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靈兒目瞪口呆的望着葉飛,過了半晌,這才反應過來,臉色一紅,掰着指頭道:“若是如此,我也覺得不該追。”
“哦?”葉飛嘴角微翹,看着她,又道,“難道你就沒有懷疑過我所說的真假?”
蕭靈兒卻笑了,搖了搖頭,罷了又點了點頭,望着葉飛,含情脈脈卻不說話,臉色微紅。她會懷疑葉飛嗎?不會嗎?誰也不知道,就連她自己也不知道。
葉飛苦笑,目光看向遠方,望着越走越遠的大乾軍,又道:“爲什麼你覺得不應該追?”
蕭靈兒淺笑,恢復如初,比先前的青澀,多了幾分圓潤和靈動,她笑道:“因爲你沒有下令去追啊。若這事是葉飛你一手策劃,只怕早已經部署好,也就不需要我來回答追還是不追了。”
這小妮子倒是愈聰明瞭,見葉飛一副狡猾的模樣,便知道他心中已經有了結論。更何況,若是真要追擊敵人,葉飛恐怕也不會留下來問她這些問題,耽誤戰機。
所以,小妮子很快就知道了,葉飛其實也是不願追擊的。
“你越來越聰明瞭。”葉飛笑着搖頭,又道,“這事於我來說,可以說是一手策劃,卻也可以說是無心之舉,且看吧,若是不出意外,這一劫,咱們算是過去了。”
葉飛的話,讓蕭靈兒聽得一頭霧水,她始終沒有想明白,葉飛這句“既是一手策劃,又是無意之舉”到底是何意思。
只不過,沒等她問出口,葉飛卻已經離開,不知去了何處。只留下蕭靈兒一臉幽怨,暗中抱怨葉飛打的啞謎。
輜重軍營,軒轅非塵滿頭大汗,汗水已經打溼了他的軍服,緊緊地貼在他身上,就像是剛從水裡撈出來的一般。即便太陽已經下山,晚風習習,但卻始終帶不走他身上的焦慮和冷汗,鼻尖滲出的細密汗水,滴滴落在地圖上,暈開一朵水花。
晚風,夾雜着腥臭的血氣,在戰場上瀰漫,十萬輜重留守部隊,短短半天,損失了足足一半。
更讓所有大乾軍絕望的是,黑夜夜幕籠罩,阻礙了大乾軍的視野,但是,那些妖怪在夜晚,卻不受夜幕影響。
且不說那半狼半鱷的妖怪,本就是夜行動物,夜間視力極好,一點風吹草動都能分辨出仔細,在戰場上如入無人之境;便是那蛇妖,也能感應到士兵們身上的熱氣,根本不需要眼睛,閉着眼也能大殺特殺。
更不用說那些蜘蛛精怪了,八隻冰冷冷的眼睛,只在人身上一盯,便立刻如墜冰窖,渾身冰涼。
其中又以這些蜘蛛精怪和蛇妖的殺人手段最令人絕望。鱷狼虎妖熊妖等妖魔殺人,不過是將人撕成碎片,隨口吞下肚;這蛇妖卻是將人一卷,化出原形,用蛇身將人渾身骨頭內臟都碾碎,隨後才囫圇吞下;
那蜘蛛精就更可怕了,張嘴吐出一道蛛網,挨着便是皮肉腐爛,被那毒網一卷,立刻動彈不得,旋即被蜘蛛精活生生吸乾元氣,變成一具乾屍!
一場戰鬥下來,把這大乾軍的士氣打得跌落谷底,軒轅非塵看着不斷上報的損失,心中猶在滴血。這可是精銳部隊,竟然在半日之內損失過半,這下子別說升官進爵了,不被殺頭都已經算是慈悲了。
“將軍……左翼部隊的兄弟……”一個渾身浴血,傷口無數的軍官踉踉蹌蹌的跑了進來,咚的一聲,不支跪在地上,意識已經模糊,嘴裡卻還在呢喃道,“左翼部隊的兄弟,全部……全部……陣亡!”
說罷,他也頭一垂,身子一歪,倒在了地上,再也沒有了生息。
尚在營帳內的親兵,皆紅了眼,緊握着長槊,一雙雙虎目佈滿血絲,齊齊跪倒在地,請戰道:“將軍,足下請戰!”
軒轅非塵也不住閉上了眼睛,嘴角不斷顫抖着,他害怕,卻也自責。他雖是軒轅家的公子,但看着這些朝夕相處的士兵們,一個個倒下,他心中也充滿了憤怒和愧疚。
怎麼會這樣,這不是一場簡單的剿滅戰嗎,爲何會突然竄出一支根本不存在的妖魔部隊,打亂了一切部署……
罷了,我軒轅非塵也不是懦夫,這幾分血性雖在家族中被磨去不少,但要我坐以待斃,卻也萬萬不能!若是窩囊被擒,還不若戰死,也不負我軒轅之名!
