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玲香知道沈幽蘭不會有惡意,就極痛苦地搖了搖頭,說:“幽蘭,我愛他何敬民你是知道的,我們結婚後,他常在我面前唸叨,說幹教育幹事沒意思,我知道他嫌那‘幹事’的官位太小,就立馬找到我舅舅,設法讓他當上了教育小組組長;他當上教育組長後,還嫌官位不大,又說想到公社去撈個一官半職,我又去找我舅舅,舅舅說這年頭當官已不像以前全憑實幹和才幹,這年頭升官要看後臺和塞這個!”
沈幽蘭見黃玲香用兩個指頭搓捻着,知是說鈔票,也不打攪,繼續用心聽着。
“何敬民當時很急,說後臺他有,就是原來同他一起搞工作隊的樑團長,只是缺少這個!”黃玲香又用兩個指頭搓捻了一陣,接着說,“不知怎麼,他知道我和服裝廠廠長秦兆陽熟悉,他要我去服裝廠借這個數!”黃玲香在沈幽蘭面前伸出一隻手,“秦廠長礙於我們常做生意的面子,這次很乾脆就從廠裡拿了五萬塊。這錢送到樑副縣長那裡,不久正趕上公社領導班子換屆,果然有縣組織部門出面,把何敬民列入了確保選上的候選人名單!”說到這,黃玲香冷笑了一下,說:“後來有人說,何敬民所以能當上公社副主任,主要是因爲邵書記的愛才和我舅舅的關係。其實根本就不是那麼回事!”
“應該說,何鎮長的升遷與你有很大的力,你們的關係應該更好纔是啊!爲什麼現在反而弄到生死對頭一樣?”沈幽蘭不解地追問。
黃玲香並沒有立即回答,只是看了看幽蘭和丹丹,就衝樓下喊銀子。她本想叫銀子把丹丹帶到樓下去玩,想了想,就讓銀子從店裡拿來一個汽球,把丹丹支到一旁去玩,這才重新說起:“因爲何敬民是師範畢業的,當上公社副主任當然是分管教育,一年以後,他又嫌分管教育不好,想去分管鄉鎮企業。幽蘭,這你是知道的,那時的鄉鎮企業是塊大肥肉,哪個分管哪個發財!現在你何敬民想分管就能分管得到?於是,他又決定再去找樑副縣長,當然這時候找人又加碼了,已不再是五萬,沒有這個數你根本就拿不出手,拿了也等於白拿!”黃玲香又把伸出的那隻手正反翻了兩下,說:“何敬民又要我去找秦兆陽廠長再從廠裡拿十萬塊給他轉手。那時廠裡服裝賣不出去,只得‘出口轉內銷’,效益極其不好,秦廠長一口咬定這次廠裡實在無錢可借。我把秦廠長的難處說了,當時何敬民絲毫沒有反感的表示,只說了些感謝秦廠長第一次借錢給他的話,並說還要請秦兆陽到家裡來招待他一餐。”說到這裡,黃玲香的臉色陰沉起來,“那天晚上他讓我到酒店端了幾個好菜,把秦兆陽請到我家,他又特意弄了兩瓶56度的《高梁大麴》,非得要我陪着喝。開始,何敬民盡說些那些從廠裡拿五萬塊錢給他的事,再就說到金霞在大隊工作不常回家,有什麼需要的,就可以到我家來拿,沒飯吃也到我家來……之類的話。後來聽着聽着,我就不省人事了……”
隨着黃玲香的敘述,沈幽蘭的神經也逐漸緊崩起來,就緊盯着對方,不斷地閃着那雙大大的眼睛。
“等我在牀上朦朦朧朧醒來時,幽蘭,你猜怎麼着?”黃玲香以極其異樣的眼神看着對方。
“怎麼啦?”沈幽蘭就覺得喘息有些困難。
黃玲香臉上卻露出了幾分笑意,說:“當我朦朧醒來的時候,不僅發現我自己是赤身裸躺在牀上,身邊同樣還躺着一個赤身裸體的男人!”
沈幽蘭脫口而出:“何敬民?”
黃玲香又是一陣冷笑,搖頭說:“開始我也以爲是何敬民,還朦朧看到他下身那傢伙堅挺得就像一根又粗又壯的長莖蘑菇長在一坨黑黢黢的牛糞上……”黃玲香見沈幽蘭已在暗自發笑,自己更是“嘿嘿”地笑着,說:“你聽了好笑?我當時儘管頭脹得要爆炸樣疼痛,但見了那東西更是覺得怪好玩的,就不僅是笑了,還順手打了打那傢伙一下。誰知那一打,竟把我那意思也打上來了,也就不顧自己頭腦的脹痛,就又翻身趴在那男人身上……”
沈幽蘭不好再往下聽,就羞赧得低下了頭!
但黃玲香說出的並非是那醜事,而是說何敬民竟不遲不早在這個時候來到了牀前!
“這時候,我才發現我底下那個赤條條的男人竟是秦兆陽!當時我和秦兆陽都嚇傻了!而何敬民卻顯得極不在乎,讓我和秦兆陽穿好衣服後,才淡淡地說:‘秦廠長,這事竟然發生在我家裡,是不是太過份了點兒吧?’”說到這裡,黃玲香已是氣得連連喘着粗氣。
“那後來呢?”沈幽蘭已明白是怎麼回事,也感到憤慨,就再次追問。
“後來何敬民就告訴我,要想把這事了斷,就得看姓秦的態度。我當然知道何敬民這話的意思,只得勸秦兆陽無論如何也得從廠裡拿了十萬塊給何敬民。果然不久,何敬民就再從分管教育改到分管企業上去了!”
