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兒!”百里九一聲低吼,幾乎心神俱裂。
“諾雅怎麼了?”
身後的楚卿塵也一步跨上前來,見到百里九懷裡已經逐漸陷入昏迷的諾雅,一改先前的優雅從容,心急如焚地問道。
昏迷的林諾雅格外安詳,嘴角處還掛着一抹淡然的微笑。
百里九驚慌失措地緊緊摟着她:“諾兒,諾兒,你究竟怎麼了?嚇唬我呢不是?別開這樣的玩笑!”
懷裡的人毫無反應,眼眸緊閉,面色蒼白如紙。
“嚴御史,徐博,你們對她做了什麼?”楚卿塵猛然扭身,渾身散發出狂風驟雨一樣的磅礴氣勢,似乎是要席捲吞噬天下萬物的洶涌怒氣。
兩位終於交差鬆了一口氣的大人在那一瞬間,嚇得全身都在發顫,渾身的骨頭好像都被狂風吹散一般,戰戰兢兢地分辯:“下官,下官什麼也沒做啊!林夫人一直都有御林軍保護的。”
關心則亂,一旁的風馳最先緩過神來:“大夫,我去找大夫。”
話音剛落,大堂裡已經少了一個人,百里九抱着諾雅猶如疾風一樣從他面前席捲而過:“借你馬車一用。”
百里九知道諾雅的身子,看她適才的舉止,分明就是自己早就感覺到了不適,他如今最擔心的,就是萬一她是毒發了怎麼辦?雖然自己這些時日一直在催促老湯頭研製她的解藥,但是談何容易?今日的措手不及,令他心裡滿是恐慌。
老湯頭不會輕功,若是風馳回百里府去請的話,一來一回勢必耽誤功夫,所以他二話不說,搶先上了楚卿塵的馬車,快馬加鞭,在鬧市上一路急馳。
楚卿塵眼見諾雅昏迷,也顧不得許多,出了大理寺,徑直上馬,直奔將軍府。
老湯頭正在自己的院子裡埋頭揀拾草藥,聽大老遠百里九就開始叫嚷:“老湯頭,出來!”
聲音聽起來猶如火燒火燎。他趕緊放下手裡的草藥,迎出去,見到百里九懷裡的諾雅面色蒼白如紙,雙目合攏,昏迷不醒,心裡也是一沉,暗道不妙,忙不迭地閃身讓進裡屋。
“快,平放在牀上。”
百里九早已經亂了方寸,依言而行,急得雙目赤紅:“快,老湯頭,她好生生的,怎麼就突然吐血了?”
老湯頭努力穩穩心神,上前將三指搭於諾雅脈搏之上,閉目沉吟片刻,方纔重重地嘆息一聲。
這一聲嘆息頓時就讓身後急得近乎抓狂的百里九和楚卿塵心提到了嗓子眼。
“諾雅她究竟怎樣了?”兩人異口同聲地問,二皇子也失了往日穩如庭嶽的優雅和沉穩。
老湯頭撩開眼皮:“她的毒發了。”
“毒發?”
老湯頭點點頭:“原本林夫人就身中兩種劇毒,一種是毒,名爲絕命筋骨散,是一種見血封喉的劇毒,毒發導致她渾身筋骨無力,武功盡廢。一種是蠱,名爲剔骨香,來自於苗疆,這種蠱毒每月發作一次,痛如萬蟻啃噬,必須口服解藥方能緩解痛楚,而且,超出三月,沒有解藥的話,血脈崩裂而亡,透骨生香。
也是她命不該絕,同時身中兩種劇毒,毒性竟然相生相剋,以毒攻毒,所以暫時穩住了其中的平衡,保住她一條性命。兩毒勢均力敵,相互消磨,產生淤血,氣滯血瘀,衝至頭頂,導致了她腦部受阻而產生失憶,另外一些淤積在體力。
這些時日,她表面看起來一直安然無恙,實則,體內有兩種毒一直在相互衝撞。時日久了,總是能夠分出寡淡,一高一低,此消彼長,剔骨香在她體內佔據主導,暫時壓制了筋骨散。
應該是這幾天,她體內的剔骨香發作過一次,將淤血逼至腹腔,精神鬆懈下來的時候,就全都吐了出來,所以沒有太大障礙。但是以後,隨着剔骨香逐漸加強,她的身子會越來越差,最終藥石無醫。”
剔骨香發作?百里九猛然想起昨夜天煞被幾個黑衣殺手圍攻之時,捂着心口的那種咬牙痛楚,自己給他傷藥也被冷冷拒絕,難道,天煞與她一樣,同時中了剔骨香的蠱?昨夜正是發作之時,所以才被知道根底的殺手趁機落井下石?
百里九頹然地跌坐在諾雅旁邊,心裡懊悔不迭。早就在前幾日,老湯頭就提醒過他,說是諾雅面色不好,讓他多加註意,自己竟然沒有重視起來。昨夜,她孤零零一人,在陰森漆黑的大牢裡,是如何一點一點,痛不欲生地煎熬過來的?還在自己面前裝得這樣雲淡風輕。
“那此毒應當如何解?”楚卿塵忍不住問老湯頭。他知道如今百里九心裡焦灼,哪裡還會有心情回答他的問題。
老湯頭搖搖頭;“筋骨散的主人兩年前已經被害暴斃身亡,藥方失傳已久。而剔骨香乃是蠱毒,需要下蠱之人精血養成的母蠱做藥引,解鈴還須繫鈴人,請恕老夫無能爲力。”
“這世上既然有毒就必然有解藥!”楚卿塵斬釘截鐵地道:“我識得不少江湖能人義士,我就不信全都束手無策,解不開她所中之毒!”
