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樑秀去永昌試工的日子。天色尚未全亮的清晨七點,樑秀匆匆出門趕去公交站臺乘車,步行十幾分鍾走到綠燈正亮的十字路口。
樑秀過了斑馬線。
“誒,501來了!”樑秀身邊一個矮胖的大姐,指着從不遠處開來的501路公交車,對身邊高瘦的姐妹說。
”快點,快點,我們跑去上車!”高瘦大姐抓着姐妹的手臂,兩人一起邊朝501路公交車跑去,邊朝501路公交車招手。
樑秀急忙跟在兩個大姐身後,跑去上了501路公交車。上了車,樑秀安靜地在車尾坐下。樑秀來時已做好考慮,若以十幾分鍾等不到501路公交車,就只能以幾分鐘趕去石柱嶺路口,在那裡改乘其它公交車到達玉洞公交車站,再以三十幾分鍾趕去永昌廠房。但是現在樑秀慶幸趕上了501路公交車,既省去了麻煩又省下了時間。
雖然解決了乘車的問題,但是即將走到永昌廠房時樑秀又遇到了新的問題——永昌廠房對面一棟綠色大樓的樓頂,一隻大黑狗在遠衝樑秀狂叫“汪汪......”。那一聲聲響徹四周的狗吠像被敲響的警鐘,提醒樑秀不要忘了永昌廠房那隻危險可怕的大黃狗。樑秀的心不禁上躥下跳了一下,她開始害怕不敢再向永昌廠房繼續靠近,於是漸漸地放慢了腳步以致最後停下來產生猶豫。杜雲峰聽到外面的狗吠,立刻出到圍牆外張望,看見禁足於不遠處的樑秀,便向樑秀招手微笑以示歡迎。樑秀在看到杜雲峰的那一刻,心裡的焦慮一下子全都消失不見了,她步伐輕快地向杜雲峰走去,像滑行般一下子就走到杜雲峰面前。
“這麼早就來了。”杜雲峰的微笑很輕盈,就像被落葉輕吻之後輕輕盪漾的水面,但卻那樣讓人印象深刻。對尚未熟悉杜雲峰的樑秀來說,那樣的杜雲峰親卻得沒有一點距離感,甚至像一個久識的好朋友讓人感覺十分友好。
“嗯,是呀。你也好早呀。”樑秀靦腆笑應。因爲離上班時間還早,所以廠裡廠外只見杜雲峰一人,這給樑秀和杜雲峰的談話提供了更多的便利,所以樑秀的言行不見了昨天的生疏和拘束。
“習慣了。”看見樑秀手裡提着一個藍色袋子,杜雲峰語氣平和地問道:“碗拿來了?”
“啊……,拿來了,在袋子裡面呢。”樑秀有些不好意思地舉起手裡的袋子。
杜雲峰繼續問道:“早飯吃了沒有?要不要和我一起去飯堂裡吃飯?”
樑秀搖手笑着謝絕杜雲峰的好意:“不用,不用,謝謝你的好意,我已經吃過了,你自己去吃吧!”
“既然吃過了,那就到飯堂去坐一下吧,順便放一下你的碗。”杜雲峰指着樑秀手裡的袋子,笑着說。
樑秀看到杜峰指着她手裡的袋子,於是看向杜雲峰應聲“好吧”。就這樣,樑秀跟着杜雲峰進了圍牆大門。但才走幾步路,樑秀就看見她最害怕的大黃狗向她跑來。“啊……”樑秀失聲輕叫,急忙三步並作一步躲到杜雲峰的右邊。
杜雲峰低頭看着與自己只有一指距離遠的樑秀,看見她警惕地看着越來越近的大妞。相比昨天,大妞已恢復一切正常完全沒有了嚇人的樣子。倒是樑秀,那副全身警惕而提防的樣子,像極一隻因受傷而豎起全身尖刺保護自己的刺蝟。那是杜雲峰最不忍心看到的畫面,所以一早起來便在圍牆大門等候樑秀,以免樑秀遇到大妞再發生昨天那件不開心的事。
“不用怕,大妞她今天全好了,不會再像昨天那樣失控攻擊人了!”杜雲峰說完,向大妞走去。樑秀看着杜雲峰和大妞,在旁邊疑惑自語:“失控?”
