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廣省會被亂兵佔領,這對大明朝的上層政治人物們來說不算大事情。但是,湖廣巡撫出缺了,這對於大明朝的上層政治人物們來說,可就是大事情了。
你別看大明朝看起來好像“幅員遼闊”,有兩京一十三省這麼多個行政區域。但是,能夠一手掌控地方軍政大權的巡撫高官,那可是相當的有數的。
作爲巡撫這樣的地方大員,雖然一般都無緣內閣大學士的尊位。可是呢,作爲封疆大吏的權力和利益,也是相當的誘人的。
湖廣地區的高級官員的官位全都空缺了出來,對於魏忠賢來說是非常值得高興的一件事情。剛剛帶領黨徒鬥垮了東林黨的魏忠賢,現在正好需要一些實實在在的官位來犒賞他的那些支持者。
所以,魏忠賢一方面將平叛的爛差事交給了東林黨的餘孽。另一方面,他也將湖廣地區空出來的大大小小的官位,逐一的封賞給了自己的支持者們。
其中,一直以來都對魏忠賢忠心耿耿的御史姚宗文拔得頭籌。他被魏忠賢大力提拔,安排在了湖廣巡撫的位置上。
因爲武昌府仍然被保民軍佔領,所以,姚宗文只能帶着一幫最新任命的湖廣高級官員到襄陽府辦公。特別是新的湖廣巡撫衙門,還擔負着整合湖廣地區經濟軍事資源,“協助”(搗亂)河南巡撫程紹程大人平叛的工作。
所謂“兵馬未動糧草先行”。無論是在古代還是在現代,打仗打的都是後勤。
從開封府到武昌府,直線距離就有一千兩百里地。就是程紹領着的河南“兵”能夠正常行軍的話,這一千兩百里地,他們至少也要走上個半個月左右的時間。
這種純粹的無法藉助水路運輸的行軍,一般情況下都沒辦法把一路上的糧草都隨身戴着。一個人,無論如何也沒辦法負擔着十幾二十天的口糧,每天七八個小時,以每小時十里地左右的速度前進的。
從另外一個方面講,就是程紹解決了軍糧的運輸問題,那麼他也籌不出那麼多的糧食來。他能通過行政手段從老百姓身上刮出軍餉和民夫不假。可是一萬多的民夫和四千多的正兵,這一萬五千人人吃馬嚼的糧食,他在年年災荒的河南省裡可籌不出來。
在河南省內的時候,他還能夠命令沿途州縣給軍隊補充糧草。可是一旦出了河南省,進入湖廣地界,程紹覺得,自己的部隊想要得到糧食補給那就會變得相當的困難。就是不考慮閹黨爲難掣肘的因素吧。歷來外地客兵到外省作戰,往往都不會受到歡迎。
那些外地客兵之所以會在外省大肆的搶掠百姓,原因也很簡單。糧食補給不能保障,餓着肚子的士兵不劫掠地方,難道還會乖乖的活活餓死不成。
程紹是從來沒有實實在在的處理過軍務的。實際上,他連河南省的最高軍事指揮部門河南都司的那些武將的名字,都完全沒有任何的印象。除了河南都司的都指揮使他見過幾面之外,其他的河南省內的武將,他一個都不認識。
因爲事情實在突然,自己在軍事上又是個外行,所以程紹不得不約見了這些他最看不上眼的“粗鄙武夫”。
在大明朝,除了初期的洪武、永樂兩朝之外,整個大明朝的總趨勢就是文貴武賤的。
到了天啓年的時候,整個大明朝的武官地位已經低下到,一個普通的秀才都可以對三品的指揮使不行禮了。一個七品的知縣對於正三品的指揮使隨意的呵斥,也不過是一種正常的現象。所以,可想而知,現在大明朝的武官地位有多麼的低下。
正二品的文官程紹程大人自己覺得,他能夠安排專門的時間見一見河南都司負責領兵的這些武將們,已經給了他們天大的面子了。
不過,因爲自己不得不依靠這樣一羣愚蠢無知的武夫,這讓程大巡撫實際上是非常的傷自尊心的。所以,這場見面會,就變成了一場變相的斥責喝罵的會議了。
正常情況下,這些武官們是應該感到非常的委屈和憤怒的。但是,一方面是因爲文貴武賤的大環境,一方面是因爲他們自己確實沒什麼底氣。所以,這些河南武官捱了罵之後就老老實實的回家了。
程紹覺得自己在軍事方面不靈光,所以不得不借助武官們的力量。但事實是,這些被程紹當成是支柱的河南武官們,自己的心裡也是非常的忐忑不安的。
