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陸誠睿在辦公室裡間躺着休息,不到一個小時,就聽到走廊上一陣輕快的腳步聲,猜到是果果那丫頭來了,站起來去替她開門。
門一開,兩人目光對上,果果笑道:“你知道我來了?”陸誠睿鼻子裡哼一聲,不露痕跡的從她身上收回視線,“除了你,這裡還有誰走路跑跑跳跳的。”
果果道:“我回去洗了個澡,換好衣服就來找你了,我們去打球吧。”穿着一身白色運動上衣和短褲的果果看起來青春又活潑,頭髮上還戴了個別致的髮卡。
就知道這丫頭說風就是雨,一點耐性也沒有,吃了飯不到一小時她就跑來了,也不休息一下。陸誠睿的視線又上下掃了果果一遍,才慢悠悠道:“那我也得換身衣服去。”“走啊。”
兩人一前一後離開辦公室,往陸誠睿住的宿舍方向走。一路上,果果吸引無數軍官和士兵欣賞的目光,心情很愉快,可是,她只要一看到陸誠睿無視她,只顧一路往前走的背影,這種愉快就淡了幾分。
他都不看我!果果心裡嘀咕,自己打扮得這麼漂亮他都不愛看,可見他是真的跟自己上輩子有仇,怎麼看都不會順眼。
陸誠睿上去換衣服的時候,果果就在樓下等他,等他出來的時候,果果眼前一亮,一身運動款的便裝讓他看起來年輕而又帥氣,而且比穿軍裝的時候更給人一種親近感。
“羽毛球館離這裡步行要十五分鐘,我們跑步過去吧,就當是熱身。”陸誠睿說話間跑了起來。
下了一上午的雨,天氣潮溼悶熱,基地裡更是一絲風都沒有,虧他想得出來,居然要頂着大太陽跑步,然而,果果也不知道自己中了邪,居然跟着他就跑。
於是,在基地裡,衆人看到陸誠睿和果果在大太陽底下一前一後奔跑,心說,這陸隊可真負責,連午休的時間也不放過,也要抓緊訓練。
跑到羽毛球館門口的時候,果果已是滿頭滿臉的汗,額前的劉海溼漉漉的貼在腦門上,原本化的很精緻的妝容被汗水一泡,免不了脫妝,陸誠睿拿紙巾擦汗,遞給她一張。
果果忽然領悟,爲什麼他會提議在大太陽底下跑步,原來他是故意的,他看出她化了妝,他不喜歡,於是他想了這樣的壞主意來捉弄她。
本姑娘就是不化妝也是美美的,果果心裡這麼想着,瞪了陸誠睿一眼,可惜陸誠睿早就往球場走去,根本沒留意她的表情。
“唉,你也不等等我。”果果怕跟丟了,只得追上他。陸誠睿放慢了腳步,帶她去二樓的某個球場。
“一樓是游泳館和休息室,還有洗澡間,一會兒你可以洗了澡再回去。”陸誠睿把方向指給果果。果果還在生他的氣,沒答話。
兩人挑選了球拍和球,正式開始打球。如南珂所說,陸誠睿的羽毛球打得非常不錯,技術嫺熟、態度鎮定,像是專業運動員一般,幾個回合下來,果果就有些招架不住。
“你教教我呀,比光顧着自己打。”果果輸了好幾球,扔掉球拍不幹了。以前她跟爸爸打球,爸爸知道她水平不怎麼樣,總是讓着她,哪裡會像陸誠睿這樣對她窮追猛打,一點也不手下留情。
“沒什麼可教的,你的技術沒問題,缺的是苦練。”陸誠睿一下子就能看出來,果果的球是高人指導過的,就算不是專業教練,也是資深球迷,根本用不着他再傳授什麼技巧。
果果見他不肯教自己,鼓着小嘴不高興。陸誠睿瞄了她一眼,沒理她,回休息區喝水去了,這丫頭被她爸爸慣壞了,一點事情不順着她就不高興,自己偏要磨磨她的性子。
果果悻悻的站了一會兒,看到陸誠睿喝水,本能的感覺到自己喉嚨裡也乾渴起來,只是她之前沒注意,他是在哪裡拿的水。
眼睛看了一大圈,也沒發現拿水的地方,果果只得走到陸誠睿身邊道:“我也想喝水。”“給你。”陸誠睿變魔術似的從旁邊的椅子上拿了一瓶水給果果。