心中念頭通達,軒轅非塵登時眼睛一亮,一股決然涌上心頭,臉色從所未有的嚴肅起來。他身爲軒轅家的嫡出獨子,自小學習中古聖人言,學習家族的功法,學習兵法,雖然他的天賦不是高到離譜,但也多少有些本事。
只不過,在這妖孽橫行的時代,他被淹沒在了那些天才的光芒之下。若沒有軒轅距這個帝師的存在,只怕沒有人會關注到他。
但如今,輜重不對數萬人的性命壓在他身上的時候,他才深感到了那種沉重的負擔,那種絕不可以輕言放棄的包袱。他不是聖人,卻也不是懦夫,他想要逃避,卻也不能逃避,他揹負的不僅僅是自己、輜重部隊,他更揹負了軒轅這個名字。
軒轅家沒有懦夫,沒有逃兵,戰戮沙場,縱死不悔!
軒轅非塵紅着眼,俯下身去將那軍官的眼睛輕撫上,顫抖着抓了一把還未凝固的鮮血,鮮血從他的指間滑下滴落,他看着手心的嫣紅,一字一句道:“傳我軍令。”
“喏!”所有親兵皆跪倒在地,齊刷刷的一陣叮叮噹噹的盔甲撞擊聲。
“大乾軍,爲何而戰?”軒轅非塵道。
親兵齊聲道:“爲國而戰,爲王而戰,爲家而戰,爲己而戰!”
“大乾軍,爲何而死!”軒轅非塵站了起來。
“爲國戰死,爲王戰死,爲家戰死,爲己戰死!”聲音愈嘹亮了。
“大乾軍!”
“死戰到底!”
軒轅非塵一甩頭冠,取了從未穿過的鎧甲,合身穿上,銀亮的鎧甲精美奢華,從未經歷過戰鬥。接着,他又從容的取來宣紙筆墨,潑墨揮毫,洋洋灑灑寫了白字絕筆家書,將筆一拋,抓起一旁的紅纓長槍,大喝道:“備馬來!”
早已有親兵備好一切,他話音一落,一匹黃鬃駿馬便牽了過來,他翻身上馬,兩百親兵也同樣穿戴好盔甲上馬。
“青山處處埋忠骨,何須馬革裹屍還!”軒轅非塵一騎絕塵,衝出營帳,長槍當立,縱馬殺來,挑殺一蜘蛛精怪,大喝道,“大乾兒郎何在,隨我誅殺妖孽!”
兩百親兵隨之衝殺出來,彷彿無敵,衝殺一陣,竟如入無人之境!
那原本士氣低落的大乾軍隊,見監軍殺來,頓時眼睛一紅,大喝一聲,絕望中爆出一股名爲希望的力量,手中長槍,端的更穩了幾分!
“大乾兒郎在?何教妖魔縱猖狂!”軒轅非塵一槍洞穿蛇妖心臟,暢快吟詩賦詞道。
衆士兵舉槍,齊聲喝道:“大乾兒郎在!”
“大乾兒郎在?不鎮叛逆豈能還!”軒轅非塵大笑着,身上靈光閃爍,再次挑起一隻虎妖,狠狠斬殺。
“大乾兒郎在!”聲音愈響亮。
“大乾兒郎在?天下未平爲誰戰!”軒轅非塵大笑着,眼淚卻肆意的流淌着,長槍依在,暢快殺敵!他不由得想到了自己,從小到大,他都是按照家族中的安排活着。
讀古典、學兵法、習六藝,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是爲了取悅家族中的長輩,他所做的一切,早已經被人規劃好。他就像是一架馬車,只能沿着軌道前進,不能有半點逾越。
第一次,將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中,就算下一刻就要戰死沙場;第一次,肆意衝殺,浴血爲戰友,也爲自己;第一次,酣暢淋漓的活着……
而此刻,迴應他的不再是家族中長輩們古板的教誨和斥責,而是如沸騰一般的山呼海嘯,是那些疲憊不堪的身體,出最撕心裂肺的怒吼:
“大乾兒郎在!”
“好!”軒轅非塵分不清臉上到底是淚還是血,他舉着已經有好幾處豁口的長槍,指着數不盡的妖魔,縱馬衝殺進去,“大乾兒郎,殺吧!”
“殺!”所有大乾軍都咆哮着,哀兵必勝,這隻爆了所有絕望潛力的軍隊,士氣前所未有的高漲起來。就算是那些脫力倒在地上的士兵,也不知道從哪裡爆出一股力量,顫顫巍巍的爬了起來,只爲舉起手中長槍,在誅殺一隻妖魔,再爲戰友擋下一槍……
“怎麼回事!”
狼陰、佘東兩個大妖,原本準備慢慢消磨大乾軍的士氣,卻突然感覺到一股絕強的氣勢,大乾軍的士氣不降反升,比之一開始交戰,還要高了幾分!
兩大妖面面相覷,不知道到底生了什麼事,卻見前方戰場,衝殺出一騎黃馬,銀亮將軍持槍進出衝殺,氣勢如虹!
“原來如此,破釜沉舟,這些大乾軍看樣子要拼命了!”狼陰一看,登時明白了,“這黃馬銀將恐怕就是輜重營領了,看我……”
狼陰正說着要出手,卻不料,一道身影如閃電一般撲殺了出去——正是佘東!
“嘿嘿,兄弟,這監軍的人頭,我就笑納了!”
“他奶奶的!”狼陰被佘東搶先一步,張口便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