像河南這樣的純粹的內陸省份,還和湖廣這種境內有不少土司的省份不同。河南省的軍事力量非常的薄弱,目前支撐河南省的武裝力量,仍然是兩百年前明初時設置的衛所武裝。
河南省可不會像九邊地區那樣,有將門勢力,有家丁,有募兵。河南省不僅沒有像九邊地區的那種將門、家丁和募兵,因爲該省在軍事上不怎麼重要,以至於河南省連個統領全省武裝的總兵官都沒有設置。
河南都司衙門名義上是整個河南省武裝力量的總部。事實是,河南都司也好,河南省內的各個衛所的各級軍官也好,都已經完全的蛻變成了坐地收租的地主了。讓他們拉出三四千看着像模像樣的佃農正兵容易,可是怎麼指揮這些佃農和亂兵作戰,從河南都司的指揮使到河南省內衛所裡的一個普通百戶,心裡面全都一樣沒譜。
河南省上下的所有武官,至少都有幾代人沒有練過兵、帶過兵,指揮過真正的軍事行動了。
說句難聽的話。這幫河南武官們,連點像樣的家丁都沒有。他們的家丁全都是幫助他們管理莊田監視農奴的管事。這羣人最多就是體力比一般的農奴們好些。說起軍事實力來,他們和那些農奴正兵是一樣垃圾的。
事實上,接到了巡撫大人整裝待發的命令之後,河南武官們真的是非常的忐忑的。他們絲毫沒有想着自己可以到外省去劫掠發財的好事兒。他們全部的身心都集中在,怎麼才能把手底下的農夫帶到一千兩百里外的武昌府去。
長途行軍,特別是帶着大量的沒進行過任何相關訓練的農夫進行長途行軍,這就是擺在河南武官面前的第一大難題。
不提那邊河南方面磨磨蹭蹭的準備着行軍,也不提武昌府內日益熱烈的經濟建設和軍事訓練。單說一說很快就抵達了襄陽府,迅速的搭建起湖廣最高權力機構的新任湖廣巡撫姚宗文。
姚宗文在閹黨和東林黨之間的政治鬥爭中,在御史的崗位上發揮了重要的作用。
要不是這幾年他苦心孤詣的從各地蒐羅了大量東林黨大佬們,實實在在的行賄受賄、侵吞民田、經商謀利等等上不了檯面的事情的證據,那些和閹黨的實力本來就不相上下的東林黨大佬們,也不會在政治鬥爭失敗後就那麼老老實實的下臺回家。
所以說,這次魏忠賢把他這個原本的四品御史提拔到從二品巡撫的位置上,就是對他爲閹黨做出的貢獻的一種獎勵。
從中央政府裡的一個普通紀檢幹部,一躍成爲統領湖廣軍政的地方大員、封疆大吏。你要說姚宗文不會覺得飄飄然,那是在說胡話了。
姚宗文一到襄陽府,就開始給整個湖廣地區的各級官員下馬威。他非常挑剔的記錄起到場官員的名單。在發現荊州府方面只有知府衙門的文官在張宏的帶領下前來迎候,而荊州衛指揮使衙門的武官居然一個也沒到場之後,他不禁感到勃然大怒。
他一方面當着整個湖廣官場的面,大聲的斥責荊州知府對武官管教無能,一方面對王書輝的代表顧君恩冷嘲熱諷。
顧君恩在復興會也呆了四五年了。一個人在一種環境中呆的時間長了,不可避免的就要被那個環境所影響。發現新任湖廣巡撫姚宗文是個不知好歹的輕浮狂躁之徒後,顧君恩居然在衆目睽睽之下拂袖而去了。
姚宗文原本想着,自己這個閹黨在地方上孤立無援,把持地方的正印官們又大都對閹黨的態度不太友好。所以,他就想借着這個機會給湖廣地方的官員們一個下馬威,樹立一下自己的威信。
讓他沒想到的是,其他府縣的文武官員們表現的都老老實實,唯獨這個荊州府的一個小小的衛所指揮使,居然如此的狂妄。那個王書輝不僅不親自前來迎候自己這個湖廣巡撫不說,王書輝派來的那個秀才代表,居然敢當着整個湖廣官場的面不給自己面子。
一時間,顧君恩的表現把姚宗文氣了個倒仰。
湖廣官場方面也覺得非常的驚訝。在湖廣地區的官員們看來,枝江王府能夠恢復王爵固然有皇帝寵信的緣故。可是他們也知道,要是沒有南北兩京的太監們努力的活動,朱術圳的那個枝江王爵也不是那麼容易就能拿到手的。
一直以來,湖廣官場都以爲枝江王府是個投靠了閹黨的藩王。但是,今天看來好像又不是那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