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樓道之中的人被認出來,他也沒有半點掩飾,順着樓梯一步一步走下。
腳步聲很輕,並不是有意爲之,而是長期以來的習慣,腳步踩在樓梯之上,發出“噠噠”幾乎不可聞的聲音,可這聲音聽到教練耳中,猶如一把大錘,一下又一下砸在他心上,變得前所未有的謹慎,冷冷的盯着眼前男子。
從門口照進來的一絲極其微弱的光,照亮男子臉龐,這個人不高、不壯、身形比尚揚還要弱上幾分,與教練也有一定差距。
走到地面,瞧了瞧地上躺着的尚揚。
隨後又擡起頭看向教練,波瀾不驚道:“你不應該出面的,身爲教練就應該好好做訓練拳手的活兒,趁着夜黑風高殺人越貨,與你最看不上的傢伙有什麼區別?已經在鄭海身邊停留幾個月,他也能承諾奪回拳場繼續讓你擔任教練,何必在這時候出頭,敢這種事?”
話不重,像老朋友在交談。
可讓僅有兩步之遙的教練額頭上頓時掛上豆大的汗珠。
咬牙道:“李三,你到底是什麼人?”
此時此刻,站在樓道里的男子,正是在拳場內性格比較孤僻,從不與人主動交流,只有寥寥幾次上臺還勝負參半的李三!
培養出一大批知名拳手,尚揚在他手下堪稱手無縛雞之力,哪怕在俱樂部裡,現在也是神話的教練,還沒動手,竟然被嚇得膽戰心驚。
“我?”
李三好似很認真的想了想,隨後道:“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人,說是保鏢,也不算是,說是護衛,有那麼一點貼邊,說是陌生人也很貼切,準確的說,應該是江湖閒散人員,隨心所欲,自由自在…”
這番雲裡霧繞的話讓教練有些懵了。
事實上,兩人之間有過交集,但不多,因爲在李三來到拳場的時候,正是他與葛中矛盾分歧最嚴重的時候,心思不在訓練拳手,所以也沒有太多接觸。
當然,真正能讓教練對他忌憚,是在一次與葛中大吵之後,回到訓練室裡見只有李三一人,火氣沒地方撒,就瞄準了這個新兵蛋/子,他使用七分力的一拳被李三剁掉…教練從背後下手,李三沒回頭的躲掉…
“他的護衛?”
教練嚴謹反問,越發心驚。
李三實力究竟如何他並不清楚,只是到一定高於自己,這樣的人不要說在臨水縣,就是在市裡那個變態聚集的地方,也會佔有一席之地,能把這樣的人物請過來做保鏢,價格絕對不是一般人能支付的起的。
尚揚只是個在單親家庭里長大的窮孩子。
爲了比賽玩命訓練,怎麼可能出得起如此高昂的費用?
“算是吧…”
李三又看了眼尚揚,眼中說不清道不明,直接道:“兩條路,一是你自己選擇部位,自己下手,二是我幫你,剛纔說要他一條腿,那就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好了,這樣對誰都公平!”
在不懂行的人眼裡,李三沒有氣勢,半點都沒有,放在大街上最多是眼眸比其他人亮一點,除此之外沒有其他。
但在懂行的人眼裡,他給人的壓力太大,在任何時候都能讓呼吸保持固有間隔,不爲所動,沒有經過十幾年的長期艱苦訓練無法做到。
教練聞言眉頭緊緊皺起來。
“他只是個拳手,有天賦,目前而言並不很出衆的拳手,能被葛中安排進拳場,也是有目的,俱樂部的事情你應該很瞭解,葛中捧他、培養他,都只是把他當成祭品培養,如果繼續下去,等到葛中用他的那天,結果未必比現在好!”
教練的這番話如果被外人聽到,定會大吃一驚。
拳場內的內幕沒幾個人瞭解,因爲說出來足以讓太多人身敗名裂。
可聽在李三耳中,他好似早就知道,不以爲意。
“選擇吧!”
寥寥三個字,已經給教練下最後通牒。
教練頓了頓:“其實這小子的性格我很喜歡,明知不可爲而爲之,雖然看起來有些衝動,但也算爲自己拼盡了最後一點力氣,我知道你深不可測…可,還是要探探你的底細!”
