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還貸,如果是沈幽蘭親自去了,或許石主任也會同意作個還款計劃,後延一些時間;但那天於頫下午偏偏沒有課,他非堅持要去,說留她在店裡做生意比他更合適。沈幽蘭自那次暈倒以來,自知身體虛弱,臉色難看,怕出門別人見了會吃驚、會笑話,見丈夫執意要去,心想:“他是當老師的,在孤峰也是小有名氣,讓他去找石主任,有話也好說些。”就同意了;但仔細一想,又擔心丈夫個性不好,倘若對方說話有不妥的地方,他容易上火,於是就叮囑道:“還貸款也是件求人的事,同人家說話一定要軟和些,千萬由不得性子來。石主任只要有個讓步,能將十萬元貸款分期分批在兩年內還清也就行了,不一定非要他把時間放那麼長。”臨出門時,她又給丈夫塞了一包“阿詩瑪”。
如果那次於頫徑直找到石主任,事情或許就會簡單得多,不至於鬧得雙方劍拔弩張互不相讓。偏偏在於頫走進信用社接待室時,石主任不在,就一個黃玲香大腿翹二腿地仰靠在沙發上。
“石主任不在?” 於頫剛伸進半個腦袋,見是黃玲香坐在那裡,隨口問了一句,就準備退出門外。
“馬上就到。是他中午打電話說的,兩點鐘準到。”黃鈴香說着,擡腕看了一下表,就放下“二郎腿”,用手抻了抻縮到腰桿上的上裝,反客爲主地坐到辦公桌邊的轉椅上,伸手做了個姿式,讓於頫坐到沙發上耐心等待。
“你也是來還貸款的?”坐下後,於頫看了一眼黃玲香,問。
“我還什麼貸款?沒事做喔!”黃玲香坐在轉椅上左右轉悠着,說,“是他石主任喊我來貸款的。”
“貸款?”於頫以爲是自己聽錯了,就又問了一句:“那通知上不是寫得清清楚楚,現在國家銀根緊縮,所有貸款都要收回去嗎?怎麼還叫你貸款?”
黃玲香詭譎地一笑,說:“我的大教授!這黃鱔泥鰍怎麼能是一樣長呢?不同的情況就得不同對待嘛。”辦公桌右邊一摞紅頭文件旁零散着好多支香菸,因爲自小一塊長大,黃玲香就少了顧忌,她明知於頫不抽香菸,還是半開玩笑地扔過去一支,說:“抽!反正不是他花錢買的,不抽是鱉實!”說着,就移動轉椅,從桌上拿起那隻綠瑩瑩的打火機,擠到沙發上,要爲於頫點菸。
儘管從小一塊長大,但現在畢竟都是做父母的人了,真的男女兩人單獨擁擠在一條沙發上,於頫極不習慣,就連着將屁股往沙發的盡頭移了移,謝絕了抽菸;但他關心的還是那句沒聽明白的話,就又問:
“呃,黃老闆,什麼叫‘不同情況不同對待’?我怎麼聽不懂?” 於頫手腳極其規矩地縮在沙發的盡頭,側着身子望着他的老鄉。他知道她這些年已不是往日單純的潑辣,而已變得神通廣大簡直是無所不知無所不曉了!雖說他有點看不慣這種神氣,但又不得不佩服。
“這道理不是很簡單嗎?”黃玲香毫無羞怯而只是用一雙熱辣辣地大眼睛緊緊地注視着於頫那一對厚厚的眼鏡片,似乎覺得這對眼鏡很可愛,可愛得使她真想把摘下來玩一玩。“比方說,信用社現在一面催着要你們來還貸款,另一面又催着要我們廠來貸款……”
“你們廠?”於頫追問了一句。
黃玲香以爲於頫是在取笑她,就一扭身子,白了他一眼,說:“怎麼?不是我們廠呀?”
