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雨娓撩起那塊白布,目光剛一接觸到那白布下的臉,便覺心中一窒,渾身的毛細孔都驟然收縮。
那是一張面目全非的臉,像是受到了某種重物的撞擊和碾壓,整張臉深深凹陷,五官早已找不到原有的位置和模樣,全然血肉模糊一片,就像一張被碾碎的肉餅,眼珠被擠壓出眼眶,嘴撕裂至耳邊,露出支離破碎的牙牀和森森白骨。
而她的脖子處僅剩幾根筋肉與身體懸而連接在一起,那斷裂的脖頸在紅光的映襯之下,像是一口血盆大嘴,駭人地似要吞噬掉周圍的一切。
季雨娓這才明白,真正突如其來的恐懼是來不及尖叫和逃跑的,像是有一張無形的大網從那猙獰血腥的屍體上投來,將她緊緊束縛在原地,心跳到了嗓子眼,可她無法喊叫,雙腿冰冷而僵硬,動彈不得,一股陰寒的氣息自頭到腳,彷彿所到之處的每一個毛孔每一根汗毛皆凍結成冰。
她就這樣拿着白布,手靜止在半空,以一種極細微卻高頻率的幅度顫抖着。
穆赫見狀,伸手一把扯過她手中的白布,扔到死者臉上蓋住,扶住她的雙肩,濃眉緊蹙,緊張地問道:“雨娓?你怎麼了?”
季雨娓像是得了失語症般,張着嘴,喉嚨卻擠不出一個字,那張血肉模糊的面孔好似鑽進了她的大腦般一幕幕閃現。
密林,漆黑,血水,殭屍……一幅幅陰森的畫面再次浮現在她腦海之中,漸漸與剛纔那張駭人的面孔相互重疊在一起,交織成一個個黑色的鬼影,從眼前那一張張白色的病牀上,緩緩起身,紛紛朝她走來……
只見她呼吸急促,喉嚨發出“呼哧呼哧”的喘氣聲,雙眼瞪大,死死望向病牀上的屍體,隨機捂住耳朵蹲下身來,以一種顫抖的氣音不停喃喃道:“別找我……別找我……不是我的錯……”
穆赫也隨機蹲下身來,雙手捧住她的臉龐,強迫她望向自己,目光急切而深沉地看着她,語速沉緩卻帶着不容拒絕的堅定:“看着我,看着我……你只是在做夢,周圍什麼也沒有……沒有人威脅到你,沒有人來找你,你看看你周圍,你現在很安全……試着深呼吸……呼氣……吐氣……”
季雨娓那驚恐的雙眸逐漸調回了焦距,目光緩緩轉向他那張因擔憂而凝重的臉龐,大腦忽然一片空白,開始感覺到臉頰兩旁來自他手中的溫度,一口氣突然緩過來,她深深呼了一口氣,那彷彿靜止的心跳此刻又再次響起砰砰跳動的聲音。800
“我……怎麼了?”她像是大夢初醒般一臉茫然地望着眼前的穆赫,但下一秒則覺察到自己離他只有不到手掌的距離,淡淡的果木清香縈繞在她鼻尖,那不安跳動的心漸漸安寧下來。
“沒事,你只是被嚇到了。”
望着他那微微蹙起的濃眉,幽深如水的黑眸,高挺的鼻樑,棱角分明的薄脣,臉頰的溫度急劇上升,她忽然覺得這一幕是如此熟悉,這片刻的溫暖與柔情,這樣擔憂的眼神,似乎曾經感受過。
“我們是不是……曾經在哪裡也是這樣……”她遲疑地問道。
穆赫怔怔看她,那幽深的黑眸裡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他乾淨利落地一口否定道:“沒有。可能是屍體太過恐怖,你剛纔受到了驚嚇,產生了短暫性失語失憶,別害怕,這都是正常的。”
季雨娓的眼裡充滿了疑惑和猶豫。
到底……是自己的大腦出了什麼問題?還是他在隱瞞着自己什麼?
“madam,你沒事吧?”言重從穆赫身後幽幽問道。
紅光下,言重那張陰沉的臉愈顯捉摸不透,季雨娓似乎看到一抹詭譎的光亮從他眼裡閃過。
她慌忙從地上站起,穆赫也略顯尷尬地放下雙手,轉身對言重說道:“都看完了,這具也不是,看來你老婆沒在這裡。”
“可是監控上就沒顯示她出來過啊!不是在這裡,難不成憑空消失了?還是長翅膀飛了?”言重表情有些崩潰,“madam,你怎麼看?”
季雨娓定定神,心有餘悸地環視一週,眼角的餘光掃過剛纔那最後一具屍體,那塊白布,在紅光的映襯下,依然散發着幽幽慘白陰森的氣息。
慘白……對了!
突然她想到了什麼,再次將目光投向那蓋在屍體身上的白布,眸色沉靜地對穆赫說道:“這具屍體明明是血肉模糊的,看起來不是跳樓就是出了車禍,一定是大出血的,可是,你看她身上的白布,怎麼這麼幹淨?”
穆赫目光微斂,再次走近那具屍體,仔細看了看,伸手將白布撩起,那張血肉模糊的面孔再次出現在眼前。
季雨娓別過目光不敢直視。
“會不會是護士給換了白布?”言重走上前,看了看。
“不會,這種屍體是停放不了多久的,一般當日就會送去火葬場處理,除非是找不到家屬的無名氏,一般就交給警方和醫院處理。”季雨娓對此很熟悉,一時間她恢復了冷靜,來到屍體的腳部,仔細分析道,“但你們看,她的腳底是繫了編號標籤的,證明是有歸屬的。”
“看屍體的狀態,應該是24小時內意外去世的,照你這麼說,應該今晚就會處理掉,可爲何還在這裡?”穆赫也順着她的思路說道。
“我不明白!你們在這裡討論這具不相干的屍體跟我老婆失蹤有什麼關係?我老婆到底去了哪兒?不行!我要去找他們給我個交代!”言重焦躁不安地嚷嚷着,說着,就要往外衝。
穆赫一把拽住他,沉靜地說道:“要找的不是什麼醫院上級領導,現在我們應該再去一個地方。”
“什麼地方?”言重不耐煩地看着他們。
穆赫望向季雨娓,她心神領會地點點頭,跟他一起朝門外走去。
“你們去哪裡?”言重不甘心地追上來。
“去保衛室,把監控錄像再看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