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今日此舉大善。”聽完了胤祚對今日獵場之事的彙報,林軒毅樂呵呵地撫掌直笑。
大善?胤祚自個兒倒真沒看出自己的作爲有何值得稱道之處,完全不過是隨意而爲罷了,還真沒想得太多,愣了好一會兒才問道:“先生此言何解?”
鄔思道幽幽地開口道:“聖上之意已明——爭可以鬥不行,爭是爭個本領高低,大傢伙亮出真本事來,並非讓阿哥們鬥個你死我活,王爺先是制止了十三爺、十四爺的獵場衝突,又化解了平局危機,全了聖上的臉面,此舉大善,不過某瞧着太子必然不會就此罷休。太子其人並不癡愚,眼瞅着底下的阿哥們要人有人,要錢有錢,他坐不住了,出手是必然的,就看他先拿誰來開刀了。”
嗯,此話有理,老二那混球就是個蠢蛋,從今日的舉動就能看出個端倪來,其實老二最需要的不是亂而是穩,只要他不犯錯,老爺子也不會動他,畢竟這貨太子之位已經坐了二十多年了,老爺子還是挺護着他的。呵,這貨其實也沒犯下太多的過失,只是能力上差了點罷了,嘿,說起來也只能怪老爺子沒給他鍛鍊的機會,溫室裡的花朵哪能成材。唔,此事必然是老四搞的名堂,嘿,老四這貨黑啊,背地裡鼓動老二下手整人,他好坐收漁翁之利,敢情當初京師之亂佔了回便宜,這回還想接着幹,真把大傢伙都當傻子了,老十三隻怕也脫不了干係,哼,想玩,咱就陪你們玩個夠。胤祚在大帳內默默地踱來踱去,心裡頭不斷地思索着太子可能對付自己的地方,突然間停了下來,目光炯炯地看着鄔、林二人道:“嫁禍江東?”
鄔、林二人對視了一眼,都笑了起來,林軒毅樂呵呵地道:“王爺能明白此點就好,說出來就不值錢了。”
“哈哈哈……不錯,先生言之有理。外頭的野味也弄得差不多了,走,今日要喝個痛快。”胤祚放聲大笑着,與林軒毅二人推着鄔思道所乘的輪椅一道向大帳外行去。
康熙三十六年九月,康熙帝與蒙古各部再度會盟於木蘭圍場,賓主盡歡,數日方散,康熙於是年十月初三回到京師,十月初六,康熙下詔和碩恪靖公主下嫁喀爾喀郡王敦多布多爾濟,由三阿哥胤祉爲和婚大使,護送恪靖公主至喀爾喀蒙古完婚,十月初八,康熙下明詔,傳令各地,再次巡視江南,由十三阿哥胤祥、上書房大臣李光地、馬齊等隨駕,留太子胤礽爲監國,佟國維、王掞爲輔政大臣。
正當其時,葛爾丹已滅,京師動亂已平,朝局已穩,河工、漕運改制已開始,康熙老爺子此次下江南雖是以巡視河工、安撫民心爲考量,實際上是散心爲主,畢竟這六、七年來,爲剿滅葛爾丹已是殫精竭力,心力有些不濟,也是該出京散散心的了,留下的兩個輔政大臣也算是老成謀國之輩,老爺子下江南也放心得很。不過對有心人來說,這裡頭可就有些奧妙了。
王掞是新晉的上書房大臣,沒多大的威望,加之其人古板之極,在朝中並無死黨,屬孤家寡人一個,說出來的話壓根兒就沒分量;佟國維倒是在朝中門生故吏衆多,不過此人油滑之至,凡是涉及到阿哥們之間的事兒,向來是當作沒看見,跟哪方面的阿哥都能嘻嘻哈哈地套上話,卻從不表露自家的傾向,屬成了精的老狐狸一隻。
這兩上書房大臣純屬兩擺設,就跟皇宮門口那兩尊巨大的石獅子一般,威武是威武了,卻中看不中用,這不,康熙老爺子前腳剛走,後頭京裡就鬧騰開了。先是胤祚被太子招進宮去,拿着河工上的事兒好生爲難了一番,一會兒說海運耗費的銀兩太多了,裡頭必定有人貪污,一會兒又說糧道的人事安排上欠妥,拿着硃筆愣是瞎圈一氣,將不少糧道上的肥缺都換了人,硬是打算往裡頭塞自家的奴才。胤祚也不跟太子急,他說啥就是啥,等太子圈完了人胤祚就當太子在放屁,壓根兒就不去吏部報備,即便是吏部來人,胤祚也不理不睬,當作沒這回事,不過太子圈過的摺子胤祚卻派人伍佰里加急往老爺子手裡頭送,到了頭來,太子被老爺子好生尅了一頓。