見是蜂蜜柚子茶,果果很開心,擰開瓶蓋喝了一大口,冰鎮過的飲料喝下去很舒服。
眼角的餘光無意中瞄到陸誠睿正看着自己,果果迎向他的目光,卻見他忽然移了視線,一張臉還是冷冰冰的。她不由得有些生氣,他到底在嘚瑟些什麼呢,自己又沒得罪他,爲什麼總是擺出這樣的表情。
“你帶我訓練這麼久,我還沒對你說聲謝謝呢,爲了表達我的謝意,晚上我請你吃飯吧。”果果突發奇想,往陸誠睿身邊湊了湊。
“不用客氣,帶你訓練是領導交給我的任務。”陸誠睿淡淡的回絕了。儘管他不知道這丫頭心裡在打什麼鬼主意,但只要一看到那雙古靈精怪的眼睛,就不由自主能感覺到她又想玩花樣了。
果果聽他拒絕,並不氣餒,“你今晚是不是有約會啊,要是有約會就算了,不能耽誤你談戀愛啊,改天我再請你。”
“我沒有約會,也沒戀愛,你不用請我吃飯,好好完成訓練就行。”
一句話,不管是不是糖衣炮彈,他一概不接受。
果果悻悻的,這人也太難纏了,看來想跟他搞好關係可真不是一朝一夕能成的,他太冷了,像冰山一樣。
見果果垂着腦袋,默不吭聲的坐在那裡,陸誠睿忽然涌起一股心思,沒來得及思考就脫口而出:“你身體沒不舒服吧,有沒有發燒頭疼?”
“沒有啊,好好地怎麼會發燒。”果果納悶的擡起頭,卻見他關切的看着自己,疑惑他的態度。
陸誠睿這才鬆了一口氣:“上午雨那麼大,你在雨裡跑五千米,我怕你着涼生病。”
哼,跑都跑了,現在纔來馬後炮。果果在心裡嘀咕,臉上卻是甜甜一笑:“謝謝你的關心,我身體很好,不會動不動就昏倒、也不會跑幾步就發燒。”
明知她話裡有話,陸誠睿卻也沒計較,擡手看錶,見時間差不多了,向果果道:“你累不累,再打兩局?”
“你又不教我,有什麼好打的。”果果白了他一眼。陸誠睿擰眉道:“你想讓我教你什麼呢,發球接球你都會,姿勢也沒太大問題。”
“沒問題我怎麼老接不到你打過來的球?”果果不依不饒。
“好吧好吧,我可以教教你怎麼接球。”陸誠睿並不想跟果果一直這麼磨牙,只得妥協。
果果見他終於軟化,心裡很高興,放下柚子茶,跟他一起重回球場。言傳身教、手把手的教,陸誠睿也不知道自己對這丫頭哪來這麼多耐心,漸漸地忘記了時間。
再看看錶,竟然已經過去一個多鐘頭,獸營下午的訓練早就開始了,看來自己是趕不及過去帶隊了,陸誠睿嘆了口氣。
打了一個多鐘頭的球,果果早累得不行,很沒形象的坐在地上,塌着腰、修長的雙腿張開,氣喘吁吁,以至於沒注意到,陸誠睿在她身邊蹲下。
“身體坐正了,你這麼塌着腰,會駝背的。”陸誠睿扶着果果的肩,輕拍她的背。這要是他手下那些新兵這樣佝僂着肩膀坐着,他早就用腳踢了。
這一拍不要緊,果果忽然驚了一下,身體一顫,似乎感覺到什麼。陸誠睿也感覺到了,兩人忽然陷入尷尬中。
果果的運動t恤那麼薄,他的手那麼一拍,會拍到什麼不言而喻。
愣了兩秒鐘,果果忽然道:“我很久沒吃川菜了,家屬區有沒有,你帶我去吧。”“有啊,不過……你真的不用請我吃飯。”陸誠睿反應很快的接了一句。
“死腦筋。”果果惡作劇的在他腦袋上輕輕戳了一下。
陸誠睿的表情在瞬間有些僵硬,心突突的跳,彷彿果果指尖的溫度還停留在太陽穴,有些麻酥酥的觸感。
原本消弭於無形的尷尬,在她這個不經意的動作下有了另一種改變。陸誠睿站起來,“我還有點事,你先回招待所吧,傍晚我去找你。”“好。”
傍晚,兩人一起步行去家屬區,依然是陸誠睿走在前面,果果跟在他後面。
