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因爲和巫妖戰鬥過的關係還是蜥蜴人帶路的原因,亡靈再沒出現,商隊連同蜥蜴人巡邏隊順利的走完了剩下的路程。
繼續行走了五天左右,抵達了卡利亞的首都奇亞特。和沿途遇到的兩個小村落相比,身兼大地最高神殿的奇亞特不但佔地更大也更繁華,是一座容納數萬之衆的大城。和人類井然有序的城市相比,獸人就顯得隨意得多,奇亞特街道就好似放大的村落,道路彎彎曲曲,沒有一條是筆直的。這樣的城市自然也不會有像樣的城門,僅用和蜥蜴人腰身一樣粗的樹木搭建的巨型籬笆充當防禦工事,站在城門入口處就能看到城市中最高最大的兩座建築——王宮和神殿。
一路上,吉娜一直和親自來尋她的伊薩克呆在一起,沒有再和阿爾說上一句話。逐漸恢復元氣的阿爾也像沒事一樣,自顧自的翻看路維斯的筆記,一點也不爲剛剛訂立的奇怪契約着急。伊薩克在入城後只帶了阿爾,把其他人連同商隊一起送到城內唯一供外來者暫住的驛站監禁。
蜥蜴人的王宮樸素得與王宮二字沾不上邊,也就是坐落於地勢較高的土堆上的石頭建築羣,論奢華完全不及自由城邦的貴族宅邸。不過,即使是這樣的建築依然沒省去了覲見應有的繁瑣,在猶如蛛網般的迷宮通道走了許久,總算被帶到一間比較大的石室。這裡燈火通明,通往王座的路上站滿了全副武裝的士兵,它們或持槍或持斧,凸出的眼睛全都兇惡地盯着來這羣外族人。而所謂的王座就和王宮一樣,也只是一張用整塊晶石雕鑿的石頭座椅,簡單而古樸,沒有一絲奢華。晶石王座上坐着一頭雌性蜥蜴人,皮膚鮮綠,眼睛是獸人中常見的杏黃色,在晶石的映照下有些偏紅。在她身邊站着一名身材高大的人類,阿爾一度懷疑自己看錯了,沒錯,是名人類,還是男性。
能在女王身邊如此近的距離,莫非是寵臣?覺察到他的視線,原本俯身和女王說話的人類男性站直身體,朝前來覲見的一行人望了過來。即使臉上有一條長長的傷疤依然無損他的英挺,年紀目測在三十到四十之間,金髮碧眼,無論是犀利的目光還是迫人的氣勢都說明他不是靠臉蛋纔得到近身之臣的地位。
“這是誰?”人類男子雙眼微眯,不等前來覲見的伊薩克等人請安問候,指着阿爾問話,說得一口流利的蜥蜴人語。
身爲皇子的伊薩克沒有答話,他先是向女王鞠了一躬,再對男子微微點頭後就站定不動了。
“吉娜。”
低沉的嗓音在寬敞的覲見廳裡迴響,吉娜瑟縮了一下肩膀,狠狠蹬了阿爾一眼才用恭敬的態度回答。
“他是……我的契約對象。”
空氣似乎都凝結了,阿爾無視兩旁蜥蜴人士兵散發出的殺氣,直視以同樣目光瞪着自己的人類男子。
“你擅自到沼澤,就是爲了給自己找這樣一位契約對象?”帶着輕蔑的冷笑從身後傳來,從敞開的大門裡走入另一名穿着與衆不同的蜥蜴人,他不像伊薩克身披鎧甲,而是罩了一件黑色的長袍,金絲銀線繡的全是看不懂的獸人文字。
“大哥……”吉娜的呼聲彰顯了來人身份,年齡長於伊薩克的第一王子,當任宰相一職的沃茲。
圍着阿爾轉了一圈,沃茲輕慢的視線在瞥到阿爾沒有戴兜帽的面容時微微一變。他快步走到王座前,低聲說了幾句,人類男子立刻對阿爾投來了更嚴厲的注視。
“路維斯的弟子?吉娜,你可真會挑人選,選誰不好,偏偏要找個法師,還是南方議會的。”批判完吉娜,他的話鋒又專向了一直保持沉默的伊薩克:“你已經知道了吧?”
“是,原本我打算即使被女神嚴懲也要殺掉吉娜胡亂訂立的契約對象,可看到那雙金瞳,我拿不定主意,所以才把他帶回來。”
“你做的很好。”
人類男子從王座上走下,拍了拍伊薩克的肩,可他冰冷的視線卻一刻也沒離開過阿爾。沃茲再度湊近,又低聲說了點什麼,他們並肩站在一起,一點也不相象卻給人神似的感覺讓阿爾頓悟,原來包括吉娜在內的三名皇室成員都是女王和這個人類男子生育的,難怪相貌和身材都比其他蜥蜴人都更接近人類。這也算是家族遺傳吧,女王找了個人類丈夫,女兒也……
被誤認爲寵臣實則是王夫的人類男子在距離阿爾三步的地方站定,靠近之後的容貌也比在王座上時更清晰,高出阿爾足足兩個頭的身形不但帶來了壓迫感,這個像精靈更多於像人類的男人讓產生了他一種危險的直覺,強烈得竟不亞於和路維斯的初見。
王夫如刀的目光從下到上地將阿爾颳了一遍,視線相交的一瞬,阿爾感覺到對方的眼神裡看到了一閃而逝的精光,他說不上那到底是什麼,總之感覺非常不好,這位不知算人類還是精靈的王夫究竟有何打算?他是否和塞特一族、和艾特組建的傭兵團有過節?
