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當空，天上飄滿雪花。
這場雪來的着實怪異，地上的草已經發出嫩芽，放眼看去大地生機盎然，可偏偏就下起了雪。
尚揚走在前，陳語童堅持要用勾住他褲兜的方式走在旁邊。
兩人從陳語童說出那句話開始，就變得很尷尬，說話也不自然。
如果是以前，尚揚會讓她：滾！
也可能是：來啊來啊來啊。
無論怎麼說都是開玩笑的成分居多，也都不會往心裡去，可今天卻變得格外尷尬，或許是他即將要離開了，也可能是她說出這句話時真誠的眼神。
做飯館吃飯，吃飯完走出來就是現在這個時候。
路上行人不多，兩人走在昏黃的路燈下算是特例。
已經走了一個小時，眼前就是萱華園酒店。
“要不然，我送你回學校？”
尚揚還是覺得很彆扭，主要是大家都不是小孩子，不可能像以前那麼單純，也可以說，與她認識太多年了，太尷尬。
陳語童低着頭，腦袋上已經被雪花覆蓋，她沒有說話，不過卻搖搖頭。
無聲的抗拒最讓人難耐，同樣也是最爲堅決。
尚揚又沉默了。
如果說趙素仙對哪個女孩特殊，那麼只能是陳語童，就連她兄弟的孩子李念也沒辦法比擬，她對陳語童的喜歡有些時候讓尚揚都羨慕，只要有陳語童在，尚揚就是買方便麪贈送的孩子。
要是被趙素仙知道自己與陳語童發生什麼，她絕對能幹出來不讓自己進家門的事情，極其殘忍。
“走吧…”
尚揚還是把這兩個字說出來，距離酒店門口越近，心裡越複雜，很忐忑，搞不明白這叫什麼事，把她當成妹妹很貼切，但不正確，畢竟不希望她屬於別人，但真的把一切都突破了，貌似沒辦法坦然相處了。
陳語童一直低着頭跟在旁邊，也不開口。
走進酒店。
尚揚在這裡常年居住，有房間。
也就直接上了電梯，進了房間。
剛進門，燈光明亮到近乎刺眼。
“我要去洗澡”
陳語童說着，快步走進去，她住過這裡，記得位置，直奔浴室裡。
不一會兒，傳來嘩啦啦的流水聲。
門不怎麼隔音。
裡面的聲音絲絲入耳，想到那裡面就是自己從小看着長大的小丫頭，心裡還是彆扭，感覺她就是個小女孩。
可又想了想。
這個小女孩已經長大了，穿上高跟鞋比自己矮不了多少，尤其是眼睫毛長的比自己還要長。
“咔”
點上一支菸。
轉頭看了眼浴室的門，狠狠的吸了兩口，坐在這裡竟然有些茫然，不知道要幹什麼，想來想去，拿出手機，打開最原始的聊天軟件，上面有很多多年未聯繫，曾經卻揚言在一起一輩子闖天下的朋友。
沒有管別人，進入陳語童的相冊，裡面很少。
想了想。
退出自己的軟件，登錄陳語童的軟件，密碼想了想，就用自己的名字和生日，很準確的進入，倒不是瞎猜的，她說過。
但這是第一次上。
剛剛登陸，就探出來兩條風雨無阻說喜歡她的消息。
尚揚沒管，進入相冊，這才發現別有洞天。
有她的畢業照、家庭照、還有一個單獨的相冊，名字寫的很直接“我的愛”點進去之後也很直接，全都是尚揚的照片，有幾歲的時候，用手機照的，傳上來的，有自己被人打的頭破血流的時候，有自己身邊跟着幾十號兄弟的。
還有幾張是她偷拍自己出醜的。
上面的她露了半張臉，做出個鬼臉。
其實尚揚看一看的本意是想找到她長大的足跡，要不然腦中出現的畫面總是她流着鼻涕敲自己家門，讓自己跟她玩…
把這個相冊關掉，還有幾張她和丁小年的照片。
想到丁小年，尚揚又是一陣頭疼，如果被這個死胖子知道了，他也能來找自己玩命，平時鬧歸鬧，但他也是真把陳語童當親妹妹，畢竟當初他吃不上飯的時候，陳語童沒少從家裡給他偷方便麪…
“咯吱…”
他正想着，身後傳出來開門聲。
隨後就聽弱弱的聲音道：“我洗好了，你也去洗澡？”
尚揚轉過頭。
當看到陳語童的一刻，整個人石化住。
她全身只裹着一條白色的浴巾，頭髮也用毛巾裹住，除此之外，再沒有任何遮擋，露出的纖長的腿上，還有向下滑落的水珠，鎖骨裡面還有沒流出的清水，剛剛洗過的、不帶有丁點粉飾的臉上，掛着只爲情郎的粉紅。
她站在那裡：清水出芙蓉。
“我先回去了…”
陳語童說着，走進臥室，隨後把門關上。
尚揚搖搖頭，把腦中一些不好的雜念給清楚出去，走進浴室，本想着用涼水把自己澆的更清醒一點，可剛剛進入就沉醉了。
