堆放着各種物品的地下儲藏室正中豎着一個奇怪的架子,呈樹枝造型,每個枝椏都裝飾着一顆體積不小的水晶球,微弱的熒光遠遠望去頗有夢幻感。
類似的場面讓阿爾猛地頓住腳步。他沒忘記正是自己做了奇怪的預知夢,纔會被星之長派到異界。
走在前面帶路的阿加莎沒有覺察到阿爾的異常反應,她徑直走向那個奇怪的金屬架子,伸手點了點其中幾顆水晶,原本只是散發着微弱熒光的水晶球立刻光芒大盛,映照出不同人的影像。
“你從來不遲到,爲何今天晚點了?”樹枝左下角的水晶映出的是一名灰袍法師,年紀和鍊金店裡的小學徒差不多。
“真是孩子氣,這麼一點時間就等不了。”位置比第一個發話的法師高出一截的水晶球裡映出一名青年男子,用慵懶並帶有揶揄的語氣說道:“我都聽說了,執法廳將普拉提煉金店圍的水泄不通。”
“阿加莎姐姐,你沒事吧?”與青年法師位置齊平的水晶球裡的影像是一位年紀相等紅髮少女,語氣和表情都表現得很急切。
“寒暄到此爲止。”最高處的水晶球傳出嚴肅的喝令,身着紅袍的老者臉覆面具,嗓音也經過特殊處理,似乎不想讓人知道他的真實身份。
“你這次過於急切了,我們還不知道他是否能信任。”老者的話題讓其餘三名通過投影術與阿加莎建立對話的法師同時噤聲。
“我不覺得這是個倉促的決定。”阿加莎相信自己的選擇,雖然至今也沒能查出新次席的身份,但薩多已將他視作眼中釘是毋庸置疑的事實,否則也不會在如此短的時間就親自出馬。如果不是大魔導師阻止,學徒測試那天,成爲次席剛滿十天的阿爾就會被議會以間諜身份處死。
“誒~他的眼睛居然是金色的。”女法師忽然發出一聲驚歎,“我還是第一次看到這種顏色的眸子。”
阿加莎輕咳一聲,在阿爾看不到的角度狠狠瞪了一眼被她成爲麗薩的女法師。
“我對次席閣下的來歷並不感興趣。”青年法師表態,“我只想知道對於薩多,他究竟抱着怎樣的心態。畢竟之前也曾出現過打着加入的名義跑去向議長偷偷告密的傢伙。”
“同感。”年紀最小的學徒點頭附議。
“殺死薩多的同盟是由阿加莎女士發起的,對吧?”阿爾看都不看提問的青年,視線只集中在阿加莎一人身上。
“啊……是、是的。”阿加莎連連點頭,不明白阿爾爲何要問這個。
“既然提出結盟的是阿加莎女士,你又是以什麼身份來質疑我的目的?”跟隨星之長不只是學習法術,連同他的毒舌也一併學了幾分,再加上故意裝出的輕蔑,青年法師的臉色瞬間變得極其難看。
“夠了!”看起來頗有身份的老者出聲喝止,“停止無意義的內訌,有這些精力耍嘴皮,不如多想想如何對付薩多。路維斯閣下已經前往北方學院,在他返回之前浮空城全由薩多一人把持,次席閣下是否已經想出應對之策?”
這席話極盡嘲諷,暗示路維斯不在,沒有靠山的阿爾隨時有可能被薩多幹掉。
阿加莎一臉陰鬱,顯然是認同這個說法。
“我的任務只是吸引薩多的注意力,並助阿加莎女士殺掉他,至於我如何應對薩多的刁難與諸位無關。”
“太狂傲了……”學徒的水晶球嗡的一聲暗淡了,緊接着,青年與老者的水晶球也陸續暗了下去,只剩下那名與阿加莎很熟識的女法師。
“斷開吧,連接太久容易被追蹤到。”阿加莎搖搖頭,示意她不用多說。
等全部水晶球的光芒都黯淡下去,阿加莎才轉過身,一臉擔憂地看着恢復面無表情的阿爾。
“你不該激怒他們的,就算不從死殺薩多的角度考慮,樹敵太多對你沒有任何好處。”
“從成爲路維斯的次席學徒那一刻起,我就站到了浮空城所有法師的對立面。既然遲早要翻臉,又何必與他們虛情假意。”安迪的例子讓阿爾明白,只要他還是路維斯的學徒,在這浮空城內就沒有人會真心接納他。
“正是如此,才更要小心……”
面對阿加莎真心的勸誡,阿爾沉默以對。他對次席、首席的頭銜毫無眷戀,遲早會貝託利恩,在這裡取得的任何地位都沒有意義。
“可以問個問題嗎?”目光瞥向讓他在意的投影術道具,無論是樹枝狀的造型,還是那些閃着微光的水晶,都與夢境完全一致,這是巧合……還是……