胤祚不貪不腐,也不去跟太子鬧,太子還真拿他沒辦法,胤祚沒把柄讓太子抓,想明面上整胤祚難得很,只能用戶部老四的權限在銀兩的調撥上掐胤祚的脖子,但胤祚乖巧得很,壓根兒就不鬧,你不給錢是你的事,我只管發文就是了,將來海運、河工上出了事,那責任都得太子、老四去扛,發一次文不給錢,就接着發,一天發它三趟文,還全都要戶部出回執,鬧得老四吃不住勁,只能乖乖地把錢交出來。
太子拿胤祚是沒招,不過輪到老八可就來勁了——老八門下衆多,屁股底下都是屎,頭上的小辮子海了去了,一抓一大把,別的不說,光刑部裡頭的冤案就足夠老八喝上一壺的了。也怪老八運氣不好,一件人命案子無巧不巧地落入了太子的手中,登時被太子逼迫得狼狽不堪:
京師一富商汪某之子在青樓因爭風吃醋指使下人毆打對方致死,按律當處秋決,康熙老爺子下江南前已經硃筆勾決了此人,十月初已押至菜市口驗明正身、出了紅差,當然死的卻不是富商之子,而是“白鵝”(替死之人)。按說死裡逃生該老實地躲在家中,或是到外地去躲躲了吧,偏生這富商之子風流成性,耐不得寂寞,臨去外地躲避之前,瞞着家人又跑青樓去會老相好,結果讓人給認出來,告到了順天府衙。此事重大,順天府不敢隱瞞,當即就將王某抓了起來,並上報監國太子胤礽。拿到了把柄的太子一聲令下,將監斬官、刑部牢頭等嫌犯全都抓了起來,交由大理寺審問,同時三天兩頭地叫老八胤禩進宮解釋清楚,整得老八灰頭土臉。
老八那點破事兒壓根兒就瞞不過胤祚,那富商之子被抓跟胤祚也脫不了關係,當然,出面整人的卻不是胤祚,胤祚只不過讓人“不小心”地將事情透露到某些人手裡,那些人自然會將事情上報到老四手中,結果自然是老四出手抓人,太子出面整人,整得老八叫苦連天。胤祚心裡頭自然是樂翻了天,這會兒正跟鄔、林二人又議起了此事。
“二位先生這招嫁禍江東着實大妙,老八一夥子這回可是有得樂了,嘿嘿,本王以爲老八必定不會束手就擒,差不多該到老八反擊的時候了,呵呵,本王就想看看老八又能使出啥招式來。”胤祚笑呵呵地說道。
“王爺此話有理,厲河以爲八爺出手必定在這一兩日,手段嘛,不外乎三樣——其一,以退爲進,串供,犧牲那些被抓之人,將此事作爲個案處理;其二,抓太子門下的貪官,攪亂視聽,將火燒到太子身上去;其三,抓戶部的毛病,尤其是鹽政上的漏洞,給老四使些絆子。”林軒毅微笑着分析道。
鄔思道冷冷地道:“不錯,頭一條,八爺自己就能辦到,用不着費太大的勁,第二條、第三條卻得王爺配合,玉露料定八爺這一兩日必然會上門拜訪。”
嗯?跟咱有何瓜葛?胤祚愣了一下才道:“鄔先生此話怎講?”
鄔思道正要回話,劉管家行了進來,口裡頭道:“主子,八爺來訪。”
呵,說曹操,曹操就到了,老八來得還真是快啊,嘿,看樣子是被老二給整慘了,也罷,聽聽老八有啥子見解也不錯。胤祚樂呵呵地道:“好,二位先生暫避一二,大開中門,本王親自去迎接。”
鄔思道點了點頭道:“王爺小心從事,無論八爺說什麼,都不急着答應。”
“嗯。”胤祚笑了一下,大步向向門外走去。
王府之外,八貝勒胤禩早已下了大轎,正饒有興致地看着王府門前的兩隻石獅子,手裡頭輕搖着摺扇,一副風流倜儻的樣子,一見胤祚迎出了府門,忙上前一步道:“小弟不請自到,打攪六哥了。”
“哈哈哈……老八說哪的話,自家兄弟還來這一套,老八難得上哥哥的門,今兒個怎麼着也得陪哥哥喝上幾杯。”胤祚一把拉住胤禩,兄弟倆貌似親密無間地向府內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