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希情緒的起伏,溫母囑咐了幾句,便向林若梅作了託詞,讓言希回家。
阿衡靜靜地看着他離去,那伶仃着蝴蝶骨的身姿,穿着他們一起逛了好久買了的紫紅色calvinklein外套。
她隱約記得自己當時,更喜歡他穿着的那件黑色的模樣,白皙修長的手,大大的眼睛,高貴無敵。
不似這件,眉眼明媚,朝陽暮雪,燦若琉璃,千萬般的好看,卻淡化了他的靈魂。
她固執着自己的選擇,卻選擇了他的選擇。
阿衡一點也不喜歡排骨,又油又膩,可是,排骨卻是她最拿手的家常菜,家常家常,好像,有了言希,纔有了她的家常。
她一點也不喜歡這樣一桌菜能吃掉幾萬塊的所謂家宴,因爲,她的家,不僅僅值這個價錢。
她開了天價,卻是空頭支票,只好拿着時光去揮霍,可是,卻沒有人陪着她一起揮霍。
她胡思亂想着,餐桌上卻一片安靜,他們轉了身,望向那據說鑲了金玉的門。
她轉身,靜靜地把手放在膝蓋上,眉眼細碎流轉的,是炫然的煙火。
那個少年,跑了回來,大口地呼吸着,黑髮被汗水打溼,紫衣下修長如玉的手抵着門框,指節是彎彎的弧,釋放了所有的重負。
可是,那雙眼睛,黑白分明,只看向她,努力平復着呼吸,
“阿衡,你吃飽了嗎?”
阿衡微笑,吸吸鼻子,點頭。
“阿衡,你想和我一起,回家嗎?”
阿衡笑,彎了遠山眉,山水暈開——“啊,我知道了,是不是你一個人回家,會害怕?”
言希笑,伸出手,剛剛跑得太快,呼吸依舊有些不穩,帶着無奈和縱容開口——“是是是,我一個人,會害怕,行了吧?”
汗水順着這少年的指尖,輕輕滑落,暈溼那據說價值不菲的法國地毯。
“就知道,太煩人太煩人了!”她卻歪頭傻笑着,雀躍着,牽住他的手。
是誰,心中暗暗抱怨着誰的孩子氣任性不知禮節,卻又對着那個誰,把自己的孩子氣全然奉送毫無保留。
旁的人,有誰見過這樣的言希,有誰見過這樣的溫衡。
你看你看,他們是如此的不合羣,如果自生自滅,會不會好得多?
如果,放了他們,會不會……好得多……35
Chapter35
“阿衡……是嗎?”對面的少女帶了醉態——“如果誠心奉勸一句,不知道你會不會放在心上?”
“什麼?”阿衡怔忪,四周一片喧鬧嘈雜,被思莞和言希的老同學灌了幾杯酒,意識有些遲鈍。
今日,是思莞和言希初中同學聚會,見她在家中無聊,言希便把她也拉了過來。
本來以爲會尷尬,但出人預料的,是一羣率真可愛的人,在一起,喝喝酒,聊聊天,並無許多疏離。
旁邊的旁邊,言希和思莞低聲耳語,兩人不知說起什麼,笑得正是開心。
坐在她身旁的,是言希的昔日同桌,一個美麗乾淨的女孩,和言希開起玩笑,也是關係鐵錚錚的。
“離言希遠一點。”那女孩,望着她,一聲嘆息。
“嗯?”阿衡喝過酒,帶着微醺的鼻音。
“我是說……”那女孩附在她的耳邊。
“和我們阿衡說什麼呢,林彎彎?”言希微微揚起酒杯,打斷了她。
“說說你初中那些光輝事蹟唄,每次幹完壞事,都把罪證扔到別人桌子上,然後裝小白裝無辜,害大家不知道被班頭批過多少次!”林彎彎口齒伶俐。
“這麼陳年爛穀子的事你還記得!”言希笑——“哎哎,我說林彎彎,你丫別是暗戀我吧!這麼注意老子。”
“放p!”林彎彎笑罵。
旁人笑——“咱們哥們兒,從初中時,就特愛看這倆活寶掐,每次,都能把人逗得沒命。”
“不過,那會兒,還真有這事兒,言希你丫個不厚道的。當時,被連累最多的那個是哪個倒黴蛋來着?”某一人遙想。
“丫的全廢話,除了思莞,還能有誰?”某一人怒。
言希踹兩人。滾滾!某某和某某你們別以爲老子這麼專一,還記得當年校花的那封情書不,那是寫給老子的……
靠!咱們兄弟還因爲情書的歸屬問題,打了一整個學期,原來是寫給你丫的!兄弟,上,滅了這禍水,爲民除害!
