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葉罌想起了很多過去的事情,醒過來時,自己待在一個陌生卻又不失熟悉的地方。
房內擺設不多卻異常乾淨雅正,窗戶微攏,不時有百靈鳥的聲音傳入房中,格外叫人醒神。
視線屢次掃過屋內,卻沒有一個明確的答案這裡究竟是哪裡。
稍稍一動,心口處的疼痛讓她記起自己不久前是被蘭知竹的親信狠狠刺了一劍。然後,風華君似乎出現了,再然後,她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再次閉上眼睛,身子還是很倦。
不管是哪裡,總歸她眼下有種安心感。
下一瞬,門輕輕被推開,伴着一聲輕微的聲音,叫她又撐開了眼。
這人端着藥,穿着一身月白色的乾淨衣裳,腰間別着一把異常好看的紫竹洞簫,還有云藍色的抹額將墨發全部束起,好俊秀英氣的樣子。
微微一眨眼,眼瞳中的人影越發放大,然後突然一個想法撞進她腦中!
猛然坐了起來!
這裡,是十二空山處!
而來的人,是風華君啊!
猛地一動作讓她心口處被狠狠一拉扯,立即捂住心口倒吸一口冷氣,再將視線定格在已經在牀榻邊上坐下的風華君面上。
風華君明明看見了她這副表現卻好像什麼都沒看見一樣,微微吹着熱氣騰騰的藥,輕聲道上一句:“這麼大的動作,知道疼了?”
說完便擡了視線,正好匯上她極爲驚訝的眼神。
九葉罌一下怔住了,風華君淺淺道:“喝藥。”然後便盛起一勺送至她脣邊。
九葉罌很是聽話喝了這一口,雖曉得這裡是什麼地方,但還是下意識問上一句:“是風華君救了我?這裡是哪裡?”
風華君再低頭盛藥,輕嗯一聲後道:“十二空山處。”
言罷又有一勺不冷不熱的藥送至她脣邊,飲下,她便迫不及待問:“蘭氏那邊如何了?風華君,爲何要將我帶回這裡來?”
“蘭氏那邊有出藍去處理,你不必擔心。”風華君只回答了一個問題便繼續喂藥。
之前她將蘭氏的人得罪得不淺,且,她被傷之後隱約聽到蘭知竹已經暴露了她的身份,在這樣的情況下回十二空山處,她倒是擔心會給這裡添麻煩。
淙山蘭氏從來都不是什麼好惹的地方,若是風華君真在衆目睽睽之下將她給帶走了,屆時只怕蘭氏會再起興頭興風作浪一番。
喂完藥,風華君將視線定格在她面上。瞧着她面色依舊十分蒼白似乎有些心疼,不由得伸手探探她額間,確定沒什麼事之後才又開口:“被傷到的地方近期不要去碰,要是能動了便下牀稍稍活動活動。蘭氏的人攪亂了你的心智,這段時間需得好好調理回來。”
風華君說出這麼長一段話倒是叫她吃驚不少,她深深覺得自己在他面前受一次傷還是很有價值的。至於之前因爲第六令的事情而與風華君鬧出的不愉快她也就選擇全部忘掉了。
眼角不覺便有淺淺的笑意生出,她亦是將視線只鎖在風華君一人面上,“你對我真好。”
很久之前,她覺得風華君對她很好,可後來似乎一切都變了。可這一次,重回十二空山處,從前那種兩人在一起相處的感覺似乎又都回來了。
似乎一切都沒有變,她還是那個第九令,而他還是那個風華君。
風華君沒有接話,她便自己說:“我一直都想跟你說聲對不起。風華君這麼溫柔,對我這麼好,可我卻總是做些對不起你,給你找麻煩的事。我也想知道,你,真的不會生氣嗎?”
