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薩親王次子謀害公主,親王府被禁衛軍團團包圍,這些事早就已經傳到街知巷聞了。以至於尋常百姓在街上遇到了,打招呼的方式都從“您吃了嗎?”變成“您知道嗎。。。”。有說親王不存好意,謀害公主意圖造反。有說親王次子是被人用魔藥陷害的。還有說親王次子愛慕公主,但是公主鍾情伯爵獨子,所以親王次子求愛未成,惱羞成怒,才痛下殺手。一時間各種傳言甚囂塵上,逛一圈酒館就能聽到幾個不同的版本,讓人哭笑不得。
不過幾日來皇宮裡確實一直沒有傳出凱爾曼國王要懲治雷薩親王的消息,卻也沒有撤走禁衛軍的包圍,所以上至貴族高官,下至走卒販夫,大家都陷入一種你猜我猜大家猜的狀態。
不過公主吉人天相,從生死邊緣被救回來的消息還是讓百姓們大爲振奮的。
本來這幾日凱爾曼國王時常陷入是否要對雷薩一家動手的斟酌之中,但是桌案上來自緬因省的軍情急件讓他終是沒有發動這雷霆一擊。
因爲庭霄人率先動手了。庭霄帝國元帥玖湛親率領十萬正規軍,還有五、六萬傭兵團旁從,大舉南下,幾日間已經連下緬因二十多座城堡。
緬因省暫任總督艾頓·雷薩連發數封急件,表示緬因軍力不支,望派援軍趕赴緬因。
凱爾曼本以爲這是雷薩親王這大兒子的圍魏救趙之計,但是仔細盤算了下信件在路上來往的時間,顯然此時薩留希的消息應該才傳到緬因,艾頓不可能未卜先知,事先就準備好了軍情急件寄回來的。
而後不久,陸陸續續的,各個渠道的消息都緊趕慢趕的傳到了凱爾曼國王這裡,庭霄人真的打進緬因省了。
在公主遇刺這個當口,庭霄人忽然來犯,總是讓凱爾曼心中有些隱隱有些不安,總覺着這事不簡單。
更讓他犯難的是本來盤算着如何收拾了雷薩一家的,但是緬因省軍情緊急,只有放雷薩這廝回去都督軍事,才能穩住局勢。他心裡清楚如今這朝廷上下,也只有雷薩有這個能耐。
“可是好不容易纔逮到這麼一個機會,雷薩回京述職,又正好有這麼光明正大的理由。”凱爾曼心裡其實還是頗爲不甘的。
不過讓凱爾曼犯難的還有另一樁事,那就是前幾日皮洛大師讓他查的幾樣魔法材料中,有一種叫瀝赤龍肝的稀有材料,在黑市幾經輾轉後流入了源康總督的名下。
現下的境況是他不想放了雷薩,又不得不放。想殺了源康,卻又殺不得。雷薩能活着,凱爾曼就得讓源康也活着。即便他的掌上明珠奧妮安差點被陰死,他也只能忍着。
而後一衆大臣們被凱爾曼召到皇宮主殿,連圈禁在家的雷薩親王也到場了。源康一派都面露警惕之色。
“今早接到的加急軍件,庭霄人悍然出兵南下,十五萬人馬聲勢滔天,緬因省幾日間連丟二十多座城堡,”凱爾曼陰着臉說道,“都說說吧,該怎麼辦。”
這一下子主殿上炸開了鍋,顯然衆大臣還沒收到消息,都不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時間還沒法消化這個消息。庭霄帝國和雅菲帝國已經有近二十年沒有交戰過了,這次爲何貿然動兵,讓衆人無法理解。
“陛下,我兒不曉兵機,丟關失城,老臣領罪。”雷薩親王面露惶恐說道。
“這倒不怪他,緬因守軍將將七萬人,勢單力薄,情有可原。”凱爾曼說道。
源康聽着陛下這個意思,覺得有些詫異,暗想陛下是不打算懲治雷薩了?不過他仔細一想也就明白過來,現下這情勢陛下是殺不得雷薩了。
“雷薩,你鎮守緬因多年,對於此次庭霄人大舉來犯,可有對策?”凱爾曼問道。
“陛下,老臣沒拿到前線的戰報,不好妄斷。不過,庭霄人大軍遠道而來,勢不能久。我軍可以退至要緊關隘,堅守不出。十五萬人馬所需的補給十分巨大,我軍可等他們後勤供給出了問題,再覓戰機。”雷薩親王說道。
“哎,親王此言差矣,庭霄人不過是打了個措手不及,親王你那大兒子打不過人家,卻也不能漲他人志氣。”源康一派的一位官員站出來譏諷道,“庭霄人來了,自然要叫他們吃點苦頭,哪有深溝高壘,避之不戰的道理。”