這一次於頫反映過來,就知道她指的是秦兆陽剛承包過來的那個新服裝廠。“真笨!”他暗自罵着自己,纔想起由於這些年年年遞增式的浮誇財政收入,已榨得鄉鎮企業無法繼續生存,孤峰鎮只得將那些眼看就要倒閉的鄉鎮企業承包給個人經營。無論是憑能力憑經歷還是憑實力,這服裝廠本該由秦兆陽承包最爲合適,但由於女人上的過節,何敬民就以“孤峰鎮的服裝行業所以辦到瀕臨倒閉的地步,作爲廠長的秦兆陽同志有不可推卸的責任”爲由,就將新老兩個廠全部承包給副廠長姜洋。黃玲香後來不知使了什麼法術,找到何敬民,何敬民無奈,只得將石拱橋東那個尚未投產的新廠給秦兆陽承包了。秦兆陽當上了新廠總經理,當然要感謝黃玲香的鼎力相助,就讓她當上厂部經理助理,實際就是新廠的內當家!
想到這些,於頫就覺得剛纔不該究根問底,就有些難堪,又是點頭又是“哦哦”地表示歉意。
“他們真的催秦總來貸款?”停了一會,於頫又不甘心地問了一句。
“對其他人敢說謊,對你這個大教授我也敢嗎?”已坐回到轉椅上的黃玲香又轉到於頫面前,說:“聽說上一次幽蘭跌倒了,跌得人事不知,頭也跌破了,是真的嗎?”
於頫不願把話題扯遠,就盯着黃玲香問:“你說說,這又是貸又是還的,到底怎麼回事?”
黃玲香看了看有些迂腐的老鄉,就笑着說:“怎麼回事?這就叫撐死膽大漢,餓死膽小鬼!我的大教授!”
“你這話的意思——”
“還不明白?嗨!我的大教授,你只配背那些小字典,教教學生,連社會上這些大事都不知道?”說着,黃玲香已不坐轉椅,又重新坐回到沙發上,並把那豐腴的身子在沙發上顛動了幾下,向於頫這邊靠攏。於頫就更規矩地坐在沙發的一角,眼鏡後仍是閃動着不解的目光。
“去年扶持‘萬元戶’那次,你搞的是小額貸款吧?”
“不小啊?十萬嘞!”
黃玲香“撲嗤”一笑,說:“這在你是不小,但在他們信用社就是個小不點點了!”見於頫已蜷縮到沙發的拐角裡,黃玲香知道是自己擠得太近,又退到沙發中央,這才神秘地說:“你不知道吧,自從搞什麼扶持‘萬元戶’、‘億元村’以來,就有人潑命地在銀行貸款,我們這大山裡的人膽子小,聽說外面貸款都是幾百萬,幾千萬,甚至上億地貸!這些人都是隻貸不還的——據說呀,他們貸款都把國庫的錢貸空了——後來這事被上面發覺了,現在就責令所有銀行部門要想方設法把貸下去的款子收上去……”
“那你不是說石主任還要催秦總來貸款嗎?”於頫仍在犯懵。
“你別急呀。我不是說了,這麼多貸款,一下能收得回去嗎?特別是那些幾百萬、幾千萬元貸款的什麼‘億元村’、‘億元廠’,別看他們搞得熱火,今天這個領導來參觀,明天那個村長、廠長去經驗介紹……其實,他們都是拿國家的錢在給自己撐面子,暗骨子裡早把國家的錢搞到自己腰包裡去了!‘億元村’、‘億元廠’只不過是一個空了囊的好看外表!他們能還得起國家那麼多貸款嗎?”說着,黃玲香向窗玻璃外望了望,見營業廳幾個女辦事員正埋頭辦公,她不敢把嗓門放得過高,就壓了壓,繼續說:“前一段時間,外面好多‘億元村’、‘億元廠’聽說要還貸款了,就紛紛辭去了村長、廠長的職務,有的乾脆就把廠門關掉!你想,這樣一來,人都不見了,銀行還到哪裡去收要貸款?不是有種說法,叫現在收貸款不是楊白勞怕黃世仁,而是黃世仁怕楊白勞嗎!現在銀行不怕像你們這些小額貸款戶,就怕那些上百萬、上千萬的貸款大戶!爲什麼怕貸款大戶?這不明擺着,貸款大戶人一溜,廠一倒,銀行別說想收回貸款,就怕連個銀鉻子也撈不到喲!所以,他們內部就有一個政策,凡是小額貸款的,就一定得在規定時間內還款——銀行他們算得準啦,知道你們小額貸款戶總不會爲幾萬塊錢的貸款就把廠啊店的倒閉掉吧!所以越是小額貸款的越是要還,越是貸款多的越是要繼續扶持,不能讓他們廠倒掉人跑掉——這就叫‘人不死,債不爛’,廟倒了沒關係,但和尚是一定不能跑掉的!你懂嗎?”
