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比是門技術活兒,這其中門道衆多,並不是像債主上門討欠債那麼簡單,那些有能力從國庫裡撈錢的可都是神通廣大之輩,要想讓他們將吃進去的錢財吐出來可不是件簡單的事兒,那得講究技巧,還得看準目標,否則定然無法成事兒,當然追比也是件得罪人的事兒,還得講究策略,否則一不小心就會落得當初雍親王允縝追比不成、狼狽下臺,從而導致追比半途而廢的結局。
這一切的一切大阿哥弘曆心中都有數,自打遠卓七年正月十五清欠的詔書明發天下以來,戶部雖已經開始着手清欠事宜,可除了發出一大堆的清欠文書之外並沒有大肆派人到各地清欠,給人一種雷聲大雨聲小的感覺,無論是各地官員還是京師權貴們都以爲這場清欠不過是走個過場罷了,誰也沒當成一回事兒,頂多是做些表面工作應付一、二罷了,到遠卓七年二月二十三日止,戶部所給出的一個月期限已到,清出來的欠款不過只有區區十萬元而已,跟三億多元的國庫實際虧空一比簡直可以忽略不計,就在衆人以爲此次追比風頭已過之時,一直沒有什麼大動作的戶部突然爆發了起來----一大批戶部郎官帶領着衆多的帳花子,手持各地官員對戶部公文的回執奔赴各地開始了督察清欠情況,與此同時,京中欠款最多的八旗權貴們也被戶部衙役“請”到了戶部大堂。
憑心而論,如今的八旗權貴們並不缺錢,每年的俸祿、養廉銀、八旗商號之紅利等等,加起來是個不小的數字,完全可以保證八旗權貴們奢華的生活,但是人性本貪,但凡可以撈錢的地方伸手的人就多。越是有權勢地撈得越狠,那幫子八旗都統們雖說如今的權力比不上熙朝了,可在京師這個地面上還是能呼風喚雨的人物,京師裡欠款最多的就是那幫子八旗都統們。
“混帳,讓四爺出來,叫爺們來作甚,奶奶的,連個座都沒有。”
“他媽的,竟敢如此對待有功之臣,大阿哥太過分了。我等要進宮面聖,請皇上爲我等主持公道!”
“就是,太不像話了,衝出去!”
一起子八旗都統們被戶部衙役強行請到戶部大堂之後,除了門口加派了數百名手持步槍的九門提督士兵之外。連着兩個時辰裡,根本沒有人去招呼他們,一幫子八旗都統們等得不耐煩,鬧將起來,羣情激憤,罵聲連天,口中污言穢語層出不窮。跟潑婦罵街也沒啥區別,當然罵是罵得很兇,可面對着那些士兵手中黑洞洞的槍口,也沒誰敢真兒個地去嘗試一下火器的威力。
戶部衙門的後堂裡,一身白狐皮裘地弘曆正笑容滿面地陪着雍親王允縝好整以暇地下着棋,一派的從容淡定,對外頭那些發狂咒罵的言語宛若沒聽見一般。
“大阿哥。差不多了罷。”一局終了,再次輸了棋的允縝一推棋盤,淡淡地說了一句。
“嗯。不急,讓他們接着鬧,等他們不鬧了再說好了,四伯還接着下不?”弘曆笑呵呵地接過這局棋的彩頭----一百元,嘴中毫不在意地說道。
允縝一手屎棋,可偏生還愛下棋,今兒個三個時辰裡被弘曆收颳得口袋見底了,哪還有膽子繼續下,斜了弘曆一眼道:“那些爺們都不是好惹地。過了便不好。大阿哥還是出去見見的好。”
“也成,四伯您稍坐。小侄這就去見見那幫子混球好了。”弘曆笑了一下,起了身,“刷”地打開了摺扇,輕搖着向大堂走去。
弘曆領着一羣衙役剛一露面,那幫子八旗都統們立刻圍了上去,七嘴八舌地叫嚷了起來:
“大阿哥,您這是作甚子,爲何如此對待我等,我等要上本參你!”
