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健壯的張凡虎躺在智靈懷中,半睜着的眼睛被智靈掩上了,但嘴角依舊帶着微笑,就像熟睡在母親懷中的嬰兒,滿臉的滿足之『色』。只是如果人類真有靈魂的話,張凡虎的靈魂真能捨下神樹族離開嗎,他真的還能如他此時的面容一樣帶着微笑嗎?
張凡虎現在的體重起碼在一百千克以上,畢竟用修爲之力錘鍊長出來的夯實肌肉密度咔遠遠超過脂肪,所以很多看上去精瘦的人體重並不輕,而張凡虎此時的體重絕對是神樹族中最重的。
智靈體重雖然體型修長,但是很苗條,近一米七的身高也只有不到一百斤的體重,只有張凡虎的一半不到。但是,她體內血卻遠遠不斷地流入張凡虎體內,在這一刻他們血脈相連。
她那看上去羸弱的身體內的鮮血能救活張凡虎嗎?即使將張凡虎救回了,那她自己還否繼續呼吸這片天地的空氣,她體內的鮮血能維持兩個人的生命嗎?
每個族人各自心中都在打突突,他們既期待又害怕,期待雷神的醒轉,但是又怕雷神醒來的時候月神離去,更害怕月神不能救回雷神的生命反而將自己搭進去。
“啪啪!”拉烏雙拳緊握,指頭骨節之間發出連續不斷的聲音,虎目擔心智靈的同時更蘊含着憤怒。他是一個爲了愛情拋棄掉族長地位、拋棄部落、拋棄妻子、拋棄故鄉追隨神樹族的。他爲了智靈而拋棄了一切。只爲得到那顆只爲他跳動的芳心。但是,智靈的一顆心全在張凡虎身上,對他只是抱着妹妹對哥哥的親情,讓他再不能進步,兩人之間的關係一直就這樣。
他和張凡虎也是好兄弟,而且是單一的敵對情敵。但是他不在乎平時智靈對張凡虎的付出,因爲那也算是爲神樹族的付出,但是現在智靈是在用自己的鮮血拯救張凡虎,那是在用她自己的命去拼那一絲渺茫的希望!即使張凡虎醒了,她很有可能甚至絕對會死亡!
“老兄。你說它能活嗎?”這是兩年多前拉烏在於張凡虎在野外救治雄獅時的問話。
“哺『乳』動物的全身血量佔其體重的百分之八左右,這頭體重兩百公斤的雄獅的血量大約爲十六千克,血『液』有半桶。一個健康的成年人的一次失血不超過血『液』總量的百分之十,身體可以通過調節仍可維持身體各方面運轉正常。所以一個正常成年人一次獻血四百毫升左右是不會影響健康的。”
“非洲雄獅是野生動物,生活在危險萬千的蠻荒之地,經常打鬥捕獵,受傷流血是很平常的事,它的身體機能肯定在人類之上。人類失血百分之三十會休克,百分之五十就會喪命。”張凡虎的話還在拉烏耳邊回『蕩』。
百分之八!智靈全身的血也就四公斤而已,即使她體質超過常人,但她失去兩公斤也很有可能失去生命!而你體重一百公斤,兩公斤的鮮血只佔你體重的百分之二,只有正常血量的百分之二十五!你說你能活嗎?即使你榨乾智靈全部鮮血你也很有可能活不過來。爲什麼要害智靈!?
拉烏憤怒不已,他的這種怒火是無名之火,無法對智靈發,所以只能對還半死不活的張凡虎發泄,對最初的肇事者已經離開的智速發泄!
他一次又一次地張開嘴,但看着智靈微微低頭看着張凡虎那溫柔如水,那滿是愛的光輝的眼神又一次次地閉上了嘴;之後他再看到智靈越來越疲倦的神『色』,感覺到她越來越萎靡的氣息,又再次張大了嘴。
“好了!”拉烏渾身顫抖,衝過去跪在智靈面前。張大了嘴。
“妹!”他最終還是隻能用普通話叫道,因爲智靈在族中宣告過,所有男族人不得叫她“艾依”,可以叫“姐姐”、“妹妹”、“侄女”、“孫女”等,其意明顯。
“可以了!再下去你會死的!”拉烏雙眼通紅。是悲痛?是嫉妒到恨?是擔心?還是都有?連他自己也不知道。
看着微笑搖頭的智靈,拉烏再次叫道:“可以了!他已經死了!你救不回來的!”