於頫似乎懂了,就又問:“那信用社要貸款給秦總,莫非秦總那剛剛建成的新服裝廠也要倒閉?”
黃玲香又是詭譎地一笑。
這時,有人敲門。石主任準時回來了。
於頫和黃玲香就挪動了一下身子,做了個要站起的樣子。
石主任連忙用手往下壓了壓,示意別站起,說:“哦,坐坐坐。”就看了黃玲香一眼,問:“秦總到哪裡去啦?這些天怎麼簡直見不着他的人影子了?”就將夾着的黑色真皮工作包放上了辦公桌,將轉椅拉到正位上坐下,一邊問道。
“他呀?這些天就慘嘍!他現在是鐵匠的圍腰——全是窟窿了!吵着要工資要債的人整天不斷,他哪敢蹲在廠裡呀,都急得快要尋死跳樓嘍!他幾次說要是這廠倒閉了,他就輕鬆了,他就解脫了!”說着,黃玲香就站起來,熟練地拿過石主任的皮包,從包裡拿出玻璃茶杯,爲杯裡加滿茶水。
石主任點頭致謝,一邊就擡起右手,又用彎曲的小指在光亮的頭髮上輕輕勾了幾下,說:“你們這些企業家呀,在外面都是沈萬三,進了金融部門就成了窮光蛋,沒一個不是哭窮的!秦總真是好大的架子啊,我爲他搞貸款,他連個人面子也不來照一下啊!”
黃玲香就兩手撐着桌面,將臉伸到石主任對面,說:“你石主任盡說鬼話!他這一段爲把服裝廠撐着不倒,真是累得焦頭爛額,你還冤枉他?”
“好了,好了,這些我都清楚。你把這份貸款報告單交給秦總,叫他填好後,親自來一趟,這總行吧?”說着,石主任就從抽屜裡抽出一份申請貸款報告單遞給了黃玲香。
黃玲香接過報告單,回頭一個招手,就扭着肥胖的腰肢,出了接待室大門。
石主任這才深深嘆了氣,自言自語地說:“貸着款不還,國家還要哄着他們,捧着他們,這到底是……”當想起沙發上還坐有另外一個人時,就立即收住嘴,改口說:“哦,於老師,你是來還貸款的吧?好,那你到營業廳去辦理吧。”
於頫於老師在這方圓不過二十平米坐了不足兩小時的天地裡,竟大開了眼界,就知道了一個小小的金融部門在貸款方面竟有如此多的奧密!
“於老師,我帶你去吧!”石主任見於頫坐着沒動,再一次催促。
“哦,哦。”於頫如夢初醒,纔想起今天來這裡的真正目的。
石主任聽說他要將十萬元貸款分兩年還清,就一口回絕,說:“那怎麼行!這次還貸,是中央的指示!於老師,你們搞教育的,不知道啊,改革開放這些年,爲了支持你們發展經濟,國家銀行貸款都貸空啦!現在不回收,那還了得,不把國家貸倒啦!”
