蝦子醬油的傳統做法,是用新鮮的河蝦,加高粱酒和本色醬酒等熬製而成,而這個季節的蟹黃膏自不必說,定用的是“六月黃”大閘蟹。
兩者的成本可想而知,相較二姨的家境,這絕對稱得上是稀罕物,崔銘生心裡很不是滋味,晨子補刀道:“姐,你也別客氣,你給我找工作嘛,我們家是要還你人情的。”
崔銘生想到的是,她什麼時候才能把欠二姨的“人情”還掉。
眼巴巴地望着晨子走了,跟送來參加高考的孩子似的,崔銘生跟胡舍通了個電話,胡舍拍着胸脯保證絕對沒問題,她便希望真的能沒問題,這個表弟能少說話少惹事,多幹事出成績。
然後又給二姨打了電話,謝謝她親手做的醬料,二姨開心而客氣,不,不是客氣,是巴結?不,也不是巴結,仍是一如既往的對她這個小公務員的“指望”。
“銘生,昨天你沒去給你媽掃墓嗎?”二姨突然話鋒一轉。
“嗯沒去,昨天事情有點多,我想等週末去。”崔銘生小心翼翼地回道,揣摩不出二姨這麼問的用意。結婚後她就不再參加孃家的掃墓安排,以小家庭的名義單獨去,她不願跟親戚經常碰面,他們當面的“指望”更叫她生畏。
“現在這麼忙的啊,那周寧呢?他也沒空啊?”
“啊......是的。”
“那準備週六去還是週日去啊?”
“還沒定呢二姨。”
“你們去的時候帶上你爸,昨天他也沒去。”
“我爸怎麼了?”崔銘生緊張到快發不出聲音。
“事應該沒什麼事,我昨天去你家,他心情不大好,估計想你媽了。”
“好啊,我抽空回去看看他。”
“哎,那你忙吧,我掛了,晨子的事,真謝謝你啊銘生。”
“沒事,沒事,二姨你別客氣。”
電話裡傳來孩子的哭聲,二姨匆匆掛掉了電話,她這輕描淡寫的幾句,徹底亂了崔銘生的心緒。
捎上父親一起去掃墓,周寧不在家的謊怎麼圓,崔銘生嘆口氣,慢慢想法子吧,再不去趕地鐵,上班就遲到了。離開時聽見保安跟一個人打招呼:“代總,您來啦!”
崔銘生無意一瞥,咦,坐在車裡這人不就是隔壁的男主人麼。
付甜甜掙扎着從牀上坐起,天矇矇亮時醒了一下,接着一直迷迷糊糊地半睡半醒,一夜間嚴諄清折騰她無數次,都搞不清楚他到底是幾點鐘才消停的。見他是睡着的,但她一動,他竟也做起來,用胳膊把她身子一壓,她又倒了下去。
迎上來的是他的臉,付甜甜恨不得一巴掌扇上去,強忍住怒氣,撒嬌道:“諄清,我上班要遲到了。”
“別上了,請假吧。”
“不行哦,我可是好員工。”
趁他擡頭跟她講話的功夫,她像泥鰍似的順勢滑到了牀邊,兩隻腳一沾地,差點癱瘓,該死的,在醫囑要注意衛生,好好靜養的時期,竟在同一天跟兩個男人睡了。
付甜甜懷疑婦科病是跑不掉了,想到那個還在讀大學的小男生是胡舍安排的,就不寒而慄,加上還有些起牀氣,竟可憐起自己來,然後望見了擺在牀頭的支票。
頭疼歸疼,關鍵的事不能惰於考慮,還是那個顧忌,嚴諄清的真實品性她還不知,萍水相逢,一夜情的,這錢能收嗎。
她是學了幾年法律的,戀愛期間較大金額的贈予,他們不結婚的話,嚴諄清也許會把錢要回去,藉口,手段,再下三濫,他媽的他是逃犯都無關緊要,重要的是把到手的錢守住。
付甜甜刷牙時想,化妝時想,換衣服時想,想到一不留神腦殼就可能爆炸了的地步,終於醞釀出一招。嚴諄清也出乎意料地起來了,正給手下打電話,吩咐他們去調查趙夢石。
這男人穿上了褲子,能這麼快就着手處理她的事,是真的對她有感情了嗎。
管它呢,這也不是最重要的。
“諄清,我給你寫個借條。”付甜甜舉起支票給他看。
他竟把支票接了過去,在掌心裡來回翻動,她的牙根都開始抽搐,假如他撕了,她等於被白嫖了。
好在他把支票還回來,表情嚴肅:“你就這麼在乎錢嗎?”
付甜甜飛速地調動腦細胞,說了一句:“諄清,緣起性空,你能體會嗎?”
嚴諄清保持着嚴肅的表情,他的臉皮一放鬆,是玩世不恭的二世祖,一認真,就是高不可測的有錢人。付甜甜跟傻白甜的姑娘最大的區別是,她從不把有錢人當傻子,她從來都嚴謹地對待和他們切磋的每一個過程。
“甜甜。”他只叫了一聲她的名字,十有八九,是根本聽不懂她在講什麼。
“我以前也體會不了,但自從我父親生了病,我的家境也不好,我是窮人家的孩子......”渣女海王也不是繡花枕頭一肚子草,爲了鎮住男人們,名家經典沒少讀。
“你父親他怎麼了?”
“我可以不說嗎。”她的一隻眼睛裡掉下一滴淚,另一隻睜得大大的。
嚴諄清抓過她手中的紙和筆,刷刷幾筆寫了份承諾書,大意是支票上的錢是送給付甜甜的,付甜甜無需返還,今後他也不會以任何形式要求她返還。
“放寬心,錢不夠再問我要,千萬別有心理負擔。”
“諄清,我不能收這份承諾書。”
她說着扭頭去換鞋,出了家門,不過沒關係,已有一定的把握在她回來時,這份承諾書仍躺在桌面上。不在桌面上了也沒關係,借拿手機的功夫,她已經偷拍了。
嚴諄清寫下這份承諾書,表明他放棄了撤銷贈予的權利。
他的手下買好了咖啡和蛋糕候在門口,遞給她是畢恭畢敬地道:“嫂子,下次再見了。”
付甜甜咂摸出一點異樣:“你們要走了?”
“大哥要去滬上談生意,嫂子你也別生氣,時間早就定了的。”
“那你們昨天過來,其實是爲了去談生意?”
“也不能這麼說吧,巧了嘛。”
“你們昨天是從哪來的?”
“無錫。”
“無錫過來需要開飛機嗎?”
“這不大家都愛排場嘛,工作需要,我們馬上要開到上海去。”
“需要就好。”付甜甜抿抿嘴,把一隻手搭在車窗上開車,等紅燈時,從包裡拿出母親包的蜜棗糉子,糉子從冰箱中取出來不久,還有點冷,吃到嘴裡卻有種恰到好處的Q彈性,非常好吃。
她想到以前在家裡時,母親把煮好的糉子放在一大盆井水中,井水性涼,但又不會像冰箱那樣太涼,在炎熱的午後吃一個浸過井水的糉子,解暑解渴解餓,比任何東西都要美味。
一個糉子的快樂,是獨屬於沒見過世面的付甜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