“後來你同何敬民鬧翻,就是爲這事?”
黃玲香不點頭,也不搖頭,只說:“幽蘭,你想,服裝廠本來效益就不好,外面欠款收不回,家裡無資金週轉,何敬民在這個時候又要走了十萬塊,這廠還能運轉嗎?因爲產值上不去,秦兆陽在大會小會上吃批評,好幾次他都想跳水庫尋死。幽蘭,你是知道的,我不怕人橫,就怕人哭,秦兆陽是個很有事業心的人,在何敬民的打壓下,竟落到這麼可憐的地步,我能不同情他嗎?”
“因爲你的同情,以後就發展到現在這種關係了?”沈幽蘭不得不問。
“是的。我不僅是同秦兆陽睡了,更是覺得秦兆陽有商業頭腦,我佩服他;再拿他和整天就想着當官的何敬民相比,覺得秦兆陽這人日後更有出息!於是,我就找到我舅舅,儘管舅舅那次罵了我很多難聽的話,但我還是死乞白賴讓他給秦兆陽在銀行貸了款,不僅是重新將服裝一廠運轉起來,還蓋起了二廠,也就是現在石拱橋東面那個廠!”
聽到這,沈幽蘭長長鬆了口氣,終於解開了長久儲藏在心中的疑團,於是就說:“正因爲有把柄在你手裡,所以何鎮長明知你和秦總有那事,也只得睜隻眼閉隻眼,當起了縮頭烏龜!是嗎?”
黃玲香卻不同意,說:“他現在纔不是烏龜,是螃蟹,橫哩!”
這時,茶几上的電話鈴響了,是劉校長來催促她們去聚餐。黃玲香放下電話,猛地拉起沈幽蘭,說:“走,幹酒去!”
沈幽蘭就在猛然從沙發上站起的瞬間,重重的躥了個趔趄,旋即就是臉色煞白冷汗陣陣,如不是黃玲香及時攙扶,沈幽蘭定有跌倒的危險!“身體都差到這地步了,怎麼還能進廠哩!”黃玲香皺了下眉頭,暗自想道。
過了一會兒,黃玲香見沈幽蘭雖然不再冒冷汗,但臉色仍是難看,就勸她先到牀上休息。沈幽蘭當然知道這天回中學的任務,執意說:“沒事。剛纔是轉身太快,頭暈了一下。快走吧,老師們一定是等着我們了!”
中學餐廳裡的老師和家屬確實等得很着急,當一眼看到黃玲香和沈幽蘭母女姍姍走來時,情緒頓然高漲起來。
劉正農首先站起,學着電影中接待外賓的模樣,喊聲:“大家起立,鼓掌歡迎嘉賓黃玲香同志的到來!”
大家也如電影中接待外賓樣站起,報以一陣熱烈鼓掌。掌聲過後又懷疑起來,相互交頭接耳地問:“不是說歡迎幽蘭嗎?怎麼說是歡迎黃玲香?”
黃玲香也不怯場,左胳膊彎擓着坤包,右手高高揚起,那又粗又短的小手先像搖卜郎鼓樣頻頻向老師和老師家屬們擺動,兩隻大金耳環也跟着在臉頰邊左右晃動,金光閃閃;待她意識到自己動作有些欠妥,看一眼懸在半空中的右手,就“噗嗤”一聲笑得彎下腰去,連連跺着腳,扭着身子,連擠帶鑽地走到了老校長那首席旁。
拉着丹丹的沈幽蘭早就羞紅了臉,低垂着頭,站在餐廳門口發愣。黃玲香就站在首席那邊喊:“站那幹嗎?快來!快來!”
沈幽蘭知道,上面是首席,是學校領導坐的,自己怎麼也不肯上去。
黃玲香又喊:“快上來呀!還有你老闆也在這裡哩,怕什麼?”
這時,於頫也在喊。沈幽蘭無奈,只得拉着丹丹同黃玲香一道坐上首席。
就在衆人等着老校長宣佈開酒時,黃玲香站了起來,“呼“地拉開坤包拉鍊,從包裡拿出一迭硬扎扎的鈔票,摜到劉校長面前,並用巴掌在那迭鈔票上響亮地拍了幾下,說:“我黃玲香從來講話算數,只要能把我的老庚請來,朝陽服飾公司就贊助中學教師節一千塊錢!現在請大家當場點數!”
衆教師就大驚,一齊說:“啊?真給一千塊呀?”就一陣猛烈鼓掌。
劉校長更是激動,待掌聲過會,就右手舉起鈔票,左手拉着黃玲香那隻又肥又厚的小手,在大廳中高高舉起,說:“黃玲香同志——哦,不!應該作興稱女士了——黃女士真是女中豪傑!教師節不忘舊情,硬是逼着我把她的好朋友、於老師的家屬、我們的小沈、沈幽蘭請來了!我們今天才是真正的團團圓圓的節日!現在我提議:爲感謝黃女士對教育的支持,爲歡迎我們的沈幽蘭同志重返學校,爲着我們自己的節日,爲着我們中學的團聚,舉起杯來,幹!”
直到這時,大家才明白是怎麼回事,也顧不了心中一些想法,就一齊舉起酒杯,說了聲:“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