如果於頫能委婉地把自己的要求提出來,諸如將沈幽蘭塞給他的“阿詩瑪”不是忘記而是及時掏出來散幾支,再說些套近乎的話,或許他的要求也是能達到的,但他錯就錯在性子太剛直,不該在此時宜將剩勇追窮寇以其之矛功其之盾!他推點了一下眼鏡架,就憤然說:“石主任,你說貸款不收不得了,那爲什麼一邊向我們小老百姓收貸款,又一邊大量向廠裡放貸款?這是什麼政策?這難道不是在一個政府的領導下?”說着,就臉紅脖子粗,嗓門也僵硬起來。
這話多噎人啦!直噎得石主任半天說不出話來,就又用指頭在光亮的頭髮絲上勾了勾,終於找出了理由,說:“嗨,你們當老師的就會講教條,現在是改革開放年代嘛,收貸款是爲了保證國庫銀根充足,放貸款是爲着更好地支持經濟發展,這正是我們金融政策的靈活性,怎麼能說不是一個政府的領導呢?”
作爲語文老師的於頫,當然不會被石主任這幾句邏輯混亂理由嚴重不足的話語所說服,更何況他還從黃玲香口中已得知銀行內部的底細,於是就冷冷地反駁道:“吭,支持經濟發展?那我問你,沈幽蘭店裡的十萬元貸款當初不也是你們爲發展經濟扶持‘萬元戶’主動貸給她的嗎?現在突然要把十萬元全部收回來,你這半道上抽梯子,難道就不支持她那‘萬元戶’的發展了?”說着,就想到這些話與這次來的目的不符,於是就又學着將話語變得婉和些:“石主任,我們也不是不還,只是想同你做個商量,能否做個還款計劃,逐步還清。”見石中旭主任在忙着收撿桌上的工作包,就又說:“石主任,你是最清楚的,沈幽蘭貸的十萬元大多都是用在店面的改建上了,店裡結餘的幾個錢集資到鎮裡企業上又要不回來,這短時間真是拿不出這麼多錢來還貸呀!”
就在這時,辦公室門被推開,探進一個肥頭大耳的腦袋。“哦,石主任有事,那,那就……”就準備將腦袋縮回。
石主任藉機向門外喊道:“胡廠長!沒事,請進,進來。”回頭見於頫仍坐着沒動,就說:“該說的我都說了,定下來的東西是沒法改變的,你快回去準備錢吧。”一面就忙着去爲來人泡茶。
“銀行部門也是吃柿子盡撿軟的捏!人家貸款幾十萬幾百萬的,不僅可以不還,銀行部門還要哄着他們,這是什麼理呀!”回到家後,一肚子怨氣的於頫就把在信用社聽到的那些內幕統統說給沈幽蘭聽。
沈幽蘭嘆了口氣,也憤然說:“嗨,真傻,傻到了極點!要是當初真的聽了他們的話,也貸上幾十上百萬,把自己的樓房造起來,也像黃玲香那樣,上層住人,下層開店,真正過上‘樓上樓下,電燈電話’的日子,現在即使無錢還貸,量他們也拿我們沒辦法!唉,還是我們膽太小了,太小了!”沈幽蘭顯然也後悔莫及。
於頫就苦笑了笑,說:“別人多貸款可以不還,輪到你我就不行了!”
沈幽蘭說:“怎麼不行?難道我們是小媽媽養的?”
於頫說:“我們雖然不是小媽媽養的,但我是教師,月月拿着國家的工資,有工資不還貸款行嗎?他們就不會扣我的工資,停我的工職?”說着,於頫的火氣又上來,就把這些火氣全發泄到妻子身上,說:“當初就怪你!生意做得好好的,怎麼又想到要出風頭,聽信了那些當頭子的話,搞什麼‘萬元戶?要是不搞‘萬元戶’,我們會貸那麼多款嗎?現在好了,他們來催要了,你去搞錢來還吧!”
