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雅假裝恍然大悟道:“林媽媽教養出來的女兒可以說是不計其數,各個百媚千嬌,難不成您也參不透這錦娘是如何能夠練就這樣的本事嗎?”
老鴇也只當諾雅是因爲百里九被錦娘迷了心竅,心裡不舒服,撇撇嘴道:“若說是教養女兒,如何成就風華氣韻,如何心思玲瓏討得男人歡心,這整個京城,我敢說一,就絕對沒有人敢說二。
現下只有你我,說一句不怕傳揚出去的話,那女人定然是使了什麼非常手段,給恩客們的吃食裡面加了料的。我就見識過這樣的奇藥,吃下去雲裡霧裡,恍惚而又酣暢。不過現在的恩客全都精明得很,手裡沒個金剛鑽的不敢這樣胡作非爲。那錦娘不僅有手段,想必也有背景,沒人敢招惹。”
“其實,不滿林媽媽說,我昨日已經見過那錦娘,不僅身段柔媚,舉手投足也滿是魅惑,一看就是天生的尤物,令人愛不釋手。”林諾雅出言相激。
這醉夢樓一直梗在老鴇心裡是個心病,聽不得別人誇獎,那就相當於貶低了自己的本事,因此極爲不屑道:“哪裡有什麼天生尤物,都是自己苦練出來的。牡丹最初來琳琅閣的時候,雖然已經是那員外郎得寵的小妾,經了人事,懂箇中風情的,但是在我眼裡,一樣是生瓜蛋子一個。
我用了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就把她調、教得比那石榴花還豔,比那海棠花還嫩,比那美人蕉還妖。但凡恩客有喜歡清純的,頂花帶刺的,牡丹瞬間就能飛上九天,搖身變作不食人間煙火的瑤池仙子。“
“啊?”諾雅有些驚詫,她覺得氣韻天成,一個人的氣度是根本無法改變的。
老鴇見她吃驚,得意一笑:“這最聰明的女人呢,那就是春水做的,遇火則沸,遇冰則涼,可柔可剛,可化於無形,千變萬化,隨心所欲,誰都琢磨不透。有道是,柔韌可滴石,磅礴可吞山,學識可漫田,本事可載舟,無孔不入,無堅不摧,當你修煉成這樣的道行時,這世上就沒有你降服駕馭不了的男人。”
諾雅聽得一頭霧水,第一次知道,看似粗俗不堪的老鴇竟然能夠說出這樣有玄機的話來。
“林媽媽的意思是說,我們要柔順若水,包容萬物嗎?可是這樣曲意逢迎,唯唯諾諾,天下女人全都千篇一律,對於男人來說,還有什麼興趣?”
她想起上次在百里九書房,自己弄巧成拙,被他譏諷的事情,立即辯駁道。
老鴇笑着搖搖頭:“若是這樣想,那你就大錯特錯了。過於地屈就,失去原本的冷熱度,只會令自己在男人跟前丟了存在感,被完全無視。”
諾雅一臉懵懂,虛心求教。
老鴇轉身打開衣箱,翻找半晌,找出一卷有些殘缺不全的手抄本,遞給諾雅:“有些話一言半語的也說不清楚,這本書,是以前教習我的假母自己記錄下來的。因爲我識字少,所以極少翻看,有很多本事都荒廢了。聽她說都是一些教養心得與方法,以前大都言傳身教於我。你拿去看看,定然受益匪淺。”
諾雅接在手裡,隨意翻看兩頁,雖然文字粗俗,不過的確是字字箴言!頓時如獲至寶。
“後面記錄了一些美容滋養調理妙方,個個千金難換,成本也昂貴,聽說都是宮廷裡流傳出來的。尤其是鍛鍊身子柔韌之術,以及一個養身潤膚的方法,若是得當,可以令女人家的身子曼妙柔嫩,肌理白膩,滑不留手,猶如堆雪砌玉,凝脂玉骨,委實難得。
不過對於勾夫之術,這上面記錄的文字大都是針對於風流不羈的恩客,裡面有憤世嫉俗的觀點,難免有些偏頗,不能盡信,你自己擇其精華,去其糟粕就是。因爲世間男兒並非皆如是,也有那癡傻專一的,切記不可照搬硬套。”
諾雅絲毫沒有因爲老鴇看穿了自己的心思而感到羞澀。原本這些權貴人家後院勾心鬥角,大家都是司空見慣,沒有什麼好遮掩的。這後院就好比是一個金字塔,塔尖上也只能容納得下一人的位置而已。每個人都在努力地向上爬,使盡渾身解數,一路上都是踩着別人的肩膀,要麼比別人狠厲,要麼摔下來,就是一個粉身碎骨。
如今,老鴇已經將諾雅當做了自己後半生的依靠,所以,她將自己壓箱底的所有本事全都給了林諾雅。她覺得,這個女人不簡單,而且不是心狠手辣的脾性,她若是能夠得勢,對自己而言,有益無害,自己總是能夠多一條活路。
她將門關得嚴實,低聲向諾雅講述着自己幾十年來的經驗與馭夫技倆,聽得諾雅面紅耳赤,卻又欲罷不能。心裡暗自慶幸,多虧打發了冰魄,否則萬一被他偷聽了去,告訴百里九,自己以後在他面前哪裡還有臉面?