說完,整個人腳上如同安裝彈簧一般瞬間衝過來。
與尚揚面對他時一樣,出手不遺餘力。
短短兩米之隔,在他的速度下微不足道,雖說沒有電視上演的武林高手那麼誇張,但彈跳高度足以讓一部分籃球運動員屏息,右手握拳,左腿直蹬,身如鬼魅,動作如風。
排山倒海般壓力,能壓垮拳場任何拳手。
然而,他面對的是向來深不可測的李三。
李三一動不動,在他的眼中,教練的動作被放慢三倍、五倍,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不躲不閃,在教練衝過來的一刻。
“刷…”
猛然轉身,在狹小的樓道里身體轉動,這只是爲了蓄力,等他再次面向教練的時候,右腿已經瞪出去,身體繃的很緊,即使在普通人看來,也能看出這個人身體好似混凝土澆築,儼然鋼筋鐵骨。
在動手之前教練已經打定主意,唯有向尚揚一眼,貼近李三,精神肉搏,憑藉身體和力量優勢纔能有一絲勝利希望。
只不過,他看到李三轉身的一刻,就知道自己錯的很離譜。
還沒等過多反應。
李三的腳已經飛出。
“嘭”
準確無誤落在雙腳脫離地面的教練小腿上。
這一聲響在樓道里不亞於山崩地裂,剛纔沒有亮起的聲控燈,竟然奇蹟般亮起,從一樓亮到頂樓。
就看教練的身體不由自主向後倒飛出去,從樓道門口飛出。
“嘭…”
隨後重重砸在地面。
僅僅一招,高攀立下。
如果說之前教練對他是忌憚,那麼現在就是驚恐,他想過眼前的人很強,但沒想到這麼強,竟然連他身邊都無法觸碰,一手捂着肚子要站起來,眼睛瞪得很大看向門裡,這纔看見,李三身體根本沒動,甚至於連擡起的腿都繃的筆直,還保持剛纔的姿勢。
“你…你,究竟是幹什麼?”
教練臉色大變,戰戰兢兢的問着,因爲眼前這人的強悍已經超脫了他的認知,這一腳,足以把他多年來的驕傲毀於一旦,東城拳擊俱樂部裡傳的他曾參加過奧運會,這個不準確,誇大其詞了。
但真實身份不比這個弱多少。
年輕時是省隊優秀選手,差一步入選國家隊,後來因爲年紀大,身體不在巔峰退役,即使退役,身體不處於巔峰,這麼多年也沒把底子丟掉,不可能被人一腳踹成這樣。
李三這才緩緩把腳放下。
古井不波道:“還打麼?”
教練單手支撐身體,勉強站穩,已經全然沒有打的必要,狠狠咬咬牙。
“不打了!”
李三一笑:“給你自己機會,選擇吧!”
很顯然,不打算讓教練如此離去。
教練也清楚,如果真讓李三出手自己丟掉的絕對不是無足輕重,站在門外,想了想,從兜裡把劃開紗窗的小匕首拿出來,擡起左臂橫在眼前,右手舉着匕首。
“唰”
絲毫沒有偷奸耍滑的奔着小臂捅過去。
“咔…”
已經不是皮肉的聲音,隱隱能聽到鋒利刀尖扎在骨頭之上,刺入骨頭裡,剎那間,教練脖子、額頭,青筋凸起,汗水如雨點一般下落,算是真男人,愣是憋住,一聲沒吭,握住匕首的右手放下,左臂也無力下垂,鮮血順着手臂一條條滴到地面之上。
李三淡淡道:“今天當成什麼都沒發生,我相信什麼該說,什麼不能說你也知道,不過我還想提醒你一句,禍從口出,一旦事情傳到第三個人耳中,對你、對鄭海都是滅頂之災!”
教練任憑匕首在手臂上插着。
不甘心的道:“我之前調查過尚揚,他只是孤兒寡母,沒有任何背景,現在打拳也只是爲了拼個未來,按照他現在的速度,最多也就是成個致命拳手,憑什麼讓你這樣的人在他身邊!”
李三臉色一黑,冷冷道:“滾!”
剛剛提醒過禍從口出,要不是看在教練要弄尚揚之前,還知道先弄昏,今天的事情絕對不會這麼簡單過去,現在,就剩最後一點情面。
教練想了想,彎腰道:“謝謝了”
說完,拖着一條被自己刺傷,還在流血的胳膊,狼狽向家屬院外走去。
樓道里聲控燈再次熄滅。
很幽暗。
只剩下一人站着,一人躺着。
低頭盯着地上的尚揚,搖搖頭,嘴裡暗暗感慨道:“當初還以爲你會平平淡淡的過一輩子,你賣水果,我裝個拳手,等上面的事情都結束,再守你一兩年,大家一拍兩散,偏偏進入拳場、偏偏不要命的訓練、偏偏讓葛中給盯上、又偏偏參與到葛中和鄭海之間的鬥爭…”
“怪不得是他的兒子…真能折騰!”
他說完,蹲下身豎起兩根手指放在尚揚的鼻息上,發現暫時醒不過來,也沒有很好心的給他擡到哪,雙手插兜,默默離開,就讓尚揚自己醒來…
不一會兒。
就聽樓道里傳來“咔”得一聲,二樓的房門被打開。
一名穿着睡衣,卻異常清醒的女人走出來,下了樓,看到躺在地上的尚揚,悠悠的嘆了口氣:“該來的…總是要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