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惜惜望着她腳不點地的忙碌樣子,不由脣邊帶笑。悄悄地走去後臺倒了一盅茶來,遞到她的手上。
“梅小主,喝口茶歇一歇吧,別累壞了自己。”
梅雪霽握着茶盅回過頭來,正好迎上馮惜惜殷殷關切的目光,心中頓時一暖,忙含笑點頭道:“多謝馮小姐。”
馮惜惜微微一笑:“小主不妨喚我惜惜。”
梅雪霽莞爾,衝她輕輕眨眼:“好的,惜惜。不過你也可以叫我霽兒。”
馮惜惜的臉上霎時漾起一層光彩:“這……如何使得?”
梅雪霽笑着拉住她的手:“怎麼使不得?我早已把你當作朋友。”
“霽兒……”馮惜惜輕喚着回握她的手,神色中滿是驚喜。
“咱們去那邊歇一歇吧。”梅雪霽一指臺側紅楓樹下的青石條凳,拖着馮惜惜一起走過去坐下。
馮惜惜靜靜地凝望着她。數月不見,這個清麗靈秀的小女子彷彿一下子長大了不少,舉手投足間更添了幾分嫵媚的韻致。原本略顯蒼白的面頰隱隱地泛着健康的桃暈,明眸如水、脣紅欲滴,幾縷碎被汗水濡溼了,柔順地粘在鬢邊。
馮惜惜心中一動,不由笑着抿嘴道:“瞧你,方纔着急上火的,出了不少汗呢。”說着,從袖中取出一方絲帕來,細細地替她拭去額角的汗珠。
梅雪霽含笑道了聲謝,一邊任她擦拭,一邊低頭啜飲着手中的清茶。
耳畔馮惜惜聲音綿綿傳來,如潺潺流水般輕柔澄澈。
“……惜惜第一次見到霽兒,便驚爲天人。此生從未見過像霽兒這樣完美的女子,聰穎黠慧、美麗絕倫、爲人又如此隨和友善,今生得與霽兒爲友,實在是三生幸事。”
梅雪霽嬉笑着吐了吐舌頭:“惜惜謬讚了,我哪裡有這麼好?就連陛下也老是說我衝動任性,令他頭痛不已呢。”
“哦,是嗎?”馮惜惜微挑了眉梢,眼中的笑意有瞬間的僵硬,“陛下對你,想必愛入骨髓吧?就連缺點在他眼裡也都是可愛的。”
梅雪霽臉上一紅,脣邊卻是抑制不住地漾起了甜笑:“沒有的事,你何苦取笑我?”
馮惜惜垂下眼簾,鬆開了握住她指尖的手,正思忖着該如何回話,忽聽得背後有人笑道:“寶玉,怨不得我左右找不到你,原來拖着湘雲躲在這裡閒聊。”
待回頭時,卻見如妃吳霜正俏生生地立在戲臺上,籠煙眉、丹鳳眼,衣袂翩躚,雅麗如畫。
“如妃娘娘……”馮惜惜和梅雪霽一齊立起身來,向她斂紝施禮。
如妃擺擺手,正色道:“別娘娘小姐地叫了,咱們既入了紅樓,不妨就延照戲裡的稱呼吧。今後……只叫我黛玉便可。”
梅雪霽和馮惜惜都是一愣,不約而同地對望了一眼,心中各自飄過幾分慨嘆……看來,眼前的這位入戲深了……
如妃對她們異樣的神情絲毫不以爲意,伸手提着裙子緩緩地下了臺階來,四下張望道:“寶釵、探春、晴雯她們呢,怎麼不見?”
梅雪霽輕咬下脣,忍笑答道:“寶姐姐和晴雯纔剛回宮午膳,下晌還過來呢,至於探春……”她垂下眼,用長睫遮住了眸中的黯然,“一大早遣人來說身子不適,可能來不了了。”
如妃輕輕一笑道:“定是躲懶,看到時上了臺她如何過關?”一邊說,一邊在她們對面找了一塊青石坐下。
清風www.Qingfo.Cc徐徐吹拂,帶來了若有若無的花香。一隻黑底斑彩的蝴蝶繞過花叢,翩翩地在眼前飛舞。如妃心情大好,禁不住揮袖去撲,卻哪裡撲得到?只見蝶影翻飛,霎時間越過青蘿蔓延的山石,又掠過一樹芭蕉,最終停在了一朵粉色的牡丹花上。
如妃暗自詫異,眼下已是深秋天氣,怎麼還會有牡丹盛開?待細看時,卻驀地現……哪裡是牡丹?分明是插在烏黑雲鬢間的一朵宮樣絹花!
