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洗妖皇殿……”
商明雪瞳孔一縮，難以置信，驚呼出聲，看着此刻顯得無比冷酷陌生的林凡，踏雨握劍，卻是不知道林凡究竟是說真的，還是僅僅只是開個玩笑。
“哈哈，血洗妖皇殿，林凡你還真是幽默……呃，你不會當真的吧？”
趙某某就笑，笑着笑着笑不出來了，心驚膽戰的看着林凡，空氣一時凝滯，瀟瀟冰雨拍打，讓人心中冰寒。
“開個玩笑而已。”
氣氛無比的凝滯，林凡握劍橫空，站在雨中，冷冷的冰雨都不敢靠近林凡，似乎被林凡身上凝聚的氣魄所驚嚇，林凡卻忽然輕輕一笑，手中紫郢劍光收斂，揹負雙手，漫步雨中，“帶路吧。商明雪，這兩個妖皇殿弟子既然這麼快就能夠從妖皇殿趕來，想來這朝歌之中當有通往妖皇殿的傳送陣。”
林凡語氣淡淡，他記憶中的中州境內自然是沒有直接通往昆吾州妖皇殿的傳送陣，但這個世界，已經有太大的不同，玉虛宮和妖皇殿既然都是盟友，那中州境內出現一座通往昆吾州妖皇殿的傳送陣，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林凡，你不把話說清楚，我不會帶你去的。”
商明雪冷靜下來，看了眼被林凡斬殺的青麟、青歌，“我不知道你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但你殺的人已經夠多了，就算你是玉虛宮弟子，妖皇殿並不能直接出面處置你，但你這樣下去，也只是會害了你自己而已。”
商明雪激動起來，以前的林凡忍氣吞聲，看起來懦弱，讓人覺得生氣，但現在林凡變成這樣，商明雪卻又感到害怕起來。
“放心吧，我自有分寸。”
林凡輕輕笑着，擡起頭，看着落下的冰雨，“只是修行一世，到頭來卻不能快意恩仇，終究還是有些念頭不通達。我心中有些塊壘，不吐不快，終究意難平啊。”
林凡低喃着，商明雪和趙某某還以爲林凡是修行到了這個地步，心中對於以前的許多事情無法釋懷，所以想要直抒胸臆，快意恩仇，讓自己念頭通達，去了心中不平之氣，好繼續修行到更高深的境界。
這種事情，倒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便是凡人也講究一飯之恩必還，睚眥之仇必報之類的事情。修士修行修心，自然也不可避免，否則也不會有什麼斬紅塵之說了。
所以猶豫了一下，商明雪還是嘆了口氣，點點頭，心中思量讓林凡去了妖皇殿也好，血洗妖皇殿之類的自然是無稽之談，到了妖皇殿之後，林凡是要找畢方報仇也好，還是要重新爲自己正名也罷。
終究也不可能鬧得起來，妖皇殿中有坐鎮的天仙大能，也不可能讓事情變得無法收場。林凡心中意難平，讓他發泄出來，去了心中塊壘，也是一件好事情。
想到這裡，商明雪就嘆息一聲，“好吧，我帶你去。不過，希望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纔對。”
林凡不說話，只是靜靜的看着自己手中的紫郢劍，他說自己終究意難平，這難平的心意之氣，卻不是商明雪所想的那個樣子。
什麼畢方，什麼之前有欺壓過的那些人，對於他而言，其實不重要。他真正難平的是心中那股彷徨，那股茫然，那股心悸。
他不知道之前自己那恍惚中出現的幻覺，究竟是因爲周文王留下的畫像的影響，還是因爲別的什麼，只是想到那個畫面，那冷酷無情的黑衣林凡，他心中就有股塊壘之氣，難以平息。
吞不下去，吐不出來，戰鬥或許不是最好的辦法，但卻是最痛快，最直接的宣泄方式，此刻只有不停的戰鬥，不停的廝殺，或許才能讓他不再去想那可怕幻象究竟是因爲什麼纔會出現。
甚至一種近乎瘋狂的想要毀滅自己的衝動情緒在林凡心中若隱若現，便是前世如何絕望時候，便是隱隱窺視到了這諸天世界真正隱秘後的震驚時候，林凡也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情緒衝動。
但此刻，就在剛剛之前那一閃而逝的幻覺之中，林凡心中卻不自主的升起了這個念頭，因爲他心中無比的清楚，對於一個法相境的修士，對於一個前世裡走到證道地步，道心似鐵的修士而言，幻覺是多麼可笑的事情。
以林凡的意志與堅定，怎麼可能那麼簡單的出現什麼幻覺，與其說之前看到的那冷酷無情的黑衣林凡是什麼幻覺，倒不如說那是心血來潮中的天人感應吧。