“就是,太不像話了。”
“聖上會爲我等做主的。”
“面聖去,找聖上講理去。”
弘曆臉上的笑容不變,作了個團團掬,笑着道:“諸位叔伯,請稍安勿躁,有事等小侄升了堂再議如何?”話音一落,也不理會那幫子八旗都統們,分開衆人徑自走到大堂正中的大位上坐定,面色一肅,猛地一拍驚堂木,高聲道:“升堂!”一起子衙役立時各就各位,高聲呼起了威來,霎那間一股子肅穆的氣氛充斥在大堂之上,那起子八旗都統們立時傻了眼,一時間也亂了手腳,靜了下來,呆呆地看着坐在大堂上的弘曆,鬧不明白弘曆唱地是哪齣戲。
“各位叔伯都是明白人,多的話小侄就不說了,就一句:欠債還錢,天公地道。”弘曆眼神銳利如刀般掃了眼那幫子八旗都統,手一揮道:“宣旨!”隨侍在弘曆身邊的貝勒府總管太監胡鳴立刻將手中捧着的聖旨展了開來,高聲宣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國庫乃是朝廷之根本,斷不容小人胡爲……特令雍親王允縝、大阿哥弘曆清理虧欠,各有司人等不得有違……欽此!”
“各位叔伯,小侄奉旨辦理清欠事宜,若是有得罪之處,還請見諒,小侄也是奉旨行事,再者,小侄一個多月前便已經跟各位叔伯打過招呼,也算得上仁至義盡了罷,各位叔伯須怪不得小侄放肆了。”弘曆突地笑了一下道:“來人,讀賬冊!”
弘曆話音剛落,一名衙役手持一疊子賬冊從後堂轉了出來,攤開賬本高聲讀了起來:“正黃旗都統納寧,欠銀八萬兩,摺合六十四萬元,其年收入爲:朝廷俸祿二萬三千元,養廉銀十萬元,八旗商號之紅利四十萬元,名下田莊收入爲十萬元,另有其他收入累計約三十四萬元,現有家產總計約六百三十萬元,其中在各大銀行之存款總計爲八十萬元。
鑲黃旗都統達旭:欠銀十三萬兩,摺合一百零四萬元,其年收入如下:朝廷俸祿二萬三千元,養廉銀十萬元,八旗商號之紅利四十萬元,名下田莊收入爲二十萬元,另有其他收入累計約七十萬元,現有家產總計八百四十五萬元,其中在各大銀行之存款總計爲八十六萬元。
正白旗都統赫塔:欠銀十一萬元,摺合八十八萬元……
待得那名衙役將手中的賬冊宣讀完畢,弘曆笑呵呵地道:“諸位叔伯都是有錢人嘛,原也不指望着國庫的銀子來救急,皇阿瑪說過多次了,八旗是我大清的支柱,是我大清江山永固地憑仗,總不能坐視我大清國庫空虛罷?各位叔伯家底深厚,就請先將虧欠了國庫的錢還上如何?”
一起子八旗都統們沒想到自個兒的家底竟然被弘曆查得一清二楚,心頭不免有些子發虛,大傢伙面面相覷,在沒搞清弘曆下一步棋地當口上,誰也不想多說些什麼,各自緊閉着嘴,死盯着笑嘻嘻的弘曆不放。
他們不說話,弘曆也不急,笑了一下,從衣袖中取出一疊子文稿,搖了一下道:“諸位叔伯,這些回執可都是你們親手籤的罷,上頭的公文裡頭可是記載得很清楚了,一個月內未還清欠款的,就要加收利息了,按文中約定,每拖欠一個月,那利息就是一分,超過三個月不還清欠款者,戶部有權強行沒收其銀行存款及其家財抵扣欠款,再者,皇阿瑪有令:戶部奉旨清欠,各有司人等不得以任何藉口拖延,各位叔伯該怎麼辦就用不着小侄多說了罷?”
當初戶部那份公文送到這幫子八旗都統府上時,戶部來人死活堅持一定要把八旗都統們當場簽字驗收,那會兒大傢伙誰都沒把清欠當回事兒,根本就沒仔細去看那份公文,可看在大阿哥、雍親王的份上,全都簽了字,可不曾想弘曆放鬆了一個月之後,突然叫起了真來,連大傢伙的老底都撈了出來,事到如今,一干子八旗都統個個面色鐵青,一時間也不知道該不該當場發作一把,將事情鬧大,大傢伙的眼都瞅着納寧了。
正黃旗都統納寧是國丈,又是八旗都統之首,此時見大傢伙眼睛都死盯着自個兒,沒奈何,長嘆了一口氣,站了出來道:“大阿哥,聖上是有清欠的旨意,我等也着實該尊旨辦事,不過,既是要清,總不能只清我等吧?朝中欠款比我等多地可是比比皆是,唔,據說江寧織造曹寅所欠銀兩總計四十萬兩之巨,比我等衆人可是多得多了,就算要清也該是從他那頭先清罷。”
“就是。”
“沒錯!”
……納寧話音剛落,一起子八旗都統們立時象吃了槍藥一般鬧鬨了起來,戶部大堂頓時亂成了一鍋粥。復一天雙更,兄弟們幫忙投一下月票成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