一羣男孩子打起來,亂作一團,烏煙瘴氣的模樣,無法無天。
“阿衡,你權當看笑話。”思莞走到阿衡身旁,遞給她一瓶果汁。
“溫思莞,思莞,我敬你一杯酒。”林彎彎站起身,步履有些不穩,雙頰是酒醉後不自然的紅。
“林彎彎,你醉了。”思莞微笑,露出清爽的酒窩。
“老同學讓你喝,你是喝還是不喝?!”林彎彎舉起啤酒,遞給少年,瞪大眼睛,嗔怒嬌俏的模樣。
“十一點鐘了。”思莞望了腕錶,緩了語氣——“彎彎,你醉酒回家,伯母一個人,會擔心。”
“那你呢?溫思莞,你呢?”林彎彎笑,喃喃的聲音。
思莞淡淡皺眉,不作聲。
阿衡望天,覺得自己聽到了什麼不該聽的。
一陣風過,吹亂了她的黑髮,她伸手,想要撩向耳後,指間卻是一陣溫軟的淡涼。
轉眼,是言希的笑顏,他拉着她的手,走向另一側,微微低頭,小聲開口——“小孩子,做電燈泡會惹人厭的。”
阿衡默,點頭。
轉眼,那人卻笑顏明媚,把她拉到一衆老同學面前,得意驕傲的表情——“看,看,這是我家阿衡,長得可漂亮了做飯可好吃了說話可可愛了人也可有趣了怎麼樣怎麼樣?”
衆人鬨笑。言希呀言希,你也可別噎死了,說這麼一串話。
言希呲牙,一羣沒文化的,懂得啥叫口齒伶俐不?
哎,阿衡不是說是思莞的妹妹嗎,怎麼成你家的了?
p,這明明是我家閨女!
言之鑿鑿,振振有辭。
阿衡赧然,吼起來——呀!言希,吵死了!
言希閉嘴。
轉身,歉然的表情——我們阿衡只是害羞了,平時還是很溫柔的好孩子的,你們可別誤會……那誰,別偷笑……丫的,對對,就說你呢,大胖,你丫別抖了,一身肥油都抖出來了。
衆人汗,齊聲。
我們阿衡……辛苦你了!
阿衡軟軟糯糯地回了過去——爲人民服務!
衆人笑噴,這孩子也是個活寶。
被叫做大胖的男孩子笑得尤其厲害——言希,自從你那年休學,我就沒笑得這麼開心過了。
氣氛,驀地,變得有些冷場。
休學?誰?言希嗎?
阿衡迷惑,望向衆人,大家似乎想起了什麼,表情變得有些微妙。
言希卻笑眯眯的,你們還記不記得咱們隔壁班班花,當時迷老子迷得不得了,現在不知道怎麼樣了?
