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揚的姥姥,也就是趙素仙的媽媽。
趙家在二十年前,在本地也是赫赫有名的大家族,姥爺叫趙本忠,最高職位坐到化工廠副廠長,不要以爲副廠長不大,要知道在當年化工廠可是幾千人規模大廠,不要說在臨水縣,就是在惠東市都是支柱性產業,省裡能排名前五十。
姥姥名叫陳芝蘭,是省級糧食集團的供銷科科長,職位也不高,但供銷科三個字在那個年代,堪稱廠內第一大實權單位,尤其是女性擔任科長,放眼整個北方都罕見,這個家庭組合在整個惠東市都能橫着走,就連所謂的執牛耳者都得禮讓三分。
只是後來兩廠的情況如出一轍,光環全都黯淡了,化工廠在苟延殘喘,每年入不敷出,糧食集團更是破產。
兩老口一輩子孕有兩兒三女。
大兒子,趙素竹在省裡做生意,身價不菲。
二兒子,趙素鬆是做學問的,不到知天命,已經是教授級別。
大女兒,趙素梅在市裡做廣告公司,與丈夫一人開寶馬、一人開豐田。
二女兒,趙素菊也在市裡,丈夫有些權利,她則是標準的家庭主婦。
最小的三女兒,也就是尚揚的媽媽,趙素仙了。
其實從幾個人的名字就能看出來,這一家子還是有文化底蘊的,起名字都格外有含義,但要說格格不入,也還是趙素仙了,從玄學的角度上講,名字貌似能賦予一個人格外的意義。
趙素仙真的成仙了,這些孩子中,有人在市裡、有人在省裡,就連老兩口也早早的去惠東市裡頤養天年,唯有趙素仙留在這個越來越跟不上時代步伐的小縣城裡,一副與世無爭,得到成仙的樣子。
他們所提到的,尚揚的“二哥”是趙素竹家的孩子,名叫趙瑞,年紀比尚揚大一歲,含着金鑰匙出身,家裡財產稱不上頂級富人,但上大學的時候就配上X6,也算是一輩子吃喝無憂的行列。
“我和他從小到大見面不超過十次,也不熟悉,你去吧,我不去了!”
尚揚情緒難以控制的變得低落,他說的不是假話,別看是親舅舅家的孩子,但趙瑞常年在省裡,也就是過年的時候回來,而尚揚和趙素仙從來都是提前去打掃衛生,在最熱鬧的時候,坐在角落,談不上什麼氣氛,更別提啥溫暖。
趙素仙心裡一陣低落。
她非常清楚這是兒子在爲自己鳴不平,也並不是反感趙瑞這個有親屬關係的陌生人,而是不願意融入到那個氛圍當中,雖說這些年關係有所緩和,但在前些年的時候,確實吵得轟轟烈烈,或許給年幼時的尚揚留下心裡陰影。
“算了,我還是去吧!”
尚揚又突然開口:“趙瑞回來,吃完飯就意味着今晚一定不能走,要是讓你回家,大半夜的你一個人我又不放心,我跟你去!”
放在以前他絕對不會去,別說是趙瑞,就是趙瑞他爹來也根本不會去,因爲坐在那裡,哪怕趙素仙笑的再純徹,總覺得像個外人,自己則更是個外人,尚揚曾說過:也就是還有老一輩在維繫着,如果有一天他們走了,再也聚不起來,或者說,趙素仙再也無法進入他們的飯桌…
這次去,也只不過是不讓母親臉上難看,代表着自己的重視。
“不用勉強,如果你晚上事多,可以不去,我是你媽,還用你擔心?”
趙素仙強撐出幾分笑容。
“再說吧,我得出攤了,給你打電話…”
尚揚說着,把最後一口饅頭放到嘴裡,站起來走進臥室換衣服,換好衣服走出家門。
趙素仙坐在房子裡輕輕嘆了口氣。
……
今早出門沒遇到陳雨童那個小妮子,路過食雜店門口還向裡面看了看,見王姨在看店打了聲招呼,裡面也沒有陳雨童的身影,倒不是惦記,而是小妮子昨天在自己走的時候明顯有些不願意,算是跟她報一聲平安。
既然沒有,也就剩了這個環節。
一路上無風無雨的走到水果攤,打開卷簾門,重新把水果擺出來,看着裡面堆積的滿是西瓜一陣犯愁,這兩天並沒認真做生意,沒賣出去的多少,雖說“捱揍”給自己帶來的收益完全可觀,今天對母親簡單提一句,後者也沒有太多反感,但在不確定自己能不能在哪條路上走的快的時候,水果攤這條腿不能斷掉。
坐在椅子上,穿着大褲衩、涼拖鞋、手裡拿着蒲扇老神在在的扇風,已經成了他標準姿態,還曾自嘲的說過,年紀輕輕就過上了別人七老八十才能過上的生活。
丁三年不期而至。
他肥碩的造型比尚揚一隻眼睛還有些淤青的造型好不了多少,高大的身體,兩隻眼睛腫的像青蛙一般,穿着短袖,露出他異於常人的白色皮膚,從遠處一邊走來,一邊擦額頭上汗水。
“哭了?”
