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孃的直接讓醴陵王妃略感詫異,這和閻旻烯可一點都不像,但這個念頭也就那麼轉了一下,她也沒有拐彎抹角,直接道:“我懷疑你是故人之後,特意將你請過來,想問你一些問題,確認一下而已!”
故人之後?這話讓拾娘着惱起來,她冷了臉,一點都沒有顧忌的道:“如果是因爲這樣的話,那麼您什麼都不用說了!我敢向您保證,我絕對不會是你的故人之後!”
多少年沒有人敢用這樣的語氣對醴陵王妃這麼說話了,她的眉頭立刻皺了起來,一旁的雁落見勢不妙,立刻笑着打圓場,道:“董少夫人,您也別這麼肯定,還是聽王妃問一問。您想啊,如果您真是王妃故人之後的話,以後在京城也能有個長輩照應不是?”
“媽媽這話說得倒也在理!”拾娘嘴角帶着冷笑,冷冷的刺道:“起碼以後不會再有什麼王府的庶女肖想我的丈夫,以勢逼人,逼我下堂給她騰地方了!”
醴陵王妃的臉也冷了下來,她對拾娘是多了一些天生的親近和憐惜之情,但哪怕是確認拾娘就是閻旻烯的女兒,她也不會容忍拾娘這般對她冷嘲熱諷,她寒着臉道:“董少夫人還在因爲姿怡糾纏董禎毅,和董夫人沆瀣一氣,給你帶去不少麻煩而怨恨,順便也怨恨上了縱容姿怡的我,是吧?”
“我不能怨恨嗎?這樣的事情要是落在王妃或者王妃最親近的人身上,恐怕王妃也一樣會怨恨不已吧!”拾娘眉毛輕輕一挑,醴陵王妃還不覺得怎樣。一旁雁落的心卻微微一跳,腦子中飛快的閃過一絲靈光,卻怎麼都沒有抓住,而拾娘卻又帶了些惡意的道:“哎。我這是說什麼話呢?王妃出身名門大族,又有母儀天下的嫡親姐姐,怎麼可能遭遇那樣的事情呢?至於王妃最親近的人……那就更不該提了。聽說王妃的親生女兒與王妃失散多年,到現在都還下落不明,我這麼說不是故意讓王妃傷心難過嗎?”
拾孃的話讓醴陵王妃的臉徹底寒了,雁落也知道拾孃的話觸及到了醴陵王妃的底線,帶了提醒意味的道:“董少夫人頭疼可是還沒有完全好?王妃,以奴婢看,還是先請董少夫人回去好好的休息。等她清明一些,再請她過府一敘!”
醴陵王妃很想當場將拾娘發作一頓,讓她明白什麼叫做識時務,但卻不知道爲何卻又有些心軟,她一直沒有想到是母女天性起了作用。只以爲是因爲閻旻烯而心生不忍,點點頭,對雁落道:“你先把她送回去,等周奇回來之後再做決定。”
周奇是雁落的丈夫,雁落知道醴陵王妃這是真的惱了,如果莫拾娘和閻旻烯真的有關係的話,醴陵王妃會看在閻旻烯的情面上,放過今天的事情,但以後怎樣對她卻要看她的表現和醴陵王妃自己的心情了。但如果莫拾娘和閻旻烯並沒有直接關係的話。那麼醴陵王妃定然會將今天的事情找回來——看她連話都不願意和拾娘說就知道,她心裡有多麼的惱怒了!
雁落心裡苦笑一聲,不明白拾娘怎麼會故意觸及醴陵王妃的逆鱗,從她對她大概的瞭解和感覺上,她應該不是那種意氣用事甚至糊塗的人啊,怎麼會這樣呢?她不知道逞一時之快的後果往往會很嚴重嗎?
看着可以忽視了自己。對雁落交代一聲,便準備起身的醴陵王妃,拾娘很清楚她已然着惱,但是她卻比雁落更清楚醴陵王妃並沒有看起來那麼氣惱,別說剛剛還得到了零碎的記憶,就算沒有,拾孃的潛意識裡也知道,醴陵王妃是那種越是生氣就越是溫婉和藹的人,她還能發脾氣,就證明她不是特別的生氣。
所以,拾娘便故意看着醴陵王妃,道:“王妃這是表示沒有什麼話想問的了嗎?那麼,我能問王妃幾個問題嗎?”
