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爾返回禮堂,諸人談笑一片,氣氛融洽,沒有人不識趣地問及他剛纔去幹嘛,又是誰給他發的魔法傳訊。
睏乏的諸人很快睡下,阿爾輾轉反側、難以入眠,腦子裡想的全是剛纔從莫里森處得到的第二個任務。
第二帝國的間諜已經潛入紅騎士,這條信息來源不是別人,正是總團長希爾斯,他以朋友兼血親的身份向莫里森請求幫助。
朋友還尚可理解,這血親……是佈列加託一脈?還是瓦倫丁一脈?倘若是前者還好,皇室貴族之間彼此通婚,有血緣也屬正常。有成就的法師爲了擺脫政治和戰事的約束,大都選擇脫離家族,莫里森只有名而沒有姓,難保不是另一個瓦倫丁。如此一來,我讓奧洛芬冒名頂替就有可能被拆穿了。
現今的人誰也沒見過返祖,奧洛芬的光翼勉強可以冒充,只是……莫里森已經跨足十階的大魔導師,手頭一定有關於大災變前的文獻,他未必肯信我爲奧洛芬編造的身份。爲了測試是否真爲返祖,以親友的身份參加紅騎士的車輪戰也不是不可能。既可探明返祖精靈的真僞,也可以藉此機會除掉早被評議會視作眼中釘的我。
不……這也不能解釋爲什麼莫里森強制我加入評議會。他大可不必用會這種會引起路維斯懷疑的方法,無論路維斯是否宣佈我是他子嗣,金瞳是拜恩後裔這一點就足可讓評議會正大光明地處死我,沒必要兜圈子找藉口,給路維斯反駁的機會。
他們既然能在我找出內奸之後如此短的時間就弄清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就不存在‘找不到內奸’,只怕第一個任務不僅試探我與第二帝國是否真有瓜葛,也是試探路維斯的底線,看他是否會因我的捲入而有所動作。南方議會雖與北方學院不和,但多年來一直扼守人類與獸人、亡靈的邊界,評議會花如此多的心思,只是擔心路維斯會否因爲我而與聯盟翻臉吧……
周圍都是綿長的呼吸,就連奧洛芬也進入淺眠,阿爾翻身平躺,看向佈滿蛛網的屋頂。
這塊大陸的局勢就如蛛網一般錯綜複雜,不同物種爲了各自的利益聯合在一起共同對抗亡靈,可他們又彼此提防、暗中算計,這樣的同盟,真的能抵抗以毀滅所有生靈爲唯一目的亡靈帝國嗎……
睡意終於來臨,抱着對同盟的懷疑,他沉沉睡去。
嘩啦——
村莊附近並沒有水源,哪兒來的水聲?
嘩啦——
水聲越來越大,鼻端甚至可以聞到水氣,阿爾猛然睜眼,發現腳下是一潭深不見底的池水,幽暗得讓人發慌。
預知夢?
似曾相識的場景讓他意識到這不是現實,而是夢境。不過與以往不同的是,他並沒有以精神體的方式出現,反而有點像上次附身克萊爾。
手不能動,口不能張,這附身的對象究竟是什麼?一動不動……嗯,不會吧,難道我附身的是世界樹?
正覺詫異,忽然,阿爾有一種前所未有的奇特的感受。就如同結界被侵蝕一樣,有某種看不見摸不着卻能感知到的力量從外部入侵世界樹的領域。
“終於見到了。”
男性的嗓音直接在意識裡迴響,是他!路德維西,那個來自異界位面的神祇!他怎麼能進入我的夢境?就算是神,也不可能在沒有任何接觸的情況下……
“沒想到黑德蘭爾還有幸存者,當年出逃的父神與大母神都以爲這裡已經覆滅了呢。”
父神?大母神?精神依附在世界樹內部的阿爾聽得一頭霧水。先不管黑德蘭爾是什麼,他所說的覆滅是指當年的大災變嗎?能讓身爲神的路德維希以‘父母’這樣的尊稱來稱呼的神靈,無論是巴爾的日記,還是預知夢裡都沒有提及,究竟是怎麼回事?路德維西不是外來的神嗎?爲何會如此熟知貝託利恩的過往。而他提到的出逃又是什麼?
嗡嗡嗡——
世界樹雖不能言,可驟然發亮的樹身與葉片似乎在傳遞着某種信息,身處它體內的阿爾無法解讀,可飄浮半空的路德維西卻聽懂了。
“我?我是大母神在抵達另一個位面後創造的破滅雙神之一,死神摩拉的轉世。啊~不用擔心,我現在的神職是邪神,不會毀滅你所守護的世界。”
即使身處世界樹內,阿爾依然能感受到來自路德維西的威壓,比上次還要強百倍,這應該是他的真身而非投影吧,濃烈的神息讓平靜的水面都沸騰了。
“目的?我被拉法那混蛋從安尼西亞趕出來了,流放到黑德蘭爾後才發現,這裡並非是沒有生機的死亡空間。沒有出逃的神靈居然與星球同化了,也多虧了你,我和夏爾纔有了棲身之所。哈哈……不是廢話,我的目的已經說的很清楚了,只是想要一個棲身之所,我可不想再經歷一次位面旅行,就算是神也吃不消啊。說了這麼多,還沒說見你的目的呢。月神距離衰亡不遠了,乘她還沒完全腐化,我就先頂了她的神職,反正我在原先的世界裡也是精靈一系,神域我也挪到北方山脈,在安尼西亞就和亡靈作鄰居,我可不想換個位面還與瘋子爲伴。好啦,再聊下去你的代言者要吃不消了。暫時就這樣吧,有什麼變動我會讓他通知你的。”
隨着路德維西的身影開始模糊、扭曲,夢境也停止了。阿爾能感覺到溫熱的液體從口鼻中流出,身體開始控制不住地抽搐。他嘗試着坐起身,四肢雖能動,卻痠軟無力,竟連支撐上半身這樣簡單的動作都完成不了。
夢境要是再繼續下去,恐怕就不只是身體吃不消吧,搞不好連精神也回不來了。
現在怎麼辦?把其他人叫醒?
四周的呼吸依然綿長,都還在熟睡,阿爾想了想,還是覺得叫人不妥。他現在不能動彈,隊伍裡的除了吉娜兄妹和奧洛芬、西希莉婭都不可信。
對了!大惡魔與我共享靈魂契約,竟然沒有任何動靜,難道他感知不到我現在的情況嗎?
“阿魯貝圖克?”
“吾主。”大惡魔應聲而動,將僵硬躺着的阿爾扶起,“您身上的神息太強,我不敢妄動。”
無懈可擊的解釋,阿爾沒有說什麼。經過這麼一會兒的緩和,手臂已經有知覺,他伸手一摸,果然是滿臉鮮血。
“啊!”
驚叫聲在身後響起,凱厄斯的大嗓門將所有人都驚醒了。
“你的臉……”
“閉嘴。”阿爾接過大惡魔遞來沾過水的面巾,拭去臉上嚇人的鮮紅,心中盤算該如何向衆人解釋這一臉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