冷冷地瞥一眼林諾雅:“你什麼時候學得這樣婆婆媽媽的?以前你殺人的時候都沒有這樣猶豫過。”
“今非昔比,如今我與它同命相連,同是徂上魚肉,任人宰割,自然心生憐憫。”
那人不再說話,以實際行動表示了對諾雅的不滿,手起刀落,剁下了兔子的腦袋,挺解氣,大概是把它當做了某個人。
兔子抽搐兩下,就不再動彈。
諾雅氣哼哼地一扭身:“你怎麼這樣殘忍!這麼好玩的小東西!”
那人低下頭,開始開膛破肚,血淋淋地沾了一手。
諾雅做出嘔吐的樣子:“沒人性!要吃你自己做,反正我不會吃!”
他鄙夷地看一眼諾雅:“婦人之仁。”然後自己利落地將兔子皮剝了收拾乾淨,剁成塊,放進鍋子裡添水燉。
諾雅想了想又覺得的確是自己矯情了,伸過手去:“兔子肉雖然好吃,但是腥味重,你這樣做簡直暴飻天物。”
將兔子肉開水煮了,去掉血沫,然後重新起鍋,煸炒加料燉煮,覺得有點惋惜:“沒有香料,只能加點水芹菜去去腥味。”
然後將鍋蓋蓋好:“你自己燒柴燉吧,我不管了,自己吃野菜,爲它戒齋超度。”
那人冷哼一聲表示鄙夷。
諾雅將薅來的野菜與山菌摘乾淨了,一個煮湯,一個焯水涼拌:“好幾天沒吃青菜了,看着水靈靈的,雖然稍有點苦澀,但是味道還可以。”
“你果真不吃兔子了?”那人悶聲問道。
“你自己吃吧,小心那兔子報復你,讓你長三瓣嘴兒,說話不兜風。”她向來記仇,惡狠狠地道。
他無奈地搖搖頭,徑直低下頭去燒火。
山裡連個煤油燈都點不起,諾雅早早地就睡了,隔着門聽到旁邊的房間裡,牀板咯吱咯吱地響動,有些焦躁。
她再一次檢查了門栓,確定鎖得很好,然後是逃命的緊急窗口,也暢通無阻。
旁邊牀響得愈加頻繁,那人終於忍不住問諾雅:“你沒事吧?”
諾雅裝作迷迷糊糊被吵醒的聲音:“沒事啊,怎麼了?”
“我怎麼覺得胸口有些悶?”
“哈哈,報應來了,兔寶寶在你的肚子裡開始折騰你了。”諾雅幸災樂禍:“一頓飯吃了一隻肥兔子,撐不死你纔怪,沒事不要吵我睡覺啊!”
然後翻個身,裝做熟睡。
“你是不是在我的肉裡下了毒?”那人停了一會兒終於忍不住出聲問,諾雅聽在耳裡,好像是咬着牙根,在忍受極大的痛楚。
她裝作熟睡,聽不到,也不搭腔。
然後有牀板吱悠的響動,好像是下了牀,然後一步一步向着自己的房間走過來,推推上鎖的門。
“幹嘛呀?還讓不讓人好好睡覺了?”諾雅的心提到了嗓子尖兒,裝作不耐煩地叫嚷。
“你究竟給我吃了什麼?”
“你有病啊?肉是你自己燉的,我做的時候你就在跟前,我能做什麼手腳?難不成我身上還能隨身帶着毒藥不成?你是不是那肉根本就沒有燉爛?所以消化不良。”
這話令那人思忖半晌,好像是有那麼一點。因爲這兩日一直下雨,柴有點潮,老是時明時滅,所以他不耐煩,上來熱氣一會兒,就盛出來狼吞虎嚥地吃了。雖然覺得有點怪怪的味道,還有血腥氣,但是對於好些時日,沒有吃到鮮肉的他來說,那味道可以忍受。
更何況,這個女人身上若是果真有毒藥的話,早就下手了,也不會等到今天。
他重新又爬上牀去,覺得四肢都有些麻痹了,難以動彈。
“喂喂,你究竟怎樣?”諾雅隔着門關心地問。
聽不到迴音,繼續問,然後打開門躡手躡腳地出去,見那人躺在牀上,好像已經有些半昏迷了。
“睡着了?”她輕聲試探:“倒是睡得挺香。”
然後回屋關門上鎖,又靜靜地聽了半晌,依舊沒有什麼動靜,方纔極輕巧地走到窗前,踩着椅子,爬上窗戶,從窗口躍出去。
偷偷摸摸地走到院子口,屋子裡還是靜悄悄的,這才放下心來,出了院子一路狂奔。
奶奶的,那個野芹菜的毒性果真不小,看他功力高深,就是不知道會不會就這樣翹辮子。
她原本並不着急逃的,左右自己也沒有地方可以去。她不想回到京城,也不想去見百里九,活該讓他着急,或者是不着急......若無其事地跟秦寵兒拜堂成親。
但是,她從這人頻頻向着山間張望的眼神裡,知道,他在等的那個人就要到了。
