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餘時送程有唸到醫院的時候已經是零點三十分。程有念總說上帝是個愛看狗血偶像劇的蘿莉, 但事實顯然證明那個蘿莉不大愛看童話故事。以至於現實中從來沒有出現過什麼王子和公主幸福的生活在一起這樣的happy ending,所以更加沒有什麼過了午夜就回變回南瓜的馬車,也就沒了原地滿血復活的程有念。
溫景接到電話就先到了醫院等, 她以“有念沒有什麼大礙就是去醫院做個例行檢查”把程父哄睡了纔去的醫院, 但還是來的早了。她等了大概五分鐘纔看到林餘時抱着程有念進醫院。
醫生在做檢查的時候, 溫景和林餘時就幹坐在走廊邊的椅子上。溫景很難得的先開了口:“林老師。”她還是這麼叫的。
林餘時最近在大學的課少之又少, 忽然被人這麼叫反倒有些不習慣, 他別過頭應聲的時候還蹩着眉。
“我老說程有念小姐有公主病,其實我當時也沒真嫌棄她。我反倒有些羨慕她,起碼我覺得她是公主這點沒錯。”走廊風吹的溫景有些冷, 她擡起腿整個人在椅子上縮成了一團,“但是啊, 後來我發現程有念小姐不是公主, 根本就是暴君, 還是個整天把找人做掉你之類的話掛在嘴邊的暴君。可是林老師你不知道,你剛纔抱着她的時候, 我又覺得她是個受難的公主而不是落難的暴君……我本來真的覺得你們兩個一定是事實上最不合適的組合……這世上跟着自己的心活着的人,真的太少,程有念太稀有,稀有的我想把她保護起來……其實我也不知道我在說什麼……餘時大哥,有念沒事的對不對?”
林餘時不知該怎麼回答, 只是皺緊了眉頭。醫生就是在這個時候出來打破兩人之間的沉寂, 報告檢查結果的。
“蘇牧沒什麼問題, 休息兩天就沒事了。程護士也沒什麼大礙, 沒有遭到性侵或是虐打, 就是因爲受了涼現在有些發燒,燒的話退了就沒事了。就是……”醫生因爲需要把手上的資料翻頁就停頓了一下。
林餘時有些急:“就是什麼?”
那個醫生低頭看了看手上的資料, 說:“就是由於手腕上被肋的太緊,右手手部血液不流通的時間過長……林醫生,你也是醫生,你應該明白我在說什麼。何況,我知道程護士主修的其實是法醫……通過復健不會影響正常生活,但由於法醫也是醫,醫者都需要精準的手上功夫……這,可能會對程護士以後的職業生涯有一定的影響。”
林餘時當然明白他在說什麼。即便對於許多成功的醫者而言,右手就是生命的全部。溫景聽了更是完全愣在了原地,她記得程有念說過——所以,像是那種如果他不是學醫的,我會不會還是一直跟着他的腳步這樣的問題,我真的回答不了。因爲我自己也不知道。
程有念自己,其實,也是很喜歡醫者這個頭銜的。這世上跟着自己的心活着的人,真的太少,程有念太稀有……
護士從病房裡走的時候慢慢帶上了門,幾個人還在面面相覷,她就打斷道:“病人應該快醒了。不過吃了退燒藥,等一下病人可能就要休息了。”復而,她看着林餘時的眼神又竊竊的接了一句:“不過家屬如果真的想說什麼的話,現在還可以去。”
林餘時正要推門進去,就聽到裡面乒乒乓乓的聲響。那醫生護士聞聲進去,林餘時和溫景就跟着站在了門口。
病牀上的人明顯在掙扎,還踢了一個小護士好幾腳。四五個醫生護士圍着都沒按住,其中一個醫生抽身出來讓別人繼續把她按着,拿來了鎮定劑。他準備用的時候,手裡的針管就被人奪去了。而林餘時作爲元兇,直接把針管丟了回去說:“不準用鎮定劑。”他話語裡有一種不容置疑的氣場,更像是在威脅。
“可是……”
“我是醫生,我知道該怎麼對病人……都給我滾。”最後這一句話,林餘時幾乎是用吼的。身後的溫景都被嚇了一跳,別說病房裡的其他人了。
林餘時推開了衆人坐在病牀邊抱住了掙扎着不肯掛點滴的程有念,那人還是不斷的撲騰掙扎着,他扣着她的腦袋說:“有念,我是餘時啊。你睜開眼,睜開眼睛看一看,已經沒事了……已經沒事了,我是餘時啊。”
那人明顯動靜小了些,一個護士見狀小心翼翼給她掛點滴,程有念倒也不反抗了最後慢慢的索性安分的縮在他懷裡又睡着了。林餘時替她掖好被角,就和一衆人一塊兒退出了病牀。
裡面再有動靜,是在快要日出的時候。
“啪——”地一聲玻璃破碎的聲音從病房裡傳出來,林餘時騰地從椅子上起來,轉身打開了病房的門,看到了碎了一地的玻璃渣,和流了一地的水。
程有念穿着藍白條紋的病號服,就這麼怔怔的坐在病牀上,表情淺淡。
他知道,一定是她想喝水,結果使不上力,打碎了水杯。他讓溫景去叫醫生護士來。
林餘時自己則是避開玻璃渣走到病牀邊,把程有唸的手塞回了被子裡拭去了她眼睛的淚痕,說:“沒事的,沒事的。”他用手貼了貼她的額頭,有些燙,“有念,你覺得怎麼樣?有沒有其他哪裡不舒服?”他問。
病牀上的人沒有答話,只是抿了抿翕動了兩下的脣。
“有念?”溫景是跟在醫生後面進的病房,在看到了剛纔一幕之後像是小心翼翼的試探着叫了一下她的名字,見她沒有反應,溫景幾乎是用叫出來的,“你不會是失憶了吧!”