衆人訕訕附和,是呀是呀,好久不見了,不知道怎麼樣了,言少您一向魅力無窮的。
客氣客氣。
言希寒暄着,微笑着帶着阿衡,在酒酣耳熱之際,微笑着從容離去。
走至酒店門前,思莞和林彎彎正在爭執着什麼。
“思莞,再這樣下去,你會被言希拖累,你的人生會被他完全摧毀!”那女孩言辭激烈,擲地有聲。
“林彎彎,你不瞭解阿希,不要亂說話。”思莞的目光有些冷然。
“他那種樣子,就像是一顆定時炸彈,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爆發,到時候會傷害到你的。”林彎彎有些頹然,字字帶着壓抑。
言希站在不遠處,目光淺淡,不可捉摸。
阿衡抿抿脣,乾乾淨淨的嗓音——“回家吧。”
“你不想聽下去嗎?”言希的聲音,帶着浮雲飄過的不真實。
“聽牆角,不是君子該做的事,對不對?”阿衡笑。
更何況還不是本人的牆角,道聽途說而已。
“阿衡,我休過學,初三那年。”言希把手塞進口袋,淡淡瞥過不遠處依舊專注爭執的兩人,淡淡開口。
阿衡點頭。
“因爲……生了一場病,在家修養了很久,林彎彎無意間,看到過我生病的樣子。”少年帶着微涼的嗓音,微涼的語調。
“這樣啊。”阿衡低頭,路燈下,兩個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
“然後,醫生說,這個病,會再犯的。”
“然後呢?”阿衡微微擡眼。
“然後,沒了。”言希吁了一口氣,指尖輕輕垂下。
“哦。”她點點頭,琢磨着什麼,皺了眉,復又鬆開。
“阿衡,我知道,林彎彎今天,想對你說什麼。”路燈下,稀稀疏疏的行人,他凝視着遠方,想起了什麼。
“什麼?”阿衡笑。其實,她不怎麼想知道的。
“言希是一顆裹着毒藥的糖果,有多香甜,就有多惡毒。”言希的嗓音異常冷靜。
“你怎麼知道?”阿衡吸吸鼻子。
“她對我說過,剛剛,吃飯之前。”言希手輕輕握成拳,放在脣邊,微微笑開。
阿衡輕輕揉了揉心口,不知是不是那裡,有些不舒服,清脆的撕破紙的聲音,她覺得自己隱約聽到。
“爲什麼告訴我?”
言希轉身,頓住了腳步,依舊是大大清澈的眼睛,望入深處的,是暖暖的燈光——“你的髒話是我教的。”
阿衡窘迫。前些日子,陳倦把那日她說髒話的情景繪聲繪色地描述給了言希。
“所以,關於我的壞話,只有我才能告訴你。”
笑。
這又是多驕傲的事,還值得如此鄭重其事。
阿衡搖頭,一笑,帶着服氣。
七月份,天已經是十分的炎熱,小蟲子晃來晃去,伴着蛐蛐兒的鳴叫,倒也熱鬧。
本來說打車回家,但是倆人淘了口袋,加在一起,還不到十塊錢。
兩人出門,如果不是特定目的,都沒有帶錢的習慣。
怎麼辦?
言希抓着皺巴巴的幾塊錢,看着前面亮着燈的乾淨麪攤,笑——走,吃麪去。
阿衡疑惑,夠嗎?
言希伸出一根指頭——一碗夠了。
阿衡點頭,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你吃着我看着是吧?
言希黑線——我在你心中就這覺悟?老子好歹是個男人好吧,切!
阿衡笑——哦?那我吃你看着。
少年沒了底氣——我們一起吃。
阿衡抿脣微笑嫌棄——不要,你這麼愛噴口水……
言希怒——我什麼時候愛噴口水了!!
阿衡退後,表情凝重——現在,以你爲圓心,水分子正在擴散……
少年惱羞成怒——我丫就不該救你說普通話,個死孩子,說話可真是順溜了!
阿衡不買賬,攤手——我自學成才的,跟您無關。除了媽字奶字開頭的,您還教什麼了……
言希甩手,憤憤——吃麪吃麪,老子餓死了!!!
練攤煮麪的是一個年紀不大的姑娘,看起來十四五歲的模樣。
“這姑娘是童工吧?”言希對着阿衡耳語。
“呸!怎麼說話呢,你才童工,你們全家都童工!”小姑娘鄙視。
言希撇嘴——“你到十八了嗎,身份證戶口本營業證衛生許可證都拿出來!”
“我憑什麼給你看呀,你誰呀你!”
“我憑什麼給你說我誰呀,你誰呀你!”
“大半夜哪來的神經病,你丫是不是踢攤的!!”小姑娘抓狂了。
阿衡上前,笑——“小妹妹,一碗麪,不放蝦米,多煮些酥肉。”
隨即睨言希。
多大點兒的小姑娘呀,丫的還能跟人吵得風生水起,完全的心智不健全。
言希卻眨巴着大眼睛,無辜吹口哨望天。
這廂,小姑娘狠狠瞪了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