百里九冷哼一聲:“這幾個月以來,我就從來沒有放棄過找解藥,老湯頭也一直堅持不懈,廢寢忘食地研究,但是全都沒有結果。你上嘴脣一碰下嘴脣,完全是說得輕巧。”
“小九,如今諾雅身中劇毒,你還要與我爭論短長嗎?你明知道她隨時會有危險,還不能好好保護她,讓她屢次歷險,如今她已經成了這個樣子,你不想着如何救她,還要對我冷嘲熱諷?”
百里九極其不屑道:“我的妻子,我自然會不遺餘力地救她,不勞你二皇子操心,又來撿拾我現成的功勞大獻殷勤。”
楚卿塵今日火氣也終於抑制不住,冷聲道:“你若是有辦法救她,我二話不說,立即就走。”
二人你來我往,竟然又爭執起來,脣槍舌戰,互不相讓。
“阿九?”榻上的諾雅不知道什麼時候悠悠醒轉過來,費力地撐起身子,扭頭看百里九:“你們又在吵什麼?”
百里九一個箭步,趕在楚卿塵前面,攙扶起她:“沒事,大吵傷身,小吵怡情,我們沒事吵兩句鍛鍊鍛鍊身體。”
諾雅想笑,出口卻是一陣輕咳。
楚卿塵將伸出的手蜷縮回來,關切地問:“你現在覺得怎樣?”
“身輕如燕,中氣十足,我沒事啊。”
百里九一個暴慄彈過去,落在她的額頭卻減了五分力道:“又逞能,說句示弱的話你會死啊?”
“你就巴不得我死是不是?我說句沒事也招你惹你了?你就想氣死我好獨吞我的天然居是不是?”
百里九頗爲無奈地翻個白眼,滿臉嫌棄:“你也就這點出息了,爺腰纏萬貫,當初花在錦娘身上的銀子,都能買下你十個天然居,會稀罕你這點東西?”
“花了十個天然居,你都沒能把錦娘娶進將軍府,你還好意思說話?”諾雅的話脫口而出,纔想起楚卿塵就在身邊,看他一臉黯然,以爲是百里九說錯了話,偷偷地擰了他一把,然後訕訕地對楚卿塵道:“對不起,二皇子,我們只是玩笑,你不要放在心上。”
楚卿塵看着兩人打情罵俏,微微勾脣一笑:“沒關係。如果你身子無恙的話,我就先回府去了,改日再來看你。”
諾雅見他滿面風塵,也是一臉疲態,應是連夜匆忙趕路,精疲力盡。她掙扎着下地,想要相送,被百里九一把按住了:“元寶,送客!”
楚卿塵欲言又止,最終卻是什麼也沒說,轉身出了藥廬。
諾雅眼看着楚卿塵離開,轉身開門見山地問百里九:“我是不是毒發了?”
“放心,看你的手相,你的命硬的很,我的一輩子都斷送在你的手心裡,比斷掌還毒,你一時半會兒的死不了。不過,我們的百年大計可能要延緩一段時間而已。”百里九揶揄道。
百里九這樣說,諾雅也就信了:“那我是不是可以吃頓飯再跟你吵架,我沒有力氣了,牢房的飯很難吃,夜裡也睡不着,老鼠一個勁往身上爬。”
百里九彎下腰:“我抱你回一念堂。”
諾雅竟然也不掙扎,就乖巧地偎在他的懷裡,兩隻胳膊吊着他的脖頸,蜷縮起來,蹭着他的胸前,懶洋洋的就像一隻陽光下的小肥貓。
“沒想到殺害李茗祖的,竟然是殺手閣的殺手。”
百里九想提起天煞,終究還是忍下了,只輕輕地“嗯”了一聲。
“難爲二皇子是怎樣查出來的?”
百里九略一猶豫,悶聲道:“不知道。”
“那殺手既然悍不畏死,怎麼會將自己殺害李茗祖的事情供認不諱呢?”
百里九抿了抿脣:“不知道。”
“我猜,唯一能撬開殺手的嘴巴的,也就只有錦娘了。”
百里九腳下一頓,不說話。
“我適才看到那殺手一直在瞪你,恨之入骨的樣子。”
“他眼睛抽筋了吧?”
諾雅伸出手,摸摸他明顯憔悴的臉:“兇手是你查出來的是不是?風馳和二皇子全都風塵僕僕,明顯只是剛剛趕回京,哪裡有這樣巧合的事情。”
百里九脣角微微綻開一抹笑意:“你身子不好,不要鹹吃蘿蔔淡操心。”
諾雅往他的懷裡又縮了縮:“辛苦你了。”
百里九的眼睛裡突然就涌出酸酸澀澀的淚意,慌忙擡起頭,掩飾道:“今天好大的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