“董少夫人~”雁落的語氣帶了祈求和警告,祈求拾娘不要再說什麼不適宜的話,也警告她別再口不擇言,要真是將醴陵王妃惹惱了,就算她是閻旻烯的女兒,醴陵王妃也有的是辦法讓她苦不堪言。同時,她沒有想到拾娘這般的不會看眼色,居然到了着了地步還有膽子再惹醴陵王妃,這可真的是極爲罕見的事情,別說是這些年從未有過,就算五王之亂前,也鮮少有這樣的事情。
“不能問嗎?”拾娘挑眉,看似天真卻帶了挑釁,視線就那麼直勾勾的落在醴陵王妃臉上,很滿意的看到她臉上的薄怒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和緩平靜,知道她這回是真的生氣了!
“董少夫人有什麼疑問儘管問,我定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醴陵王妃的態度很客氣,甚至還帶了幾分微笑。
“聽說王妃往年和令愛失散,是因爲王妃讓一個稚齡女童率衆抵擋追兵,爲自己,世子以及大皇子贏得順利逃出生天的時間,可有這回事情?”拾娘心裡最想知道的是腦子裡剛剛憶起的那一幕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那些童年的片段讓她不願意相信醴陵王妃是那樣心狠的人,但是她卻怎麼都無法將那種含淚遠去的臉從腦子裡抹去。
“董少夫人爲什麼會對這些傳言感情興趣?”醴陵王妃不答反問,眼底深處也多了一抹深思,難道所有的一切都是有人在暗中操縱,爲的就是探查當年的事情真相?
“僅僅是好奇而已!不過看來這個問題王妃是不準備爲我解惑了?”拾娘心裡微微一沉,她說的是傳言,而不是謠言,那麼說來谷語姝打聽到的那些傳言極有可能是真的,她臉上的笑意也濃了一些,道:“其實就算王妃說是,我也是能夠理解的,畢竟在有的時候做一些殘酷的抉擇也是很有必要的。只是王妃可有想過,令愛會有怎樣的結局?她能不能活下來?”
醴陵王妃的心一陣抽疼,她不是沒有想過女兒可能早已經不在人世的可能——那一場追殺並沒有傷及女兒的性命,一來是有家將的拼死保護。二來那些追兵的將領也得了閻旻烯的私下交代,不准他們下死手,所以那些追兵雖然來勢洶洶。卻沒有盡全力。別說提前離開的人都平安,就連留下來抵擋追兵的人也大多平安的到了燕州會和,他們中有不少人看到有人護着女兒離開,都相信他們到燕州會合是遲早的事情。但是,直到現在,女兒都沒有音信,她自然想過最壞的結果。是兒子萬分肯定的告訴她。能夠感受到女兒還活着,只是不知道爲什麼沒有回家而已。
雖然醴陵王妃臉上沒有透露出半點難過心疼,但是拾娘卻還是感受到了她心疼,這讓拾孃的心裡舒服了很多,但卻沒有因此而放鬆。而是步步進逼的問道:“就算令愛僥倖活了下來,王妃可曾想過,她一個稚齡女童,會遇上什麼樣的事情?運氣好的話,可能會遇上好心的人伸出援手,要是運氣不好的話,可能只能孤身一人艱難生存了!五王之亂的那些年歲,尋常百姓自顧猶不暇,又怎麼可能幫別人呢?這好運氣。令愛還真不一定能碰上!”
“董少夫人,時辰不早了,奴婢先送您出府吧!”看拾娘越說越過分,雁落不光是着急,心裡也發虛了,要是周奇回來。確定這不知道輕重高低的莫拾娘和閻旻烯沒有半點關係的話,還真不知道王妃會怎麼發作她?會不會連累在王妃面前說了不少好話,甚至誤導王妃,讓她未見莫拾娘就對她生出善意的自己?