“你問這個嗎?這是世界樹。”來自外海島嶼沒有聽說過也不足爲奇,阿加莎爲阿爾解釋了何謂世界樹,“傳說上古時期,地面上有一棵高聳入雲的蒼天巨樹,它支撐着整個貝託利恩,殘留在地面種子就是現在的生命樹。當然,這也只是傳說,只有精靈們相信並一直信奉這個古老的神話,他們的自然之力據說就是來源於世界樹。”
想起路維斯對自己法杖的評價,阿爾不認爲這只是個傳說。
“接下來你有什麼打算?薩多可不會放過這個大好時機。”阿加莎篤定薩多會乘路維斯離開的這段時間動手。成爲學徒才十天,她不認爲這短暫的時間裡學到的知識能讓阿爾擊敗薩多。
“阿加莎女士,薩多知道你想殺他,對嗎?”阿爾說出了第一次來鍊金室,就產生的疑惑。
阿加莎咬緊下脣,錯開了阿爾投來的目光。
“既然他知道,爲什麼不阻止你暗中集結人反抗他?我無意插足你們的恩怨,只是不想糊里糊塗的被利用。”阿爾想知道爲什麼薩多會對阿加莎一再忍讓,按照外界描繪的性格,他對任何敵人都不會心慈手軟。
“我的母親叫普拉提,因爲出衆的鍊金天賦而被路維斯選中,成爲他衆多弟子之一。她不顧族人的勸阻,與年長自己幾十歲的薩多相戀。從我懂事起,他們就是一對讓人羨慕的恩愛夫婦,可是……”阿加莎猛然抱住頭,表情變得猙獰而痛苦:“我永遠也忘不了二十年前的那一晚!他親手殺了母親,就像殺死其他學徒那樣。也就是從那時起,他的身份由次席變成了首席,還當上了南方議會的議長。哈哈……那是當然!血洗了大部分議員,活下來的不是漠不關心就是事先串通好的。所有的反對者都死了,成爲議長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爲什麼他不連你也一起殺了?既然已經放棄家族,他肯定不在乎是否有繼承人。”一定有什麼理由,說不定還是薩多的弱點也不一定。阿爾心想。
“他當然想殺我!只是情況不允許罷了。在他出生時,預言大師格魯爾大師曾說做過預言,薩多會和自己的子嗣死在同一天。這命運的預言等同於必死的詛咒,他怎敢輕易殺我?爲了不使預言成真,還費盡心機保護我,多諷刺啊……”情緒稍稍恢復平靜,阿加莎再度吐露出一個驚人的信息,“因爲這個預言,他甚至不允許我結婚生子,因爲預言說的是子嗣,只要是後代都會算是預言的一部分。可布蘭登家族等不了那麼久,伊斯梅爾的法律只允許直系後代繼承爵位,如果一直沒有後代,在我死後,分封的領地將會收回,包括爵位。一個享受慣世襲權勢和財富的家族怎麼可能接受未來會成爲平民的事實,所以他們想方設法要幫我殺掉薩多。你以爲我在浮空城只是爲了尋找機會殺掉他嗎?這裡到處都是他的眼線,就連這鍊金室,也是他佈置下的,只要他不死,我終其一生也不能離開這幢房子。”
我說薩多怎會一反常態的保護阿加莎,原來是因爲預言的關係。這的確可算做是他的弱點,可是……如果阿加莎肯拼死爲母親報仇,根本沒必要集結對薩多抱有敵意的盟友,只需要自殺就能解決掉薩多。
從阿加莎的眼睛裡,阿爾看出她對薩多有急深的恨意。
她沒有選擇自殺,恐怕不是怕死,而是根本做不到吧……
“他在我身上下了預言術,不但不能施法,只要有任何自殺的念頭興起,就會立刻陷入昏迷。你注意到我身上的這些符文了吧,附着有來自深淵的惡魔,藉助外力自殺也行不通。當今世上,僅有少數法師能破解薩多親手繪製的召喚法陣,若不是路維斯不肯介入父女間的私人恩怨,他早在二十年前就死透了。”如果自殺能拖着薩多一起死,阿加莎早那樣做了,只可惜,她連死都做不到。
“連自己的命運也不敢面對,他一輩子都無法成爲路維斯那樣的強者。”原本以爲薩多不殺阿加莎是心存悔意或想給家族留後,又或者一些別的原因。沒想到從頭至尾只是爲了自己,對於這樣執着於預言而束手束腳的薩多,阿爾對他的顧忌反而沒有原先那麼多了。
作爲天賦預言之力的塞特人,他深知命運並不是無法扭轉,註定的軌跡也會因爲拼死的執念而發生變化。
第二卷 卡利亞之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