“不!”拉烏的話就像最可怕的惡魔。猛烈地攻擊着智靈那微薄的希望,她尖叫到,滿眼含淚看着拉烏,淚水中透着憤怒,憤怒中夾帶擔心,她擔心拉烏的正確,擔心張凡虎真的救不回來。
“你知道的!”拉烏咬牙,雖然看着智靈痛苦的樣子他更難受,但是爲了智靈的生命他也必須繼續:“他自己也說過,人必須要有身體一半以上的鮮血纔會存活,而且短時間突然失去三分之一的血就可能死亡!你看看,你看着周圍的血,他失去了多少鮮血?絕對超過了一半,甚至達到三分之二!”
“他能活!他是神。”智靈聲音很小,但是透着堅定。
“不可能的!你知道他受了多重用得傷嗎?他內臟幾乎都碎裂了,即使你們幫助他修復了又怎樣?你的這點血對他是沒有效果的!”
“他能活!他是神。”智靈聲音依舊如故,但是再次微弱了一分。
“你會死!”拉烏抓着智靈的雙肩叫道,但是換來智靈的微微顰眉。
這兩道彎眉就如世上最強大的武器,直接將拉烏的雙手劈開,拉烏收回了手,用力砸進雪地中,回頭對着張凡虎咬牙切齒地道:“你小子一定要活!但是不能讓她死!否則我也會讓你死!”
拉烏轉身發瘋地衝下了山,他不願意見到智靈香消玉殞的一幕,他擔心自己忍不住出手阻止。
他選擇了退出,徹徹底底地退出。
衆人看着衝下雪山的拉烏。全都默然了。因爲拉烏的話也是他們心中的話,直達他們內心最深處。
“他是神!他能活。”似乎是感覺到族人們的擔憂,智靈再次道。聲音如同最柔軟溫和的春風,吹散獵手們心中的陰霾。
“他是神!他能活!”樹葉用粗壯如腿的胳膊擦乾淨眼淚,大聲喊道。
“他是神!他能活!”數十個獵手同時叫道,聲震雲霄。
聲音震動,淚水滑落。每個獵手都如是。
“弟弟,給我點水喝。”智靈輕聲說道,慢慢蠕動着兩片薄嘴脣,以往豐滿圓潤的翹脣現在已經明顯失去了水分。血『液』中有大量水分。失去大量鮮血後有明顯的缺水現象,智靈現在很渴,只是剛纔她在悲痛之中爲覺得。
或許世界上就是有太多的巧合,而造成了這麼多悲劇。平時獵手們都隨身攜帶的水袋這次全沒有蹤影。因爲雪山上積雪很多,他們主要帶的是很辣的牛肉乾。
但是獵手就是獵手,樹葉的速度很快,先是用兩個木碗相扣,用體溫快速融化乾淨的積雪遞給智靈喝了兩口,數分鐘後一碗香濃的牛肉乾湯送到智靈面前。
雪山頂沒有任何植物,獵手們燒火用的是自己禦寒的皮衣、斗篷,甚至獵袋。
失血過多對身體機能影響太大了,因爲人類幾乎所有的身體機能都是靠血『液』運送的氧氣、營養物質帶動的,是一切能量的來源。所以強如張凡虎失血太多也會陷入瀕死險境。智靈因爲失血太多,她身體各部分器官也開始發出了疲倦信號,胃部消化能力也大爲減弱,喝了小半碗肉湯後就喝不下了,想着自己就像哺『乳』期的母親,要將自己的營養輸送給張凡虎,智靈這才堅持喝完了一碗湯。
“姐。”樹葉跪在智靈身邊,用自己魁梧的身體爲智靈擋住風雪,哽咽着張開嘴。
“你也想浪費姐姐的體力嗎?”智靈看着樹葉緩緩道。她當然知道樹葉要說什麼,將他的話堵了回去。轉頭看着張凡虎,“他一定會醒的,即使……”她沒說後面的話,心中也期待自己還能繼續看着他,並讓他也看着自己。
“姐!”樹葉終於哭了。將智靈再次搖醒,他知道。如果讓自己姐姐睡過去,自己就再也看不到她的笑容了,再也看不到她輕輕擰自己耳朵,並溫柔勸自己鍛鍊別太努力了,再也不能和她像以前一樣在海邊『摸』貝殼了,再也……
“站着幹什麼,過來擋雪!”樹葉急火攻心,對着那邊還在忙活着做熱湯的獵手吼道。
一羣精壯的漢子赤着上身,下面也只着一條短褲,將智靈、張凡虎、樹葉圍住了。飄飛的雪花打在他們身上,寒風如刀般割在他們肌膚上,但他們沒有絲毫動搖之『色』。
只不過,他們全都在落淚。
人們都道男兒有淚不輕彈,但很少有人知道那只是未到傷心處而已。讓一個、讓一羣、讓一羣全世界最堅毅、剛強的男人痛哭的是一件怎樣的事?