“雁落,給董少夫人倒杯水,讓她潤潤嗓子慢慢說!”醴陵王妃微笑着,她自然明白雁落腦子裡在轉些什麼念頭,但是她卻沒有心思去理會。
“我不渴,水就不用了!”拾娘知道醴陵王妃已經在暴怒的邊緣,連茶水都不願意讓自己喝一口了,她微微一笑,繼續道:“要是令愛沒有好運氣的話,那麼就只能流浪了……唔,五王之亂的時候,除了難民,流寇,潰敗而逃的兵士之外,最多的就是叫花子了,令愛當年年幼,想要依靠自己活下去,大概也只能乞討了。”
說到這裡,拾娘微微的頓了頓,想起了當小叫花子的那些年月,她現在都不不能忘記那些挨餓受凍,小心翼翼看人臉色的日子,她輕輕地搖搖頭,道:“乞討的日子可不好過,尤其是天寒地凍的時節,那冷風吹得人骨頭都快結成了冰,卻不得不頂着寒風出去討吃的,出去了或許還能要到一點點吃的果腹,勉強活下去,要是怕冷不出去的話,就只能生生餓死……”“董少夫人似乎深有感觸啊!”醴陵王妃眼神微微一閃,想到一個可能——拾娘曾經是林家丫鬟的事情已經被董夫人宣傳的人盡皆知,雁落自然也打聽到了,但是董夫人卻沒有說她爲什麼會賣身爲奴,爲了葬父賣身並不算羞恥,相反在很多讀書人眼中還是至孝的舉止,董夫人自然不會公之於衆,所以雁落也不知道其中的緣由,而拾孃的這些話卻讓醴陵王妃想到,拾娘賣身爲奴之前會不會是以乞討爲生的,要是那樣的話,她真的不大可能和閻旻烯有什麼關係。
“曾經經歷過那種苦難,能沒感觸嗎?”拾娘微微嘆息,道:“王妃一定不知道冬天對於衣不蔽體食不果腹也沒有片瓦能夠容身的人來說是多麼的殘忍和絕望吧,要是意志力稍微差一點,極難熬過一個冬天。聽說王妃滿天下在找女兒,不知道王妃可有在那些可憐的叫花子之中尋找,王妃不妨試試看,說不定還能給王妃一個驚喜呢!”
醴陵王妃的臉色微微有些的變化,而拾娘卻不等她說什麼,又笑着道:“還有,看王妃的容顏儀態,就知道令愛起碼也是清秀佳人,這樣的女子要是沒有家人庇護,還可能淪落到煙花之地,不知道王妃有沒有往這方面去尋找呢?”
拾孃的話正好戳中醴陵王妃的軟肋,她從來就沒有放棄過尋找女兒,但最近兩年她卻沒有再大張旗鼓的尋找女兒,就是有這樣的隱憂,自己的女兒有多麼的早慧她是最清楚的,她確信女兒不會忘記自己的身份,也確信女兒不會忘記回家的路,但是事實卻是女兒一直找不到,那麼就只剩最不堪的可能了,那就是女兒真的淪落到了煙花之地,以她的心性,恐怕是死都不會回來了。
聽到這裡,醴陵王妃不想再聽拾娘說下去了,她已經確定,不管拾孃的身份怎樣,她今天的這些言語行爲便已經給她招來了禍事,她現在只等周奇的回話,然後再決定怎麼做了。她笑着看着拾娘,道:“董少夫人的話可說完了?”
“說完了!”說了這麼一些話,拾娘心裡的惱怒消褪了不少,看着醴陵王妃的小臉,她也忍不住有些後悔,後悔自己不該這麼刺激她,但是卻又怎麼都拉不下臉來道歉,更不想在這個時候和她相認。
拾娘難得識趣一次,醴陵王妃也就沒有繼續找虐,順手端起茶杯,雁落立刻如逢大赦的上前一步,道:“董少夫人,我送您出府!”
拾娘起身,深深地看了醴陵王妃一眼,深深地向她行了一禮,當前一步離開,雁落微微猶豫了一下,終究沒有多說什麼,跟上去送她。
一路無話,直到出了暉園,看到停在暉園外的小轎,拾娘才微微的頓了頓,低聲對雁落道:“我剛剛說話有些衝動,王妃一定很生氣,你回去之後好好的安慰一下王妃,別讓她真的給氣壞了!”
“原來您還不糊塗啊!”雁落心裡的抱怨更深了,道:“您既然明白,爲什麼還說那些傷人的話呢?您就不擔心王妃氣惱之下,給您難堪嗎?”
“我也是受刺激過度,加上……唉,我是故意氣她的,但是卻也不想她真的給氣病了,你還是回去好好地安慰一下她,別的你就什麼都別管,更別說什麼多餘的話。”拾娘嘆氣,有種想折返回去和醴陵王妃把話說開的衝動,但她終究還是忍住了。
“您這又是何苦呢?”雁落真的覺得拾孃的行爲舉止透着怪異,怎麼都不能理解她那樣做的理由,那不是明擺着給自己找麻煩嗎?
“你以後會明白的。”拾娘搖搖頭,彎身進了轎子坐定,閉上眼,卻是什麼都不想說了。雁落只能嘆口氣,吩咐起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