九葉罌的確是做過對不起他的事,也做過不少給他找麻煩的事。
十一年前殺了尉遲無名是對不起他,如今得罪了蘭氏江氏卻回到了十二空山處來,是麻煩了他。
風華君起身將藥碗擱去一旁,又拿了顆糖遞給她,卻是轉了話題:“藥有些苦。”
看樣子,風華君是不打算繼續她的話題。
九葉罌一拉他的衣袖,仰首看他,“吶,風華君,我們重歸於好怎麼樣?還是說,其實你先前在蘭氏已經生我的氣了?”
風華君瞧一眼她拉着他衣袖的手,有一陣突如其來的沉默,然後道:“我已經忘了。”
風過,帶着窗外時不時傳進來的百靈鳥聲,九葉罌在他面前露出了笑意。像經年前第一次與他見面時那樣天真無害的笑。
以前她在十二空山處時,她從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站在所有人的對立面,成爲被所有人緝殺的那個人。
後來,真的被迫叛出十二空山處後,她亦是沒有想過自己還能有機會重新回到這個熟悉的地方來。
只是這次,她隱隱在心底爲命運如此的滑稽感到慶幸。
是的,她回來了。她,終於回來了。
聽說淙山蘭氏那邊的情況不怎麼好處理,畢竟是殺人魔頭第九令重新現世的消息被抖出來,是個人都會害怕……
但,風華君卻充耳不聞。
鑑於風華君表現得這麼淡定,九葉罌亦是不怎麼擔心。怎麼說南淺柳出藍秦溱溱還在淙山蘭氏,若真出了些問題,回來個人通報也是沒問題的。
只是,先前在蘭氏的比試臺上不知蘭知竹用了什麼邪門的干擾方式,居然叫她體內沉寂已久的邪氣又被挑了起來,後又被蘭氏的親信刺傷更是讓她一度被體內的邪氣控制住。
雖被風華君以靈力及時壓制住,但,難保日後不會產生什麼後患。
遂,爲了徹底的淨化淨化她這積蓄已久的邪氣,風華君決定,要她從頭開始修行十二空山處的音法。
她用一臉不願意的樣子進行抱怨,“這麼多年前的音法誰還記得,反正我是記不得了。”
風華君早有對策,只淺淺道:“記不得無妨,雲閣內有記載。”
暈……
也就是說,她又要重新踏上好好學習的不歸路了?
唉,事實證明的確是這樣。
身體恢復的第八天,她就被風華君給安排好了所有日程。
風華君說,他不按照引魂人從前的標準來要求她,也就是說,早課和晚課都廢掉,但,這兩段時間她必須要在雲閣內自己學習。
九葉罌笑嘻嘻點頭答應。
風華君沉默一瞬,明顯看出她的小算盤。
據他對她的瞭解來說,當給她安排任務時她還笑嘻嘻的話,就說明她已經找到消遣的法子了……
遂,片刻之後,風華君又補上一句:“每日晨課你所學的內容,晚課的時間,我便來考察。”
“啊~”這可是由衷的一聲……不願意。
這日晚課時分,九葉罌按時去了雲閣,特意挑了從前她與風華君看書時坐的位置。坐下之後還甚是滿意一點頭,雖說十二空山處被旬家毀了一次,但重建之後一切絲毫未變,就連這案桌上燭臺擺的朝向都還是依着十多年前十二空山處的擺設來的。
不得不佩服風華君的細心。
其實吧,九葉罌這人有個改不掉的毛病。只要她一看自己不感興趣的書就容易犯困,這次也是毫不例外。
然,當她美美的睡上一覺醒過來後,面前已然端端坐了一人。
月白色的衣裳,異常整潔的裝扮,還有標準得不能再標準的坐姿……
九葉罌甚是感概一嘆氣,唉,是風華君來了。
隨意翻開一頁書,九葉罌一手託着頭側臉瞧他,笑問道:“風華君來多久了?一直在看我睡覺?”
風華君儼然不動神色,十分淡定翻書一頁,橘黃色的燈火映的他長又密的睫毛在書頁上微微跳躍。
聞他漫不經心道:“我在看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