“下雪了嗎?”智靈睜開顫抖的眼皮,看着飄落在張凡虎臉上的雪花,伸出已經變冷的手顫抖着想去拂開,但是卻有氣無力,而且她的眼睛也漸漸模糊了。
“是的!姐!下雪了。”樹葉用力咬下自己的舌尖,用劇痛來壓抑自己的哭腔,伸出手牽着智靈的手輕輕拂開張凡虎臉上的雪,智靈的緩緩手拂過張凡虎的臉,撥開積雪之後還不想離開,又努力想再撫『摸』回來,樹葉只得再依她,或許以後就沒機會了。
“大哥!快點醒來!”看着又堅持不住快繼續昏睡的智靈,樹葉再也壓抑不住了,對着依舊沉睡的張凡虎哭吼道。
“大鼓金霸!”獵手們全吼道。
雪花更大了。
“弟弟。是不是沒有了?”智靈突然睜開眼睛問道,樹葉看着她看向她與張凡虎左右手相連接的空藤明白了,因爲輸血管中流出的鮮血已經不多了。
“嗯。”樹葉看着她突然有神的眼睛不敢欺騙她,只能點頭回答。
“快!”智靈直說了一個字,但是她的動作卻將樹葉再次『逼』急了:智靈將自己左手也伸到張凡虎左手邊,看着輸血管,再看着樹葉,意思很明顯。
“不行!”樹葉張嘴,口中的鮮血猛然流出。
“……”智靈只是盯着他,嘴脣微張顫抖着,想要說話,但是又說不出。
“好!”樹葉一聲大吼,將智靈右手上的輸血管快速拔出,然後猛地『插』入了她左手的血管中——大動脈!
他知道,他的姐姐再也不會回來了,即使現在立刻救治也沒有希望了,那還不如真順了她最後的心願——將自己整個身心全部交給眼前這個沉睡的男人——救活他,然後讓他處理,一定讓他也救回姐姐!
“哥,你真的見到過雪?”十三歲的智靈咧着嘴笑着,『露』出滿是可愛新牙的牙牀。
“哈哈,當然是真的。雖然我的家鄉很少下雪,即使下雪也很小,但是我也是見過雪的。”張凡虎看着面前一臉童真的小女孩笑道。那時年近十三的智靈只有現代七八歲的小姑娘大,嚴重地營養不良,在張凡虎來到神樹族後,很快爲神樹族解決了食物營養問題,讓智靈得以將身體補了回來。
“那是一種如同——”張凡虎正想一個喻體,突然看到海面上的一物,喜到:“就如信天翁柔軟的羽『毛』,雪白、輕盈,就如天上降落的小仙女,飄飛了空中。”
“哦。”智靈應了一聲,然後突然問道:“哥,你是不是很喜歡白『色』?”
“是啊,不過我最喜歡的綠『色』,那是生命的顏『色』,蒼翠欲滴,生命不息!”張凡虎答道,然後看着情緒有些低落的智靈忽然明白了什麼,將小姑娘抱起來,笑道:“我也很喜歡智靈啊,你也是小天使。”
“真的?”
“當然,你是我妹妹嘛。”
“哦。”
“你知道嗎?我小時候相當調皮,所以我媽以前總是想着我如果是個女兒多好……”
那是九年前張凡虎第一次帶着神樹族來到好望角,他與智靈等人在海邊那顆垂倒的椰樹上看夕陽的情景,此時讓日的一幕幕如同雲煙出現在自己眼前,是那麼清晰,但又是那麼模糊,更是遙不可及,不可觸『摸』。
“哥。我看到雪了,可是你怎麼還不睜開眼看一下雪呢?你不是說過的嗎?”智靈看着張凡虎,嘴脣蠕動着,但是發出的聲音連她身邊的樹葉也聽不見。
“不如,我變成雪吧?全身雪白,飄飛在天上,讓你看見我,讓我融化在你手心。雖死無憾。”
“姐!”樹葉仰天怒吼,他將智靈的手再次放到張凡虎臉上,可是那雙冰冷的手再也不能停留了,再次落在雪地上。
智靈,終於如蠻荒之地的一抹翠綠,那一絲芳魂變爲雪精靈,落在張凡虎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