多難聽的話呀!沈幽蘭頓時淚水汪汪。她強忍着不讓淚水流下來,說:“是我想出風頭嗎?那時你不也是在場,他們一次一次找來,我有什麼辦法?再說,那時我們店裡也正缺錢進貨呀。你說,我一個女人家,在那樣的時候,能有什麼更好的辦法?還說你是當老師教育人的人,說話就怎麼這麼不憑良心呢?是我想出風頭嗎?啊?啊?……”
火氣頭上最容易喪失理智。那次,於頫喪失了理智,他把苦苦掩埋在心底多年的話兜了出來,說:“是我不憑良心?是我不憑良心?我不憑良心能好端端地不當班主任而跑來站店?這是爲什麼?爲什麼?你知道嗎?你知道嗎?啊?啊?”他一邊用指頭推着鼻粱上的眼鏡,一邊偏着氣得發紫的臉逼問着沈幽蘭,“要不是你開店,我會惹這些麻煩嗎?貸款,還款,求爹爹拜奶奶,低三下四,拿自己的熱臉去燙人家的冷屁股,看盡了別人的臉色,我於頫就不是人嗎?就沒有人的尊嚴嗎?”
經常爭吵的男女,什麼穢言惡語都能承受;偶爾口角一次的夫妻連一句針尖大的重話也鉗着心疼!結婚十年來,這是他倆第一次爭執。沈幽蘭不能不感到委屈,感到就如失去親人那樣孤立無援!她傷心至極。
十天內歸還十萬元錢貸款,指望丈夫是不行的了。不到黃河心不死的沈幽蘭決計親自去找石主任,去找何敬民——當初貸款,都是他倆的一片“好意”呀,現在遇上困難了,他們就真的就一點也不同情嗎?
信用社石中旭主任見沈幽蘭到來,自然是喜得眉開眼笑,忙着泡茶倒水又讓座。
“沈主任,還是爲還貸款的事吧?自從於老師找來之後,我就一直在爲你考慮!唉,這事真難啦!”不等對方開口,石中旭已提前把話說了出來。
沈幽蘭已聽出了這事還有迴旋餘地,就急忙將茶杯放到茶几上,說:“石主任,我要是有一點辦法,也不會一而再再而三來麻煩你們了。這事一定得請你們爲我想想辦法!”
不等沈幽蘭把家裡的錢拿去集資的事說出來,石中旭已提前嘆苦道:“唉,沈主任,我們也是在執行上級的指示啊!你這事我要是能幫上忙的話,於老師來的時候,早就告訴他了,哪還要你跑這趟冤枉路哩!”說着,又以一根指頭勾了勾頭上的髮絲,接着就詭譎地一笑,說:“我倒能給你出個主意,只要有個領導出面給我打個招呼,這事就好辦了!”
沈幽蘭如抓到一根救命稻草,急忙問:“石主任,哪個領導?”
石中旭又是一笑,再次勾了勾那光亮的黑髮,說:“哪個領導?當然是分管的直接領導!”
沈幽蘭再問:“哪個是直接分管領導?”
石中旭並不急於回話,只是拿起沈幽蘭的茶杯到飲水機前加滿水遞過後,才說:“這個分管領導你當然認識——”
沈幽蘭問:“誰?”
石中旭又是一笑,說:“能是誰?何副鎮長唄!”見對方的臉“刷”地紅起來,就又說:“何副鎮長現在可是大紅人啦,不久的將來,這孤峰的天下就是他的嘞!只要讓他給我打個電話,你這事保證就解決了!”見對方仍是坐着沒動,就又笑着說:“這年頭,捨不得金彈子可打不得巧鴛鴦啊!”
如果是換成另外任何一位領導,沈幽蘭當然會毫不猶豫地去找,但這次石中旭要她去找的人偏偏是何敬民,聯想到那個夜晚他上她家所做的那件醜事,心裡還在“砰砰”跳着;何況從石中旭詭譎的笑意中,她已聽出那裡面的玄機。“寧願再罰一百次,我也決不會去找他何敬民的!”回家的路上,沈幽蘭咬牙切齒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