程有念似乎對這噪聲有些不滿,微微皺起了眉。林餘時也蹩眉問醫生:“有這個可能嗎?”
“理論上來說,沒有這個可能。”那醫生雖這麼說但看着程有唸的樣子還是有的底氣不足。林餘時又補充道:“她一直以來,神經性頭疼……會有影響嗎?”
醫生攤了攤手:“林醫生,我相信腦科方面你比我權威。我的意見是,理論上來說沒有可能失憶。”溫景聽了卻急了:“理論上來說不會!萬一會呢!”她邊說邊走到病牀邊,衝程有念叫了兩聲:“有念?有念?有念,有念?程有念?”
病牀上的人就睜着眼看着她,時不時眨巴兩下大眼睛。溫景苦着臉對醫生說:“醫生,她肯定是失憶了!”
“怎麼會呢?”醫生皺起眉拿着記錄板走到病牀邊,指着溫景問道:“你知道她是誰嗎?”程有念抿了抿脣,點了點頭。
她一點頭,病房裡幾個人皆是面面相覷。在一陣大眼瞪小眼過後,醫生又接着伸出了右手食指豎在她面前問到:“你知道這是幾嗎?”程有念從醫生那裡拿過記錄板,執筆的時候因爲手上使不上力筆掉了兩次,她明顯皺起了眉,最後終於拿住了筆,她在白紙上劃上一豎這個動作都完成的十分吃力。林餘時忍不住眉頭又緊了一分。
醫生這次伸出了三根手指在程有念面前晃悠了一下,問道:“你知道這是幾嗎?”
程有念面無表情的在紙上寫了個數字三,筆觸很淡,字體還有些一點點扭曲,但可以清楚的看到是個數字三。
“知道是這什麼嘛?”醫生指着腳邊的玻璃渣問。程有念睨了醫生一眼,在紙上寫了個“水”字,似乎是因爲比起“玻璃”二字“水”這個字比較好寫,而且他就這麼一指誰知道他指的是什麼。醫生看了那個淡淡的“水”字,倒也點了點頭。
“知道你叫什麼名字嗎?”
程有念點了點頭,在紙上寫下了自己的名字,雖說不如平時字跡乾淨但也算清秀,除了字跡很淡之外書寫還是準確無誤的。
醫生又指着溫景問:“她呢?”
溫景。紙上又多了兩個字。
“他呢?他是誰?”醫生指了指旁邊的林餘時。程有念擡了擡眼瞼,盯着林餘時看了兩秒鐘,才低頭寫道:餘時。
林餘時覺得自己被她注視的那兩秒像是一個世紀那麼兀長,長到他都快要忍不住屏息。他這才知道,他有多害怕,程有念這個健忘的丫頭把自己給忘了。可即便如此,林餘時盯着紙上自己的名字,還是覺得哪裡不對勁,又說不上來。
醫生如釋重負般的鬆了口氣,收回了記錄板,衝林餘時笑道:“放心吧,病人應該沒有失憶。我也不可能會失憶嘛……”他睨了溫景一眼。
溫景皺了皺鼻子,有些心虛。
醫生走到病房門口的時候,聽到林餘時忽然說:“有念,你爲什麼不說話?”
病牀上的人還是怔怔的看着衆人。
而後林餘時又找到耳鼻喉科的醫生進行了一系列的檢查,結論就是除了支氣管炎之外聲帶並沒有受損。雖然可能性比較小,但失語可能是因爲支氣管炎,更有可能是病人潛意識的關係。而具體是什麼原因,也在一個星期後被證實程有念之所以失語,跟那根支氣管基本沒有什麼關係。
程有唸的確沒有失憶,溫景的腦子構造太過於偏向上帝那個傢伙導致她的狗血思維能力也和那個蘿莉一式一樣。但是她失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