“嘿,早上好啊,大妞姑娘!”杜雲峰幾步走到大妞面前,蹲下一遍遍輕撫大妞背上的皮毛,“你是剛剛睡醒呢,還是去哪裡回來了?”
興許是睡足了,今早的大妞不但精神十足,還心情極好,又是不停地給杜雲峰搖尾又是不停地給杜雲峰舔臉。看見興奮下活潑可愛的大妞,樑秀簡直不敢相信,那是昨天兇惡至極屢次想傷她的大黃狗。
樑秀不再畏懼,大膽地走近杜雲峰和大妞:“你剛纔說什麼?它昨天爲什麼會失控攻擊我?”
杜雲峰聽到樑秀問話,先是擡頭看了樑秀一眼,後是起身回答樑秀的問題:“大妞從來不會無緣無故地攻擊人,除非你昨天身上帶了什麼讓她非常敏感的東西,纔會導致它失控。”
“什麼東西?”樑秀不明白,杜雲峰所說的導致大妞失控的東西究竟是什麼。
樑秀和杜雲峰正說着話,大妞突然把鼻子湊到樑秀身邊不停地聞。樑秀又開始緊張起來,雙腿出現了輕微的移動。
“別動,別動,狗都是這樣,你不要動讓它聞下就好,聞一下它就走開了。”
杜雲峰語盡,大妞把鼻子從樑秀身上移開,看見男員工宿舍裡出來一個人,於是向那人跑去。
大妞走後,杜雲峰告訴樑秀:“大妞非常敏感老鼠,還非常敏感血腥味,尤其是同伴的血腥味。如果她聞到有人身上帶有同伴的血腥味,她就會認爲這個人傷害了她的同伴,就會把這個人當成她的敵人,從而對這個人展開攻擊。”
杜雲峰的解釋給了樑秀一個提醒,樑秀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啊,難道我昨天踩到的血就是狗身上流下來的血,所以它昨天才會對我那麼兇。”
聽到樑秀這番話,杜雲峰的目光很快落在樑秀的鞋子上:“今天換鞋了?”
“嗯,因爲髒了血,所以回去馬上就換掉洗了。”
“這個,我昨天也沒注意看你的鞋子。”
“昨天穿了一雙深紅色的鞋子,鞋子的顏色非常接近血色,就算你注意看也不容易發現上面的血跡。”
“也是。”杜雲峰疑惑並陷入思考,“可是路上怎麼會有狗的血呢?”
樑秀搖頭:“這個我也不知道。”
兩人說到這裡,看見廠裡的兩名女員工開着電動車從外面一前一後地進來。
“不說這些了,走,我們去飯堂。”杜雲峰和樑秀結束談話,繼續朝飯堂走去。
“這是我們的員工宿舍。”杜雲峰指着右手邊四個白色的鐵皮房子告訴樑秀。那正是昨天樑秀進門時一眼就看見的房子,靠近圍牆大門貼着圍牆整齊地排列着。
“喲,大山,沒事做,做起導遊來啦?”剛纔從員工宿舍裡出來的那個人,蹲在宿舍門前的草地上刷着牙,雖然嘴裡滿是泡沫,但那並不妨礙他說話。
“不關你的事,刷你的牙!”杜雲峰不予理睬。
“切,重色輕友!”那人丟給杜雲峰一句看似鄙視的玩笑話。
飯堂不遠,就連着第四間員工宿舍。
“這就是我們的飯堂!”杜雲峰指着一個白色的舊房子告訴樑秀,又指着舊房子左邊的角落告訴樑秀,“往那走就是廁所。”
樑秀沿着杜雲峰手指所指的方向看過去,看見剛剛進來的那兩個女員工把車停在廁所旁。
“哦”樑秀表示已經聽懂杜雲峰的話。
飯堂的大門一直打開着,樑秀和杜雲峰的腳下是一片蕭條的紅薯地,紅薯地被從飯堂大門延伸出來的水泥小路分割成兩半。經過紅薯地,走完水泥小路,樑秀和杜雲峰進入飯堂。