尚揚懶得起來,笑盈盈的問道。
“啊…哭了,這個鬼天氣,奶奶個熊的,熱死我了!”
丁小年繞過尚揚,把手掌從額頭上刮下來的水向地上甩了甩,然後抽出水果攤上的紙巾,不要命的抽,疊在一起擦汗。
“又誰死了?”
這種事尚揚早就習以爲常,要說哪個活人把丁小年弄哭,無論如何他都不會相信,畢竟從小就捱揍,練出來了,但他每個月至少會撕心裂肺的哭一次,很簡單,讓他哭的一定是死人。
“老李他爹,你不認識,他在市裡當包工頭,人也在市裡,很少回來,我正好要去敬老院從他家門口路過聽到裡面吹嗩吶,看到門口聽得車還行就進去了,後來又聽他爹以前在地區當過幹部,來的牛人很多,我就哭了兩聲…”
丁小年不慌不忙的解釋。
如果是別人做這種事,早就被人在背後戳脊梁骨,說他不孝、給別人哭怎麼怎麼樣的,但丁小年從來不在乎,誰敢跟他提這些,他都會態度很強硬的回擊道:就他媽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我現在哭,只要哭成一次,將來我走那天哭的人數得番十倍…
“牛逼!”
尚揚由衷的豎起大拇指,對於丁小年的關係網絡也是真心佩服,只要是中水縣,只要他打幾個電話,任何人都能找到,絕對把祖宗十八代都給挖出來。
“牛啥牛,我也愁,這麼多年啊,就成了這一次,老李看我哭的真摯動人,感人肺腑,就多跟我聊了兩句,我一通胡編亂造,就是以前那套藉口,除了誇他爹之外還說什麼,以前受過他爹恩惠,一直忘不了啥的,最後終於嘮到讓他給我點活,他也同意了,讓我搞鋼筋,你說這東西我上哪弄去,而且型號、規格,我根本不懂,這東西本就貴,聽他的意思還是讓我墊款,工程結束再給錢,這不開玩笑麼?”
丁小年與昨天的陳雨童一樣,拿出一個紙殼,墊在臺階上,然後坐下來。
氣鼓鼓的點了根菸。
對於有些底子的人來說,讓他從中間對縫確實能賺一些,但動輒天文數字的墊款,放在丁小年身上根本不現實。
“我哭了這麼多年,這是距離成功最近的一次!”
他看上去很不甘心,狠狠的咬着菸嘴。
尚揚把凳子調轉方向,隨口回道“如果你說的老李這個人靠譜,那就幹,賣房子賣地,差錢我給你出二百,認爲是機會就得抓住”
“唰”
丁小年猛然擡頭:“你說真的?”
尚揚見到眼中冒出的精光就與尋常不同,很顯然,心裡很糾結要不要抓住機會:“你跟他摻和到一起是真的,但我給你出二百是假的,我也窮,最多一百!”
“湊,不用你出,我心裡和算過了,這麼多年攢了四十多萬,第一批工期的應該夠,只要他能跟我籤合同,在中途給我一批款,我就能活過來,要是他不講信用,這麼多年的積蓄很可能毀於一旦…看他爹走的排場,他哭的樣子,應該是個有孝心的人,一般有孝心的人,人品、信譽應該不會太差,你要說…”
丁小年像是對尚揚說,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只不過話還沒等說完,尚揚頓時衝過來,雙手薅住他衣領,極其憤怒道:“你真攢了這麼多?”
丁小年見情況不對,趕緊改口“沒有,沒有,就是吹牛…假的”
“滾你奶奶的…”
尚揚頓時把他掀翻,指着他肥胖身軀吼道:“你是個隱形富人,天天上我這吃西瓜、抓瓜子,還搶我煙,不給錢?”
“嘿嘿…嘿嘿”
丁小年心知說漏嘴再也無法改過來,也不再狡辯。
今天來的目的主要是要尚揚給下個決心,他對自己狠,可以把一切都豁得出去就爲了賺點散錢,但遇到事情,第一個想到的不是父母,通常是來找尚揚下定決心,今天也不例外。
趕緊轉移話題道:“對了,你讓我查的車有眉目,我拖朋友問了,省會一共不到十輛賓利車,掛的都是八八八、六六六之類,你說的車牌號應該沒上牌多久,他現在正打通關係,等找到人進入後臺看一眼就知道,很快,幾天的事…”
聽到這話,尚揚臉上的憤怒表情沒有消散,但也冷靜很多。
那個車牌,是揭開一切的基礎,也是這麼多年捕捉到的唯一,關於“他”的線索。
丁小年從地上重新坐起來,擡手拍了拍衣服上的灰,眼睛眨了眨,弱弱道:“我找人查車牌花了兩千塊辛苦費,你能給報銷不?”
“滾!”
ps:今天兩章,明天就一定四章了,發現評論好冷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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