不少源康一派的官員也是紛紛附議,表示不應該怯之不戰,應當從王都發兵增援緬因。
凱爾曼自然明白源康這一票人的想法,倘若是按雷薩的方針,穩紮穩打,贏了這場仗,戰功自然全是雷薩的。倘若攛掇自己大起薩留希的兵馬趕赴前線,那打勝了,大家都有戰功,都有封賞。
雷薩冷眼看着源康一派求戰若渴,就沒再說話。
“源康,你說說看呢。”凱爾曼看了一眼還未發言的源康。
“陛下,老臣覺得,庭霄與我國有二十年來未起刀兵了,現下毫無徵兆,毫無名目的大舉進犯,而我軍堅守不戰,豈不是顯得帝國國力虛弱,不敢應戰,那庭霄人日後還不得越加猖狂,毫無顧忌地來擾我邊境?”源康擲地有聲地說道。
源康一派的官員聞言越發羣情激憤。
凱爾曼國王擺了擺手,羣臣這才安靜下來。
“從王都發兵,那諸位認爲誰。。。率軍前去合適?”凱爾曼淡淡問道。
“陛下,老臣以爲,此次陛下應當親赴前線,這樣我軍必定士氣大振,此次上陣,老臣願意緊隨陛下左右。”源康這次倒是第一個站出來說道。
“老臣也誓死追隨陛下。。。”
“老臣也願意。。。”
源康一派不少人見狀都表示願意追隨陛下上戰場。
凱爾曼心中冷笑暗罵:“好你個源康,打的一手如意算盤。跟在我身側,勝了,自然是功勞少不了你的。倘若敗了,你也沒什麼損失。總比你統軍去前線風險小很多。”
不過他本來也打算御駕親征,因爲他想着這次不光要解決了庭霄人,還順道要把雷薩給除了。雷薩盤踞緬因多年,這是個將其一網打盡的機會。
“好了,諸位的意思我也瞭解到了。”凱爾曼沉聲道。
主殿上衆人知道陛下已經有了打算。
“雷薩,你先快馬趕回緬因整頓軍事,佈置防線,堅守每一處關隘,孤親率大軍不日便達。你可有問題?”凱爾曼看着雷薩問道。
“陛下,老臣定當竭盡全力,力保不再丟一城一地。”雷薩叩首領命,卻心下驚疑,行刺公主的事就這麼拂過了?
“陛下,可是。。。可是行刺公主的事還沒。。。”源康小意提醒道,他還在做着最後的嘗試。
“噢,這事啊,我還沒來得及說。昨日已經問過大主教和宰相了,查出來是庭霄人買通了一些賽委會的執事,給雷薩家的孩子下了魔藥,所以那孩子纔會喪失心智刺殺公主的。”凱爾曼淡淡說道,“想來,庭霄人是想在大戰開始前,離間我們君臣間的感情。真是癡心妄想。”
“陛下聖明,這幫庭霄人狼子野心,陷公主於險境,又讓老臣蒙受不白之冤,這筆賬老臣一定在戰場上討回來。”雷薩接口道。
儼然一副君臣和睦的模樣。
這幾日的滿城風雨,徘徊在衆人心頭的疑雲,被陛下三言兩語間就化解了。
既然陛下都這麼說了,一衆官員自然也不會再深究了,畢竟誰也不想去討陛下的沒趣。至於庭霄人到底替誰背的鍋,這就不得而知了。
凱爾曼又看向宰相,“福爾勒,把庭霄人陷害親王,謀刺公主的事昭告天下。還有,即刻頒佈徵軍令,讓各個私人傭兵團去軍務部報到。”
“臣領命。”宰相叩首領命。
凱爾曼還有很多軍務要處理,就趕緊把一衆人等遣回去了。想到要去前線打仗,他倒是想起一位老友來。
雷薩親王適逢大赦,步子都輕快了不少。可才進了親王府的大門,就看到嵐姻一臉悲憤的佇在那。
“怎麼了?”雷薩驚疑問道。
“父親,方纔二哥被人擡回來了。”嵐姻鎖着眉說道,隱有淚痕,“他。。。他。。。”
雷薩看了一眼女兒這神態,心下也是焦急起來,“你二哥人呢?快帶我去。”
他隨着嵐姻來到伽弗的房間,看到牀上昏迷的兒子,頓時遭了天雷轟頂,差點沒站穩身子。
伽弗臉上和身上的燒傷由於沒有及時的醫治,皮膚已經開始大面積的腐壞,膿水在紫褐色的皮肉上流淌,原本一張俊俏的臉已經變得面目恐怖。頭頂上殘存的頭髮東一片西一塊的,剩下的頭皮不是焦黑色,就是泛着麻點,看着令人直起雞皮疙瘩的。現下光這些裸露在外的皮膚,那慘狀就叫人不忍直視。
若是旁人看着,早已經嚇得偏過頭去了,可親王偏偏一雙眸子緊緊盯着兒子身上這些慘不忍睹的傷口,繃着腮幫一言不發。
