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喜達回到兩侯府,經過花園,聽到陌孃的笑聲,就知道她肯定又在逗兩個小寶貝,嘴角禁不住上揚,腳下就循着聲音過去了。
果然,前面的草地上鋪着一張大氈毯,陌娘和梅姨一人抱着一個寶寶坐在那曬太陽,小乖懶懶地挨着她們趴在那裡睡大覺,火火則抱着一個蹴鞠玩得不亦樂乎,時不時還配合陌孃的召喚逗滾滾和嘟嘟笑。
兩個奶孃和其他一衆丫鬟僕婦散在不遠處,一邊做着手上的活計,一邊關注着陌娘她們有什麼需求。
不知爲什麼,每次看到那樣的畫面,看到陌娘燦爛的笑臉和嘟嘟、滾滾稚嫩地咿咿呀呀,金喜達的心情就特別好,有一種溫馨、溫暖的感覺。
他尤其喜歡陌孃的笑聲,清脆爽朗,毫不扭捏,能感染得他的心情都變好了。也許是成長環境不同吧,她們姐妹倆這點上可真是完全不同,柔兒喜歡淺笑,笑得柔美含蓄。陌娘卻是如陽光明媚,笑得咯咯咯出聲,如黃鶯出谷。
如果有一天,這樣清脆的笑聲不再出現在府裡,他要怎麼習慣?
金老夫人喜歡陌娘,陌娘回將軍府住幾日她都一直嘮叨,好像兩侯府纔是陌孃的家。現在再加上滾滾和嘟嘟這兩個小東西,更神奇,哇哇哭的時候,陌娘一接過去就不哭了。尤其是嘟嘟,發起彪來,基本上只認南宮淼和陌娘,其它人一律不買賬。
陌娘本來就存着替姐姐多照顧子女的心,如今又有這一老倆小的“熱情邀請”。還真是大多數時間住在兩侯府了。
府裡上上下下。包括金喜達都漸漸習慣了陌娘是府裡一員。陌娘回大將軍府多幾日。一個個就會開始問了:“陌娘(陌姑娘)怎麼麼還沒回來?”
連金喜達都發覺自己有些矯情起來,陌娘不在,他就會感覺今日菜的味道哪兒哪兒不對了(其實陌娘多數是在廚房指點一下,時不時親自做一兩道新菜而已),似乎陌娘不在府裡,府裡的廚子水準就下降了似的。
還有,陌娘喜歡研究藥膳,而且是針對每個人不同的藥膳。
每次高明德過來。她都要請教很多東西,除了藥膳常用藥材的藥理外,還包括府裡各人的身體狀況要多吃什麼、有什麼避忌之類。
金喜達從來就不喜歡用藥膳,認爲一旦加入那些藥材,就是破壞了美食,感覺像是在喝湯藥。可是,陌孃的執着和堅持是很“可怕”的,他不吃,就一定要說出個子醜寅卯來,比如吃到什麼藥材味了?哪裡澀了?那個味道不對了?說的出來。她再去重做,去改善。說不出來,你就得吃下去。
也許是吃多了,也許是陌娘做的藥膳真的沒有藥味只有美味,金喜達慢慢地不排斥了,甚至挺享受。不過,還是矯情,非要陌孃親自端來,一臉認真地看着他,才“勉爲其難”地用了,然後雞蛋裡挑骨頭地找出一些毛病來。
現在,陌娘做藥膳的水平連“十珍齋”的大師傅都無法比,不得不歸功於金喜達的“非凡”挑剔。
姚雪蘭親自上門請陌娘偶爾去指點一下十珍齋的兩位首席大師傅,“十珍齋”的盈利兩侯府也有份,陌娘自然不會推辭。
陌娘很感激金喜達爲她姐姐和外甥、外甥女所做的一切。在她眼裡,這樣的男人才是真正有情有義有擔當的男人。
所以,她一直將金喜達當作兄長一樣照顧,希望他健健康康,才那麼有耐心地面對他的挑剔和矯情。(陌娘自己都沒有發現的是,她對自己的嫡親兄長也是一樣的敬重和關切,卻沒有對着金喜達時的隱隱的心疼,那纔是真正能夠讓她“耐心”的關鍵。)
於是,這兩人一個習慣了對方的過分挑剔,一個習慣了對方的包容和堅持,在不知不覺中“習慣”了這種不一樣的相處模式和交流方式。如果不發生點什麼事,他們恐怕永遠都不會發現這種“習慣”一旦被迫中止,會給他們帶來什麼煩惱。
好似現在,金喜達就開始不自在了,不自知地頓住了腳,暗自發起牢騷來:
這個陌娘也真是的,都快三十歲了,爲什麼還像個少女似地明媚嬌俏?否則皇上也不會動了要她進宮的心思(他忘了,人家皇上壓根還沒見過陌娘)。
唉,都怪娘,老是要陌娘住在兩侯府,現在他都習慣了她是家裡的一員了,以後日日見不到,不是很奇怪?