“走那麼快,都不會等等人家。”果果不滿的小聲嘀咕一句。陸誠睿恰好回頭,看到了果果這個表情,猜到她心思,停下來等她。
“這麼遠,都走了快半小時了,你不能找輛車接我啊。”果果快步跟上他。
陸誠睿輕哼一聲:“這時候正是晚飯時間,我上哪兒去給你找車,這點路算什麼,你就不能鍛鍊鍛鍊?”果果心想,就猜到你會這麼說。
一邊走,一邊無聊的四處看看,家屬區地域很大,這時候正是最熱鬧的時候,大人孩子來往不絕,北港不愧是海軍最大的艦艇基地,駐紮的官兵少說也有數萬人,加上隨軍家屬,人數就更多了,像個城市一樣繁華。
“這些家屬是不是都在這裡工作?這麼多人,她們白天都在哪兒啊?”果果好奇的問。陸誠睿道:“有的在軍辦企業上班,有的在當地企業,還有不上班整天帶孩子的,什麼人都有。”
果果笑道:“將來你結婚了,是不是也讓家屬隨軍啊?”陸誠睿斜視她一眼,淡然道:“你管那麼多。”
果果不理會他的態度,繼續道:“我覺得當個隨軍家屬挺沒意思的,跟着男人到這些荒僻的地方,沒有自己的事業,整天圍着男人和孩子轉,人生就這麼虛度了,所以我媽媽那時候不願意隨軍,她……”
“所以他倆離婚了。”陸誠睿忽然插了一句。
果果被他這句話給噎住了,把本來想說的話全嚥了下去,原本不錯的心情也壞了一大半,默然不語。
陸誠睿意識到自己剛纔那句話有點過火,惹這丫頭不高興了,心裡痛快之餘,隱隱又有些不安,自己這是怎麼了,跟個小孩子過不去。
這頓飯吃得並不愉快,無論陸誠睿說什麼,果果始終不理他,拿着手機低頭髮短信,吃了一半,她就拿紙巾擦了擦嘴,也沒跟陸誠睿說什麼,徑自離開了餐廳。陸誠睿只得匆匆結了帳跟上她。
“你這丫頭,怎麼不說一聲就走?”陸誠睿有點生氣的問。
“你管那麼多。”果果白了他一眼,頭一偏。
這時候,一輛車緩緩的迎面開過來,果果一看到車牌就跑過去,陸誠睿也跟過去,見開車的是郭贇,猜到是果果把他叫來,心裡更生氣了。
“誰讓你叫郭贇開車開,你就不能走兩步當做鍛鍊?”陸誠睿覺得果果也太嬌氣了,明明沒幾步路,偏要坐車,招搖過市。
“我走不動了。”果果沒好氣的說,拉開車門,想坐進車裡。
哪知道,陸誠睿這傢伙較真起來,只聽他叫道:“覃果果,我命令你,不許上車。”果果扭頭看他,“現在又不是訓練的時間,是休息時間,你管不到我。”
“誰說的,覃參交代我,隨時可以安排訓練項目,我現在以教官的名義命令你,步行,不許坐車。”陸誠睿一臉的嚴肅。
果果求助的看郭贇,見他搖下車窗幸災樂禍的探頭出來看,低聲道:“郭叔叔,你看他,拿着雞毛當令箭。”
見他倆爭鋒相對,郭贇心裡直說,兩個小冤家,向果果道:“既然小誠不讓你坐車,你就步行好了,反正也沒多遠,你不聽他的話,回頭他又出什麼損招兒折磨你,你還是順着他吧。”
“你們都不幫我。”果果皺着小臉叫苦。郭贇道:“沒辦法,是你爸爸交代的,讓你趁這機會好好磨磨性子,我要是給你放水,等於害了你。好了,去吧。”
說話間,郭贇把車開走了。果果眼睜睜的看着車遠去,一回頭,卻見陸誠睿忍笑的表情,更生氣了。
陸誠睿見她滿眼委屈,走上前一反常態的用非常溫和的語氣道:“走吧,我帶你去個地方,我保證,你不會失望。”果果生悶氣不想去,他竟然抓起她胳膊就走。
“你根本無法與人溝通,你要的只是絕對服從。”果果忍不住嚷道。陸誠睿道:“沒錯,訓練期間,你必須按我說的做,不然就讓覃叔另請高明,我伺候不了你。”
彆彆扭扭走了一陣,一個抱小孩的婦女從對面走過來,看到陸誠睿和果果,跟他們笑笑,陸誠睿下意識的放開了果果的胳膊。
