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番使者歸國的隊伍順利的出了寒沙城。
車隊一路北上,自山巔極目遠眺,可見山那邊浮動的雲氣中,隱隱約約露出一座高聳的巨塔。
杜薇自車窗向外看去。但見塔身粗壯凝重,雖說之間隔着數百里遠的距離,可是依然顯得十分突出。
它靜默的佇立在那裡,恍若海市蜃樓般的存在着。它默默俯瞰着羣山,深邃而遼遠。
“那裡便是北番人的聖殿。”無心不知什麼時候縱馬來到她的馬車前。
“爲何那塔建在山中?”杜薇好奇道。
“因爲那座山傳說有聖人守護。”無心坐在馬上,身子裹在厚厚的大氅裡,興致勃勃,時不時與她說起北番的各種奇聞軼事來。
“你對北番這邊很熟悉?”杜薇發現他確實走過很多地方。“當初你也在這邊採了不少美人心吧?”
“咳咳!”無心沒想到她突然就把話帶到這個問題上,不由得嗆住了。
英王騎馬行在隊伍最前方,不知什麼時候竟也靠了過來,接口道:“那座山便是我們與北番交界之地,過了那座山,便是北番的境地了。”
杜薇這纔想起之前風暮寒給她說起的那個將軍全軍覆沒在山中的傳說。
那便是死亡之谷?龍脈真的會在那裡麼?
她的手不由自主的摸向衣袖中的那枚玉片。
就在這時,車隊後忽地響起一陣騷亂。
英王勒停戰馬,喝道:“爲何這般混亂?”
有人稟道:“車隊後追來一騎戰馬,不知是何人……”
聞聽此言,英王縱馬來到車隊後方,無心看了眼杜薇,低聲道:“我去看看。”
車隊這時停了下來,羽兒也好奇的來到馬車外面,向後張望着。
不一會功夫,杜薇聽見外面戰馬嘶鳴,似有人來到她的馬車外。她挑起車簾,往外一看,不由得愣住了。
青衣?
青衣翻身下馬,動作略顯僵硬。
“世子妃!”他跪於車下,全身抖的幾乎說不出話來。
杜薇心中不由得一緊,知他必是奉命拼死趕路來追上來的,看他全身着覆着厚厚白霜,就像身着了一層冰雪做的鎧甲。
“羽兒。”杜薇招呼道,“扶青衣上車來。我有話問他。”
羽兒愣了愣,以青衣的身份,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與杜薇同乘一車,此舉顯然是逾越了。
“快些!”杜薇放了車簾不再去看外面的青衣,聲音卻帶着不耐煩。
無心這時也來到近前,頗爲無奈的下馬向羽兒使了個眼色,羽兒只好下了馬車,來到青衣面前:“世子妃有請青衣大人上車。”
青衣本欲拒絕,可是這一路趕來,沒把他凍死就算他命大,這會哪還能說得出話來,再加上無心幫忙,直接就把他丟到車上去了。
英王面色微暗。無心只當不見,重新上了馬後,慢悠悠的護在馬車一側。
賀木繪不知什麼時候駕馬過來,不屑道:“沒想到世子妃竟能與一下人同乘一車,她難道不知羞恥麼?”
英王沒有接話,只是嘴脣抿得更緊了些,拉了繮繩重新回到了車隊前面。
馬車裡,放置着炭盆與暖爐,青衣足足坐了一柱香的功夫才順利說出話來。
“世子爺請您回去。”
杜薇不慌不忙,親手倒了杯熱茶,遞過去。
青衣拘謹的接也不是,拒也不是。
杜薇也不爲難他,直接將茶放在矮几上。
“過了這座山,便再也沒有回頭路了。”她淡淡道。
“世子爺吩咐,若您不回去,屬下便也不能回去,還請世子妃三思!”
風暮寒的意思再清楚不過了,她如果不肯回去,青衣就要留下來保護她,她一日在北番,青衣便一日不能回還。
杜薇輕輕嘆息,“只怕是要苦了細君。”
青衣垂頭不語。
“他……還好麼?”杜薇略略沉默了會,終於問道。
她那樣不辭而別,他一定會生氣的吧?他那樣求自己不要離開,可她還是如此任性的走了。
“主子擔心您。”青衣沉聲道,除此之外,他再沒多說其他。
杜薇只覺心裡泛起些酸楚,竟說不出話來。
那個睥睨天下的南王世子,桀驁不羈,叱詫風雲,殺伐果斷的將軍,在她的面前,卻只是一個普通的男人。
爲了他心愛的女人,終是摘下了他的面具。
青衣從懷裡掏出一包用油皮紙裹着的東西來,遞過去。
杜薇展開一看,竟是封信,薇兒吾妻四字映入眼簾,竟如利器刺入肺腑般的疼痛難忍。
汝留書與夫作別,唯只兩字,汝可知吾看此書時,心已死如陰間厲鬼?本欲命汝即可迴轉,但知汝與夫同爲固執之人,必然不從,故提前告之,汝當一月不歸,夫乃集結精兵十萬,汝當兩月不歸,夫必喋血踏平北番,親臨之!
看着手裡的信,杜薇一會想哭,一會又想笑。
果然這信是出自他手,這份霸氣簡直無人能及。
不過私自調兵……這可是死罪,遠在京城的皇帝要是知道了,弄不好還會以爲他要謀反。
她擡頭問青衣道:“世子私自調兵多少?”
“十萬。”青衣壓低聲音回道:“境內所有主子能調集的兵力,大約一個月左右便可集結至北番邊境。”
杜薇禁不住倒吸一口涼氣,他是要來真的?
可是事已至此,她現在已經到了北番邊境,鞭長莫及,只得望天興嘆。
寒沙城。
崔先生端着藥盞親自進了屋子,但見花窗竟然敞開着,窗外細碎的雪花被風吹得頻頻飄落至屋內。
一襲月牙白寬袖錦袍立於窗前,負於身後的衣袖長而飄逸,袖口繡紫色麒麟紋,飛金絲,走銀線,一頭墨發如瀑般傾瀉而下,沾染了些許碎雪,更顯清貴。
“世子爺。”崔先生小心翼翼喚了句,將盛藥的玉碗端至近前,勸道:“天氣寒冷,莫要吹了風,還是快些關了吧。”
風暮寒似乎沒有聽到一般,劍眉下,鳳眸微凜,桀驁神色間似帶着淡淡的淒冷,如行走於塵世的謫仙,冷豔妖異。
“各部可有將信送出去?”他幽幽道,此話卻不是對着崔先生說的,而是跪俯於他腳邊的四名暗衛。盡投何號。
“是,屬下已將消息全部送出,相信幾日內便能收到回信。”暗衛回道,續而似有些猶豫補了一句:“請恕屬下多言,此事若是皇上知道了,只怕會對主子不利。”
風暮寒面色冷清,薄脣不屑抿起,宛如一條細線,“縱是不利又怎樣。”
私調軍隊必然會被太子黨人抓到把柄,只怕這謀反的罪名他是擔定了。
“此事無需爾等多言。”他冷冷道,“你們去吧。”
幾道身影同時縱出窗外,眨眼間便消失的無影無蹤。
風暮寒將視線落於桌案之上,在那裡靜靜躺着她離去時留給自己的信,上面只有兩個字:等我。
他無聲輕笑:爲夫豈能坐等,就算是毀盡天下蒼生,也必要將你重新帶回!
一旁的崔先生連連嘆息:瘋了,全都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