“父親,二哥他。。。”嵐姻有些哽咽,又不願哭出聲來。
“他這些燒傷,可還能醫治?”親王坐到牀沿上,小心地翻看起伽弗身上的傷口。
“女兒本來已經煉好了魔藥了就備着給二哥用的。”嵐姻憂聲道,“可是,我方纔看了下二哥的傷口,潰膿太深,原先的魔藥塗上去,以二哥現在的身體狀態,恐怕藥勁太猛會直接要了他的性命。”
“魔藥方面父親沒有你懂,你看着辦吧。”雷薩蹙着眉,以掌凝汽,在伽弗的皮肉上撫上一層薄薄的冰霧。
伽弗在昏迷中舒嘆了一口氣。顯然親王這種常年在軍中磨練出來的快速治療手段,能讓伽弗暫時緩解下痛楚。不過這是治標不治本的做法。
“父親,皮肉傷倒在其次。”嵐姻說着目光中露出憤慨,“我方纔檢查傷口的時候沒,發現二哥的脊椎處被人打入了兩根銀針。”
“銀針?”雷薩心下震動,仔細地翻過伽弗的腰身,確實發現兒子尾椎和腰椎處被釘入了兩根銀針。
嵐姻看着雷薩想去取出銀針趕忙制止,“父親你別動,現在還不能取出來。二哥現下多處傷口感染,毒入經脈,臟腑受損,若是現在再把脊椎處的銀針拔了,只怕。。。”
“現下不拔出來,過不了幾日你二哥他就是一個半身不遂的廢人了。”雷薩吼道,“難道你想看着你二哥一身的修爲化爲泡影?”
嵐姻被父親這麼一吼,頓時也慌了神。
“父親。。。”伽弗在昏迷中幽幽醒了過來。
雷薩心裡其實知道嵐姻說的是對的,但是他實在不忍心看到驚才絕豔的兒子就此變爲一個下半輩子只能在輪椅上過活的廢人。
雷薩看着自己兒子臉上一塊完整的皮都沒有,一臉悽愴,長嘆一聲“兒啊,都是父親不好,不該把你們兩個帶回這該死的薩留希的。”
“不怪父親您,是我自己不小心。”伽弗嘶聲道,顯然他的嗓子也被燒傷了。
“二哥。。。”嵐姻撲到伽弗身側,終於忍不住,放聲哭了出來。
“你們剛纔說的我聽到了,我不能沒有修爲。嵐姻,聽話,快,幫二哥把針取出來。”伽弗焦急說道,嘴脣乾涸,連翻個身的力氣都有。
嵐姻淚雨婆娑,拼命地搖着頭。
雷薩看着伽弗這個樣子實在狠不下心,柔聲安慰道:“兒啊,父親想過了,還是活下去最重要,武道修爲沒了可以再練,人死了,就再也活不過來了。”
“父親,可是兒子不想做那要人一輩子服侍的廢人。”伽弗神情苦楚語氣的卻是堅決的很,顯然比起身體上的疼痛,要讓他放棄一身的修爲才更爲痛苦。
這下雷薩和嵐姻都不知如何是好了。
“父親,我不能沒有修爲啊。”伽弗流下淚來,嘶着聲苦苦央求道:“要不您殺了我吧,求求您殺了我吧。孩兒真的不能沒有修爲啊。”
親王這幾個孩子,一個比一個的心比天高,若是沒了修爲,成了殘廢,那還真和死了沒有區別。
“二哥,你先彆着急,我再想想想辦法。”嵐姻惶急道。
“好,既然如此,那父親成全了你。”親王面忽地露狠厲之色,橫起一掌拍在伽弗腦門上。
“不要啊,父親。。。”嵐姻纔想去拉住自己父親,可已然來不及了。
伽弗登時就死了過去。
嵐姻僵在原地,一臉不可置信的望着自己的父親,簡直不敢相信方纔所見。
“爲父哪裡下的去手,”雷薩紅着眼眶嘆道,“只不過讓你二哥先暈過去罷了。”
嵐姻這才緩過神來。
“快,快去準備些你二哥路上要用的魔藥,我們這就趕回緬因。”雷薩連忙吩咐道,“庭霄人打進緬因了,陛下現在殺不得我,避免夜長夢多,我們趕緊走。”
嵐姻這才明白過來自己二哥爲何被釋放了。
“可是父親,二哥被折磨成這樣,女兒不甘心。”嵐姻轉過身去欲往外走,卻低聲說了這麼一句。
“放心,這筆賬你父親記在心上呢。”雷薩陰狠說道。
雷薩親王此時也已經查出了“瀝赤龍肝”這一魔藥原料最終是流入了源康之手,那想來伽弗在監獄裡被暗害,肯定也是源康的手筆。
當日,雷薩揹着自己身負重傷的兒子伽弗,與女兒嵐姻一道,朝着緬因方向,三人兩騎,絕塵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