“那是誰?”果果問
“我們團政委的愛人。”陸誠睿想起政委愛人的笑,猜到她可能是有所誤會,心想,這正好,免得她以後再熱心替他介紹女朋友。
步行了十多分鐘,人越來越少,果果十分好奇,他要帶自己去哪裡呢?走着走着,視線漸漸開闊,只是,路上遇到好幾個女兵。
果果忽然認出來,這裡像是去女兵中隊的方向。
“你又要帶我去剪頭髮呀?”果果把手從陸誠睿手裡掙脫出來。陸誠睿道:“不是,我帶你去另一個地方。”
天漸漸黑透了,基地裡亮起一盞盞路燈,景象看起來頗爲壯觀,然而,更令果果驚訝的是,陸誠睿帶她走到了女兵中隊後面的一片海灘。
“今天是十五,月亮又圓又大,你看——”陸誠睿指着前方。果果看過去,一輪明月就在前方,像是從深藍色的海面緩緩升起。
如此心曠神怡的美景讓果果看呆了,在北京,大城市燈光炫目,何時能見到這麼美的月亮。
“看到那個燈塔沒有?想不想過去看看?”
“我不去,除非你向我道歉。”
“道什麼歉?”
“你自己心裡清楚。”
“好吧,我道歉,我之前不該那麼說。”
“哼,這還差不多。”
果果跟着陸誠睿沿着海岸線去往燈塔的方向。
“你喜歡這裡嗎?”陸誠睿問。
“喜歡,很安靜,我喜歡安靜的地方。”果果答道。
“我也喜歡這裡,有空的時候我經常到這裡來,躺在沙灘上看雲看星星。”陸誠睿道。
果果聽到這話,笑着看了看他,卻沒說什麼。原來他還有那麼一點人情味,還知道欣賞大自然的美景,不是那麼生硬無趣。
登上燈塔以後,陸誠睿道:“不管是漁船也好,還是在海上執行任務的艦艇,看到燈塔的光,就像看到家一樣,代表着廣袤的陸地。”
果果望向海面,燈塔的光源至少能輻射二三十海里,月光下冷冷的海洋,在燈光的照射下竟也有了一絲溫情的氣息。
“你們執行任務出海一次是不是都要很長時間?”果果問。
“時間有長有短,我在軍艦上最長的一次差不多兩個月,一般的任務和訓練最多隻要幾天。”陸誠睿道。
“那你想不想家裡的人?”果果又問。陸誠睿道:“執行任務的時候沒有時間也沒有精力去想他們。”
“那你閒着的時候呢,比如像現在這時候,你想家嗎?”
“還好,我都習慣了。”
“我爸爸說,他以前在海上的時候,經常想我媽媽和我,我那時還是嬰兒,他身上整天帶着我們的照片,沒事就拿出來看看。小誠,你帶着誰的照片?”果果好奇的問。
聽到果果叫自己小誠,陸誠睿情不自禁心中一動,雖然很多親友熟人都這麼叫他,可是從她嘴裡叫出來似乎有種特別的意味,這之前,她跟他說話,從來沒有稱呼。
然而,他還是用嚴肅的語氣回答:“我什麼照片都不帶。”果果淡淡一笑:“好吧,你現在還沒有想牽掛的人,等你心裡有了愛,就會帶那個人的照片了。”
“我們回去吧,明天早上——”
“還要訓練,我知道。”
果果很聽話的跟着陸誠睿離開燈塔。
海灘上,陸誠睿走得很慢,果果很快就超過了他,小丫頭大概是高興了,一路跑跑跳跳,海風吹起她的裙子和頭髮,朦朧的月色下,畫面美得陸誠睿不能移開視線。
“這會子你怎麼又走得這麼慢了?”果果見他沒跟上來,停下腳步問他。
“不是我慢,是你走得太快了。”陸誠睿跟上來。
“你有多少歲?”果果眨着漂亮的眼睛,看着陸誠睿。
“上個月剛過完二十五歲生日。”
“那你還真年輕,我爸爸是二十七歲才當上隊長。”
“你不是更年輕,才十七。”
“我又不當隊長,年紀大小有什麼要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