在知道了這諸天之外還有諸天，無盡諸天世界裡可能有無數個他，無數個林朧兒，無數個林簡薇，無數個他曾經以爲獨一無二的在乎之後，其實多多少少也有過那樣恐怖的想法吧。
將那些其他諸天世界中的她們全都殺死的話，或許才能夠真正守護住自己所真正在意的那獨一無二的她們吧。
這樣的想法林凡竭力壓制着，不敢繼續想下去，但如果無盡的諸天世界裡，有着無盡的她們，那他放棄那麼多，捨棄那麼多，捲土重來，能夠改變的不過只是一方世界的命運，那一切又有什麼意義呢？
明知道不該這樣去想，但林凡其實在知道這諸天世界的終極秘密後，卻無法不去多想，更恐怖的是以他的智慧，到了這個時候，哪怕還沒有真正從吞寶口中證明這些事情，但其實他已經通過吞寶那留下的話語中猜到了一個更加恐怖的真相。
如果真正的敵人真的是吾等自己的話，那麼他絕不會簡單的以爲吞寶是想借助他的力量去對抗其他諸天世界中的殺戮魔主或者彌陀佛主之類。
最恐怖的事情是如果很多個諸天世界裡，都出現了殺戮魔主，彌陀佛主他們，那麼會不會在他決定放棄一切，捲土重來的時候，無數個諸天世界裡，在他所不知道的世界裡，也有着同樣的他，高高在上，屹立在神主之位。
他爲了守護林朧兒她們，放棄了一切，捲土重來，但其他諸天世界裡的他難道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嗎？
他不知道，既然這個世界裡可以出現一個懦弱的他，那麼其他世界裡出現一個冷酷無比，選擇穿上了黑衣的他，其實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吧。
所以，所以其實某個他所不知道的諸天世界裡，或許已經出現了一個之前幻覺中那冷酷無比，要殺盡一切，來維護心中那份獨一無二在乎的黑衣林凡，其實，其實是有着很大的可能啊。
如果是那樣的話，那麼也許就在他還迷惘無知的時候，很多他所不知道的悲慘事情，其實已經在發生了啊。
甚至，甚至或許如他現在這樣的迷惘無知，其實也已經發生過了無數次啊。一念之間，天堂地獄，人心的複雜如果在只有一個諸天世界的情況下，或許很多時候都只是內心的掙扎與糾結。
但放到宇宙本身就是由無數個平行諸天世界組成的背景下，那麼或許每一次的內心掙扎，那隱約閃過的黑暗面，也許已經在另外一個諸天世界裡成爲了現實吧。
哪怕是成爲了神主，哪怕再是如何的道心似鐵，但只要還對這紅塵人世有着幾分留戀，恐怕終究都無法避免這些紅塵牽掛所帶來的內心變化吧。
一念之間，天命妖主可以在一個世界活下來，也可以在另一個世界裡隕落。那麼同樣的一念之間，也許一個世界的他選擇了捲土重來，一個世界的他卻是背棄了一切有關於她們的承諾，高高在上，冷酷無比。
這樣的現實，這樣的可能，才真正是林凡心中難以平息的情緒，相信自己，原來到最後纔是這個世上最大的謊言，這樣的真相何其的殘酷與恐怖，他能夠強撐着沒有道心崩潰，沒有徹底絕望，已經是極限了。
但心中這股不平之氣，卻是無論如何也壓制不下去了。
他不想去相信那麼在乎她們的他，會在某一個他所不知道的世界裡，徹底背棄了所有的承諾，但自己真的就沒有動搖過嗎？
在前世裡最絕望的時候，在那證道成功，高高在上，屹立億萬衆生之上的時候，難道就真的沒有片刻的動搖過嗎？
林凡不願意去想，不敢去想，因爲他知道自己無法肯定的回答這個問題，他終究不是聖人，這個世上也不會有人是聖人。
有些時候，他也會有自私的時候。有些時候，那片刻而起的念頭，以爲不過只是轉瞬即逝的瘋狂，但或許，其實早就已經在他所不知道的世界裡真實的發生過了。
只要一想到有這樣那樣的可能，林凡心中的恐懼與悔恨就如同毒蛇一般啃食着他的內心，這並不是簡單的直面自己內心偶爾浮起的黑暗面那麼簡單。
那些曾經偶爾浮起過的可怕想法，或許是真真正正發生過的事情。這纔是真正恐怖的事情，或許這纔是宇宙能夠永恆，無人可以真正超脫的真正原因吧。
人，最難戰勝，最難看清楚的終究還是自己。
而原本以爲其實只是考驗道心的天人五變，到了這個時候，卻是讓林凡真正知道了天人五變的恐怖之處。
“原來人最大的悲哀不是無知，而是知道的太多了。”
林凡低聲喃喃，腦中彷彿聽到了什麼東西裂開的聲音，他知道那是自己的道心裂開了，哀大莫過於心死，此刻他已經有了幾分心死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