飯堂內呈四方形擺放着四張大圓桌,每個大圓桌旁都放着幾個塑料材質的高椅。飯堂大門進去的一張大圓桌上,放着一個非常大的鐵盆和一個稍大的鐵碗,鐵盆裡裝滿滾燙的粥,鐵碗裡則裝着用來送粥吃的特辣酸菜。飯堂大門進去的第二張大圓桌上則放着一堆青菜和一個大鐵盆,有個圓胖的大姐正坐在桌旁忙着摘菜。飯堂最裡面的一張大圓桌旁,有兩名男員工正在一邊吹着熱氣一邊吃着熱粥。那三人看見杜雲峰帶了一個陌生人來,都好奇地向杜雲峰和他身邊的人看去,然後又低下頭去繼續摘起菜吃起粥。
飯堂大門的對面,靠牆放着一個冰箱和一一個兩層長長的鐵架子,鐵架子上放着許多各式各樣的碗和飯盒。杜雲峰對樑秀說道:“你的碗,就放這裡吧,只要是空的地方都能放。”
樑秀從袋子裡拿出一個藍色的塑料飯盒,準備放在碗架上。杜雲峰突然對樑秀說:“要不再吃點粥吧,忙的時候可能會餓得快,多吃點就不怕那時候會餓了。”
“啊……這個……不好意思啊,我已經很飽了不能再吃了。”樑秀笑着說,把飯盒放在碗架上,然後疊好袋子塞進衣服的口袋裡。
這時從外面進來兩個人,正是剛纔放車的兩名女員工,兩人進來聽到杜雲峰和樑秀的談話,皆看向杜雲峰和樑秀。
杜雲峰沒有勉強梁秀,但換個意思對樑秀說道:“那你坐一下。”
因爲所有人都在看杜雲峰和樑秀,使得樑秀渾身不自在急着想離開飯堂,所以樑秀爲離開飯堂找了一個藉口:“不用了,我想出去看一看,熟悉一下外面的環境。”
“哦……那也好,那你去吧。”
於是樑秀轉身出了飯堂。
摘菜的大姐急忙問杜雲峰:“大山,那姑娘是誰呀?你對人家這麼好。”
“哪裡呀,新來的,以後就是同事了,當然得照顧一下。”
“怎麼沒見你這麼照顧我們呀!”裡面角落裡,一名男員工插進一句話。
“人家是美女,你能和人家比嗎?”一名女員工端着一碗粥坐下說。”
大家說着笑着,都拿杜雲峰取樂。
面對這羣總愛拿別人取樂從不顧及別人感受的人,杜雲峰雖然討厭,但從不把“討厭”二字說出口,因爲和他們較勁不值得,而且理會他們只會讓他們把玩笑來得更大更過分。所以杜雲峰從不理會他們,即便理會也只是笑笑而過。“吃飯,不和你們說這些,無聊!”杜雲峰盛了一碗粥,遠離那些人,在一張無人的桌子坐下吃粥。
於是飯堂沒了笑語,所有人都安靜下來吃着各自碗裡的熱粥。
樑秀出了飯堂先去衛生間。從衛生間出來,樑秀聽見旁邊的雞棚裡響起幾聲清脆的雞鳴。雞棚旁是個小屋,小屋的地上放着一個碗。碗裡的飯菜看似被狗吃了一半,樑秀猜想小屋應該就是大妞的家。小屋的旁邊是個小水池,水池裡是個不知名的物體,那物體龐大得快要佔盡整個水池。水池旁是個合金制的大圓柱體,圓柱體底部是個水龍頭,圓柱體裡面裝滿了備用的水。除了合金制圓柱體,水池旁還有兩個白色的鐵皮房子,兩個房子一大一小皆不能住人。樑秀經過小間鐵皮房子,想到永昌廠房敞開的大門旁等候上班時間入廠試工。但是鐵皮房子裡卻傳來響聲,是鐵鏈的聲音,一條大黃狗聽到外面的動靜立刻從房子裡衝出來。
“啊……”樑秀被嚇得急忙跑遠,看見衝出來嚇她的大黃狗沒有像大妞那樣對她咆哮,於是便停下慌亂的腳步。那是一隻和大妞同種品種的大公狗,所以大公狗和大妞完全一樣的毛色,但比大妞高大很多。大公狗看見樑秀,沒有多大的反應,只是在樑秀面前安靜的站着。
樑秀驚訝,她驚動大公狗這件事,大公狗既然能如此不動聲色地泰然處之。也許是因爲這樣,所以樑秀看見大公狗才沒有像看見大妞那樣害怕。不但如此,樑秀對大公狗還有一種熟悉而親卻的感覺。那種熟悉而又親卻的感覺,讓樑秀在大公狗面前顯得很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