他等的那人是誰,諾雅已經猜了一個**不離十。因爲,她已經從日常的蛛絲馬跡中猜度出了看守自己的人究竟是什麼身份。殺手,殺手閣的殺手,而且資歷應該不淺,最起碼,是認識自己的人。
而他等的那個人,不是長老就是閣主,肯定是舉足輕重的人物,可以決定她生死的人,但不會是天煞。
百里九曾經不惜以自己性命爲誘餌,就是想找出殺手閣的所在,但是諾雅這時候不能繼續留在這裡等着他的到來。
因爲,如今的自己手無縛雞之力,對於一個靠殺手盈利發財的組織來說,已經完全喪失了利用的價值。而且,她作爲殺手閣曾經的頂尖殺手,可能還知道不少關於殺手閣的機密,殺人滅口不過只是遲早的事情。接下來,那人要帶給自己的,可能比死更殘酷。
所以,她必須要逃,否則就難了。
諾雅對於這裡一無所知,也不知道出山究竟是哪個方向,她逃跑的路是那人每天總是不經意間眺望的方向,等待的人肯定是從這條路進山,所以諾雅就向着這裡跌跌撞撞地跑,根本就看不清腳下的路。
夜,依舊濃的好像渲染不開的墨汁,再加上連日來的雨水沖刷,使得山路更加泥濘不堪,深一腳,淺一腳,數次都要緊抓住山上的小樹,纔沒有滑落到山下。
不時有夜鳥驚飛,撲棱着翅膀飛起來,嚇得她一身汗,唯恐是那人覺察到自己出逃,所以追了上來。她好懷念夢裡的自己身輕如燕,兔起鶻落的功夫。
爬過一座山,還有一座,好像羣山綿延,根本就沒有盡頭。
正是黎明之前最黑暗的時候,萬物都隱了光輝,伸手不見五指。
她精疲力盡地倚在樹上大口地喘氣,有一絲迷茫,不知道究竟應該逃向哪個方向,她迷路了。在這樣萬籟俱寂,杳無人煙的曠山裡,若是尋常女子,怕是早就嚇得六神無主,痛哭流涕了。幸好,她還能有那麼一絲殘存的理智思考。
若是天亮之前,出不去這幾座大山,等到天一亮,那人必然就能夠順着泥濘的腳印尋到自己的藏身所在,所以,在走出這座土山之前,停留不得。
她咬咬牙,繼續爬,手腳並用,再加上滾了一身的泥,若是被人看到,定然會覺得是一隻滑稽的猴子。
若是天亮前逃不出去,索性就滾滿泥漿,趴在地上裝死算了,她自嘲地笑。
笑還掛在臉上,就見一道黑影從自己面前“嗖”的一聲飛過去,帶起的風颳得臉疼。
我的娘啊,好大一隻鳥!
她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難不成這深山老林裡,鳥都成精了嗎?
諾雅拍拍自己的心口,繼續手足並用地往上爬。又是“嗖”的一聲,黑影就貼着自己的臉飛過去,有衣袂被風揚起“嚯嚯”的聲音。
奶奶的,不是鳥,是鳥人!諾雅心裡一驚,難道見鬼了?
她保持原來的姿勢不動,準備情況不妙,就地一滾,逃離魔掌。
果然,耳旁有風聲刮過,說時遲,那時快,她手裡用來爬山探路的棍子徑直向上捅過去:“老子烤了你!”
卻是撲了一個空。
一聲猶如夜梟一般的“桀桀”怪笑,尖銳地刺破諾雅的耳膜,直達心底,令人無端而生恐懼與焦躁感。
“誰?這樣裝神弄鬼地做什麼?”她沉聲問。
迴應她的依舊是鬼哭狼嚎的大笑。然後她身子一輕,竟然騰空而起,被捉住後背的衣服徑直拎了起來。
“放開老子!”諾雅破口大罵!
那怪物竟然聽話,手一鬆,就將諾雅丟到一片空地之上,摔了個七葷八素。
“奶奶的,原來你竟然聽得懂人話!”諾雅趕緊坐起來,揉揉屁股,罵罵咧咧。
那怪物從半空中輕飄飄地落下來,在諾雅的眼裡,就像是一隻巨大的蝙蝠。
“地絕,你果真沒有死!”怪物冷冰冰地開口了。
流年不利,自己逃的時候沒看老黃曆和風水,看來自己撞到人家手心裡了。那人眼巴巴等的人這麼多天都杳無音訊,自己一跑,就立即撞個正着,這是要多好的運氣?
“我這個樣子你都能認得出來?你是人還是妖怪?”諾雅鎮定心神,裝作滿不在乎地道。
“你不認得我了?”那怪物一愣。
“你長得很好看嗎?”諾雅一本正經地反問:“我爲什麼要認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