轉眼已經是夜幕降臨,諾雅不敢久留,唯恐自己一走半晌,府裡生出事來,暮四幾人招架不住。謝過老鴇,將手抄本如珍似寶地收起來,匆忙打道回府。
正是集市上熱鬧的時候,熱騰騰的餛飩包子,別緻精巧的香囊釵環,商販們拖長了餘音,南腔北調的吆喝。晚市之上車水馬龍,展示着大楚京都的繁華安泰。
愈是熱鬧的時候,諾雅愈加感到寂寞。她匆匆地行走在喧囂的大街上,總有一種與這樣的平和生活格格不入的感覺。好像被遺棄一般,這種無端的傷感與淒涼已經不是第一次出現在她的心裡,每每黃昏日落,殘陽如血的時候,尤其明顯。
她逐漸放慢腳步,努力摒棄那種莫名的落寞,然後才突然敏感地發現,自己被跟蹤了。
有一個人一直躡手躡腳地跟在自己身後,伎倆並不高明,自己快行,他也加快速度,自己慢下來,他也裝作挑揀東西,掩藏了身形,駐足不前。
諾雅心裡的第一個想法就是,自己的行蹤被冰魄發現了,他一直在跟蹤保護自己。
諾雅有些好笑,覺得這冰魄跟蹤的三腳貓功夫委實不怎樣,在這樣熙熙攘攘的大街上竟然也會被發現,可見有多麼生疏呆笨。
她心裡升起了捉弄他的心思,挑一家隱在燈影裡的雜貨攤位跟前駐足停下,左挑右撿,選了一個洗衣用的棒槌,隱在寬大的衣袖裡,佯作無意間左右張望,眼角餘光果然瞟見那人隱匿在一家茶館招牌後面,努力蜷縮着身子,不被諾雅注意。
她一個閃身,拐進附近的衚衕,在一處黑燈的門洞裡藏起身子。果然不消片刻,就聽到急促的腳步聲在衚衕口響起。
諾雅眼瞅着地上的黑影鬼鬼祟祟地向着自己的方向摸過來,一個箭步衝出去,毫不猶豫地揮起手裡的棒槌,卻手下留情,不敢打頭,向着他腿上敲下去。
那人影倒是機警,一個騰躍,就躲閃開。諾雅這纔看清,對方並不是冰魄,而是一個女子,臉上帶了一個晚市上兜售的蝴蝶面具。
諾雅後悔了,適才自己爲什麼要手下留情,爲什麼不直接敲她的頭,而且僅使了五分氣力,被她輕而易舉地逃過去?看她的身手,明顯是練家子,若是果真有什麼不軌的心思,自己如今豈不吃虧?
“你是誰?”諾雅大聲喝問,希望能夠驚動院子裡的住戶,令對方投鼠忌器。
“呵呵,林諾雅,我就知道,你偷了角門鑰匙,三天兩頭往外偷跑,肯定是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那人冷冷一笑,聲音裡帶着尖酸刻薄。
“秦寵兒?是你?”諾雅有點始料未及:“你一直在跟蹤我?”
來人揭下臉上面具,可不正是秦寵兒:“誰有那閒情逸致跟蹤你,不過是正巧在街上碰到而已。看你鬼鬼祟祟的,就知道你定然是去私會情郎了吧?”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諾雅見了秦寵兒原本心裡有怨恨,聽她這樣不分青紅皁白地譏諷誣賴自己,心裡更是有氣:“收起你那些骯髒的想法,秦寵兒,不是每個人都像你那般厚顏無恥。”
“呵呵,你若是清高的話,就不會水性楊花地勾引上二皇子了。他那般護着你,誰看不出來你們有奸、情?”秦寵兒立即反脣相譏:“像你這種朝三暮四的女人,早就應該浸豬籠,趕出將軍府了。”
秦寵兒不提也罷,一說起來,林諾雅立即怒火中燒:“秦寵兒,你爲了爭風吃醋不擇手段地羞辱我也就罷了,你不該縱火行兇,累及無辜。今日這筆賬,我們是應該好生清算一下了。”
原本以爲秦寵兒會抵賴,沒想到她竟然坦然承認道:“沒錯,暮四是我指使的,她一心想要爬上百里九的牀,我不過只是假意答應她,只要乖乖聽我話,我就做主讓百里九納了她做通房丫頭,她就乖乖地聽我使喚了。給我通風報信,大獻殷勤,乖巧的很。”
諾雅氣極而笑:“你自己承認了就好,免得讓人以爲我冤枉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