此時,絹花的主人正隱身在一叢青碧的修竹之後,茂密的竹葉在她臉上投下明晦不定的光影,讓人看不清她的面目。唯一可見的是她那一雙陰冷的眸子以及眸中閃爍着的仿若冰雪風霜般的寒意。
“那人是誰?”如妃指着那個身影喃喃自語,那仇視的目光讓她不由自主地心生顫抖。
“誰?”梅雪霽順着她手指的方向回頭望去,但見竹影扶風,清翠若滴。側旁虎皮石砌成的甬道上,嫋嫋走來一位緋衣女子。如雲的鬢上,口銜纓絡的赤金飛鳳映着日光直晃人眼,壓鬢一朵粉色牡丹襯着她滿面的桃暈,鮮麗得彷彿能掐出水來。
眼見她明媚的笑顏漸漸靠近,梅雪霽不由得陷入迷惑……此人爲何如此眼熟?彷彿……在哪裡見過?
身畔馮惜惜忽然笑道:“哦,我記起來了,這不是澄王妃嗎?那晚咱們就在這裡曾見過她一面。”
梅雪霽心中一顫……原來是她。
海中不由回想起當夜鳳儀閣前悠揚的腳鈴聲,還有齊天馳掛在脣邊淡然的微笑……
思緒未定,那女子卻已走到眼前。
“澄王妃鳳凰拜見如妃娘娘、梅小主。”她盈盈地低下頭去,雲鬢間的纓絡在腮邊輕輕一蕩。
“澄王妃客氣了,請平身吧。”如妃淡淡地笑着,盯緊了她的眼睛。此時,這雙眼睛清明澄澈、顧盼生輝,眼底眉梢彷彿都浸潤在和煦的春風之中,哪裡還看得見一絲陰霾?
如妃秀眉微蹙,情不自禁地陷入了迷惑……剛纔所見的,真是這雙眼睛嗎……莫非,只是幻覺?
想到這裡,她略略地安了心,對鳳凰客氣地點頭道:“澄王妃極少進宮,今日相見實在難得。”
鳳凰笑道:“鳳凰特來拜見太后娘娘,恰巧在承恩殿聽人說鳳儀閣裡熱鬧,便巴巴地趕了來瞧瞧。只是……”她頓了頓,含笑望向梅雪霽,“不知是不是打攪了梅小主?”
梅雪霽正在出神,聽她這麼一說,半晌方回過神來,忙笑着搖手道:“哪裡?澄王妃見外了。”
鳳凰道:“聽說小主和各位娘娘正在排演一部新戲,方纔太后娘娘同我提及,還一直笑得合不攏嘴。不知是怎樣的一部好戲?鳳凰實在好奇,幾乎都等不及九月廿九了呢。”
一旁馮惜惜微笑着插嘴道:“王妃既愛戲,不妨也隨我們客串一回豈不有趣?”
鳳凰秋波流轉,嬌媚地“噗嗤”一笑:“呵呵,我倒是也想啊,只是我家王爺怕是不允。每日裡下朝要是見不着我,他便要急三火四地滿世界亂找……”說着,臉上一紅,匆匆地用衣袖掩了口,一雙彎月般的明眸似笑非笑地向梅雪霽掃來。
梅雪霽一愣,微有些尷尬地笑了笑道:“素聞澄親王溫雅沉着,如今這般急躁必是源於伉儷情深吧?”
鳳凰低頭一笑,眼眉中浮起嬌羞無限:“哪裡?只不過每日飲食衣冠都是我親爲操持,須臾離不得罷了……”
正說着,忽見一名緋衣太監匆匆而至,與衆人見禮之後,向梅雪霽道:“陛下口諭,宣梅主子去木樨園。”
梅雪霽站起身來:“去那裡做什麼?”
“奴才不知。”
“哦,”梅雪霽點點頭,回身向如妃等盈盈一拜道,“如此霽兒先行一步,去去就來。”
如妃望着她勾脣淺笑:“這話說得輕巧,多久能回來又哪裡是你可以決定的?”
梅雪霽臉上一陣燒,正待低頭離去,忽然被鳳凰一把攥住右手。霎時間掌心冰涼一片,定睛看時,卻是鳳凰塞過來的一塊淡紅色的羊脂玉佩。
“鳳凰與小主一見傾心,無奈今日緣淺,只得匆匆一晤。改日鳳凰願進宮再與小主一敘,萬望小主莫嫌粗蠢,拒我於千里。”
着她將梅雪霽的指尖屈起,包住了那塊玉佩。
梅雪霽愣愣地回望她……肌膚勝雪、腮凝新荔,笑容明媚彷彿晨曦中的露珠。最是頰邊兩顆淺淺的笑渦,如同玉色的睡蓮,浮起在花朵般的容顏上……
原來,這就是澄王妃,齊天馳的妻子。
豔色傾城、如蘭似蕙的鳳凰公主,果然名不虛傳。
想到這裡,她對着鳳凰啓齒而笑:“收了你的禮物,匆忙之間不知道回贈什麼。這樣吧,”她細想了片刻,從懷中取出一個羽緞八寶嵌珠繡梅花的荷包來遞給她,“這是我在齊州市集上買的,雖然不值什麼,但是愛它繡工精緻,故而一直不離身。望澄王妃莫要見笑纔是。”
鳳凰福了一福伸手接過,愛不釋手地把玩良久道:“多謝小主割愛,鳳凰也喜歡得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