浴室裡瀰漫着陳語童身上散發出的體香。
是天然的、沒有絲毫雜質的體現。
她還是個女孩…
“怎麼辦？”
尚揚一遍遍問自己，走到這步進退兩難，從一個男人的角度上來講，勢在必行，但是從熟悉的程度來講，真的不知道該怎麼面對。
站在花灑下，一遍又一遍沖刷。
他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
不得不把花灑關掉。
圍上浴巾，決定走進去，再與她談一談，要是她一直堅持，自己也沒有其他辦法，躡手躡腳的走到門口，輕輕推開門。
臥室裡開着橙黃色的牀頭燈。
尚揚沒說話，望着前方帶着淡淡的笑意。
因爲牀上的小丫頭，已經在沉睡之中，把被子向上拉的很靠前，嘴巴都躲在被子裡，一副隨時要把自己面部蓋上，像是山裡跑的斑斕野雞那般自欺欺人。
看到這幅樣子，尚揚心裡終於踏實下來，這樣纔是最好的感覺。
他緩緩走到牀邊，儘量不發出一點聲響的看着小丫頭，看着她的面龐，確實女大十八變，如今已經亭亭玉立了。
沒有瑕疵，精雕細琢。
他本打算伸手默默她的腦袋，可手擡起來又放棄了，如果給她弄醒了反倒不好。
“兩年…”
尚揚本不想讓她去，因爲自己完全有能力給她多數人想要的生活，可自己沒資格阻擋她實現自我價值，人人需要的不一樣，她也應該用自己的方式實現自我。
“時間真快，你都要飛了…”
尚揚幾乎用蚊子才能聽到的聲音緩緩說着。
剛剛看到那些照片，他把小時候的一幕幕全都回想起來，回憶再好，可還得活在現實，不得不承認小丫頭已經這麼大了。
“我的童養媳？呵呵…”
尚揚笑了笑，隨後把燈關上，躺倒牀上。
剛剛躺下，陳語童像是感受到了一樣，胳膊伸過來摟住，一條腿也騎住。
尚揚一動不敢動，還以爲她醒了，可等十幾秒過後，她呼吸還是那麼均勻，這才放下心。
小時候她哭哭啼啼的說父母吵架，來自己家睡覺就是這個姿勢，好像把所有都抓在懷裡，纔有安全感。
小時候自己會給她扒拉到另一邊。
而現在，連呼吸都得思考。
“花有重開日，人無再少年…”
他默默的想着，緩緩閉上眼睛。
一個小時。
兩個小時。
等到兩個半小時，黑暗中的一雙眼睛緩緩睜開，身體一動沒動，但是眼淚卻順着臉頰滑落，不停歇，眨眼之間就把被子浸溼了一片。
陳語童睜開眼睛。
藉着沒拉窗簾，照射進來的微弱月光，要看清身邊的他的面孔。
明明相處了二十多年，早已經深入骨髓，可這一刻卻感到非常陌生，這種陌生不是對人的，而是遊離在思緒之外，仿若距離感讓她不適應，又仿若即將分別讓她苦苦難捱。
“死尚揚，我才應該是你的原配妻子，可你卻總把我當小孩”
她嘟着嘴，在心裡默默的念着。
喜歡了這麼多年，尚揚兩個字早就隨着每個細胞在時刻跳動，即將分別的日子，她哪能睡得着？
“我總不能阻止你奔向比我更好的人把…”
陳語童又在默默的說着。
當初她上大學的時候，告訴尚揚要等她四年，如今已經過了三年，她發現自己對幫助他還是無能爲力。
沒有李念的家事。
沒有馮玄因的能力。
沒有唐悠悠時刻準備的陪伴。
“但我也不想讓你跟別人，所以我要比任何人都好…”
這是她一直以來所堅守的信念，否則也不可能在別人都談戀愛、看電影、逛街的時候，她在實驗室裡計算每一種化學元素的配比，爲的就是有一天要比所有人都厲害，讓別人也沒辦法阻止他奔向更好的自己。
“啪嗒啪嗒”
她眼淚一串串向下掉：“我不喜歡你送我，因爲我擔心一直看着你會沒辦法離去，所以我不是明天的飛機，就是今夜的飛機…”
她想着，擡起手背擦了擦眼淚，隨後緩緩探起身，看着尚揚的面龐，緩緩閉上眼睛，在他嘴脣上輕輕碰了一下。
“等我吧，我一定會更好的…”
她又擡起胳膊擦了擦眼淚，緩緩走下牀，開門出去。
大約過了五分鐘。
“嘭…”
外面傳來一聲輕微的關門聲。
“咔”
房間內一片紅光亮起，煙霧嫋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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