“歡迎你來到蜥蜴人的王國,路維斯之徒,我是卡利亞的攝政王塞利姆七世。”沒有下達抹殺的命令,也沒有說出威脅之詞,這個讓阿爾心生戒備的王夫只是微笑着用人類的通用語自我介紹。
一邊用驚疑不定地看着王夫,阿爾一邊在心裡考慮對方的身份。
攝政王,聽稱謂就知道掌握着卡利亞的軍政大權,難道女王只是個傀儡?還有七世又是什麼意思?第七位攝政王還是第七位王夫?這個叫塞利姆的傢伙究竟什麼來歷?
“吉娜。”身爲父親的塞利姆將目光投降一直表現得很惶恐的小女兒,“這是你自己招致的惡果,魯莽與無知帶來了無可逆轉的命運。”
“父親……”吉娜哽咽着向外貌沒有一點想象之處的塞利姆哭訴:“不,這不是我的本意……”
“大祭司派人來傳過話,讓你一回來就去見她。”塞利姆無視女兒眼裡的求饒之意,對她揮了手揮手,就好像驅趕下僕般示意她退下。
環視了一眼大廳裡的其他親人,沒有一個爲她說話,吉娜只能黯然離去,全然沒有在沼澤時的蠻橫。
“次席旅途勞頓,還是先到驛站休息,明日我會舉行正式的接見儀式。”
攝政王態度強硬地讓阿爾退場了,直至完全走出覲見大廳,那道如影隨形的目光才從身上脫離,這種被猶如被獵人盯上的感覺讓他非常不舒服。
爲什麼身爲公主的吉娜寧可冒着被亡靈攻擊的危險也要進入腐屍沼澤?她特地去那裡絕不只是找一個倒黴的替死鬼那麼簡單。身爲母系氏族,她的身份比兩個兄長都要來的尊貴,是什麼樣的壓力迫使她在還不到擇偶的年紀就想早早訂立與婚姻無異的契約?併爲此用掉了一生只能施展一次的神蹟?還有,身爲父親的塞利姆七世爲什麼對女兒如此冷淡?這些似乎都與被稱爲烏梅爾之印的契約有關……
撫着額頭已不再散發熱量的奇怪徽印,滿腹疑惑的阿爾在幾名蜥蜴人士兵的引領下離開王宮。
“路維斯真陰險,談判失敗就使這樣的陰招。”盯着阿爾離去的背影,沃茲恨恨地說道。
“我倒不認爲這件事是路維斯刻意爲之,你怎麼看,伊薩克?”攝政王望向沉默居多的次子。
“路維斯雖以智謀聞名天下,的確不像是會使這樣卑劣手段的人,他若真想要強佔精礦,只需一人之力就能破壞奇亞特,就算我們有女神之壁鎮守王都,在神力衰微的如今,也只有防守而無還手之力。”
伊薩克的話讓沃茲眉頭緊皺,痛斥他膽小。
“就算他路維斯是大陸最強法師,也不敢公然進犯一個國家吧?我卡利亞也不是好惹的,伊薩克你別光漲他人威風滅自己志氣。”
“無論如何吉娜的契約已經訂下,當務之急是想好如何跟路維斯討價還價,這老不死最愛乘火打劫,一旦他知道這件事,是絕對會以此爲要挾要求擴大精礦的開採。我不能讓他稱心心如意……”塞利姆來回踱步,陷入苦苦思索之中,沃茲偏頭看了一眼端坐王座上的女王,壓低嗓音。
“父親,你還年輕,還可以和女王生育下新的雌性……”
“住口!”伊薩克大喝一聲,空曠的大廳裡滿是他的迴音。
沃茲氣急敗壞地看了看面無表情的塞利姆,見他沒有任何反應只好獨自面對暴怒的伊薩克:“我這也是爲了皇室的延續着想!吉娜的契約已經定下,我們總不能再指望她……”
“女王的身體經不起再一輪的生育,萬一沒有產下可以延續血脈的雌性,卡利亞的後嗣又要再度混入人類低賤的血統。”
“哼……說的你自己沒有人類混血一般,伊薩克。”
兄弟倆的脣槍舌劍你來我往終於惹怒了一旁冷眼旁觀的攝政王。
“這事我自有定奪,退下!”塞利姆走回王座,攙扶着神情木然的女王離開覲見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