還有陌娘,明明已經恢復了大小姐的身份,偏偏愛下廚,現在把他的嘴和胃都養叼了,以後沒有她,他怎麼辦?
不僅嘴和胃啊,他現在習慣了每日回府就要尋找她的身影;習慣了她親自送藥膳或者補湯到他的書房,然後一臉期待地看他喝完,等待他的點評;習慣了她在他喝湯時“順手”幫他整理了凌亂的桌面(他的書房是府裡的重地,丫鬟不能進,多數是南天、北海幫他整的,效果實在不佳);習慣了她對他服裝配搭的挑剔,然後一臉不甘不願地暗自記住了某件錦袍配某條腰帶很醜,某種顏色不能搭某種顏色……
習慣,習慣,唉,他第一次悲催地發現某些習慣很可怕,已經不知不覺地深入骨髓,恐怕很難戒掉了。更可怕的是,不想不知道,一想嚇一跳,原來這種“可怕的”習慣還真不少呢,陌娘什麼時候已經讓他養成這麼多習慣了?
她去進宮做皇妃了,他要怎麼辦?金喜達越發煩躁。
突然,頹喪的金喜達一個激靈,想起皇上今日說的那句“如果你真的喜歡,朕倒是可以讓給你。”
爲……爲什麼不呢?皇上還比他大一歲呢。而且,皇上有那麼多嬪妃,陌娘這樣簡單的性子進了宮裡還不被那些七心八竅的女人給活剝了?若是他娶了陌娘,就只會有陌娘一個妻子,她不用跟誰爭,也不用與誰鬥心眼,就跟現在一樣,開開心心地逗寶寶,開開心心地做藥膳,研究新吃食,多好!
而他也不用擔心自己戒不掉那些習慣了,他真心不想戒啊,這些習慣讓他現在的生活很溫馨、很充實,沒有了以前那種空空的感覺。
娶?妻子?金喜達被自己的念頭嚇到了,不自知的笑容瞬間凝結在嘴角,他怎麼想到成親了?他想娶陌娘?
呃,怎麼不可以了?他爲什麼不能娶陌娘?難道眼睜睜地看着皇上把陌娘搶進宮?然後苦巴巴地在宮裡熬着?
可是,可是,陌娘是柔兒的妹妹,他這樣做好像……好像不太好。
有什麼不好?他是因爲“習慣了”陌娘,還有,直覺陌娘不會願意進宮,不想陌娘不開心纔要娶她,並不是因爲陌娘是柔兒的妹妹。
那陌娘會喜歡他麼?會願意嫁給他麼?他成日裡挑剔陌娘,萬一陌娘寧願進宮也不願意面對他怎麼辦?
……
金喜達腦海裡似乎有兩個小人兒在打架,各有各的道理,各有各的堅持,很難說服彼此。
這時,陌娘不知怎麼地,突然擡起頭往這邊看過來:“金大哥您回來啦?”陌娘懷裡的嘟嘟也興奮地咿咿呀呀,好像在跟祖父打招呼。
而梅姨抱着的滾滾原本正在專心致志地看火火玩蹴鞠,聽到嘟嘟的聲音,也看了過來,一起咿咿呀呀。
金喜達的心立馬就被倆孫子暖化了,暫時拋下了腦海裡正打架的兩個小人,樂呵呵地走過去:“滾滾,嘟嘟,想祖父了沒有?”
“咿咿呀,咿咿呀呀”兩個小傢伙越發興奮地揮舞着小肉拳,火火也“吱吱吱”地湊熱鬧,一下跳到金喜達的肩上,這讓滾滾和嘟嘟更興奮了,一起向祖父伸出了雙手要抱,讓金喜達幾乎手忙腳亂。陌娘指導了好幾次,他抱孫子才抱的像模像樣些,哪裡還有水平同時抱好兩個?可是,他是個很公正的祖父,不能偏心的。
衆人見他們家老爺的狼狽樣,都呵呵笑了起來,兩侯府裡只要本分地做事,沒有那麼多避諱,氣氛向來都是很好的。
陌娘也笑了,幫着金喜達固定好兩個小寶貝,再站在一旁小心護着,笑道:“金大哥今兒怎麼這麼早?是回來取東西麼?”通常,金喜達和書傑都回來的較晚,基本上回來沒一會兒就要用晚飯了。可是今天,這會兒還不到申時中呢。
“啊?哦,今日感覺有些疲累,就提早告假回來了。”說到這,金喜達的心情又開始鬱悶了,是啊,他提早回來也沒用,問題也解決不了,陌娘明日就要進宮了。
“金大哥你怎麼了?哪裡不舒服?”陌娘立馬緊張起來,一臉擔憂地打量着金喜達,臉色好像還好啊,是不是差事太累了?
正指揮丫鬟們收拾東西的梅姨也聽到了,伸手過來要抱回滾滾,笑道:“金大哥(梅姨現在是雲家的義女,雲環的義妹,對金喜達的稱呼也改成了‘金大哥’)您還真是太寵孫子了,累了還抱他們兩個,他們好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