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總是特別快,從來不由人。明明前些天還是寒氣逼人的冷冽寒冬,可轉眼,在病房裡待了幾日,再出來,天氣就漸漸回暖。
醫院的花園裡,楚雲陪着童心亞坐在長椅上閒聊。陽光照在身上,暖融融的。風也很輕柔,不似冬天那般刺骨。花園裡,老樹吐露新芽,青草也探出青青的腦袋。有一簇迎春花開得正旺,黃燦燦的,微微地散發着香氣,有一隻美麗的蝴蝶圍着花枝翩翩起舞…播…
楚雲和以前一樣,偶爾幽默風趣,但還是不善言談。
好久不見,這個曾經救過她不止一次的男人,身上淡淡的疏離感還是讓她覺得很神秘,跟他每一次的出現一樣。看起來一臉無害,可是眼神幽暗的光芒中讓人有些忌憚。童心亞微微側着頭,見他濃密的眉毛總是蹙着,有些不放鬆。
“楚雲,你真是來看朋友的?”剛纔下樓的時候,有人撞了她一下,他就緊張得頓時整個人緊繃,差點就掐住那人的喉嚨,還是她趕緊制止。一路出來,遇見的人都紛紛讓路。因爲楚雲看起來真的很兇。
楚雲淡漠一咧嘴,“你相信嗎?”
那笑容,淡到幾乎沒有,但是依舊不容忽視。大概是他不常笑的緣故,看起來有些駭人。但是童心亞心裡是靜的。
她並不怕他。
“不信。”
當年在溪山腳下的四合院,她親眼目睹沈遠東對他忌憚三分,說明他不是個簡單的人物。後來那一次,在去童安晨歌迷見面會的路上,遇上有人想要她的命,也是他扮作出租車司機出面救她。兩次他都出現這麼及時,童心亞不會天真以爲只是偶然,也不會以爲是楚雲自己仗義來助她。當年能讓楚雲來幫她的,只有一個人跫。
那麼現在呢?
“他……還好嗎?”童心亞終於問出口。
楚雲將手上的皮質手套脫下來,在手裡把玩着,似乎在斟酌如何回答她這個問題。
童心亞又問:“你來這裡,他知道嗎?”
“如果浩哥知道,你沒有忘記他,一定很開心。”這一次,楚雲沒有猶豫,卻也沒有正面回答她的問題。
“我和他從小一起長大,就算愛情沒有了,也還有別的情分在。這麼多年圈圈轉轉,終究是回不去了。可是他在我心裡,永遠都有一個位置屬於他,別人取代不了。”這些話,她本不該對楚雲說,可是她知道楚雲一定會轉達到許浩安耳朵裡。
“你告訴我,他好不好?”如今不知道他在哪,只要平安就好。
楚雲點點頭,手套在他手裡被捏了變形,內心似乎在做掙扎,“浩哥什麼都不讓我告訴你。”
“我知道他和你,你們兩之間的情誼也是別人無法比的。”童心亞強調,“其實我以前懷疑過他的身份,只是我一直不敢往深裡想。”
楚雲這下有些緊張了,“你別多想。浩哥沒事,他好好的。”
“我希望,如果他遇到什麼……危險的事,你一定要幫幫他。”童心亞知道自己沒有資格拜託他,可還是說了。
“這個自然,我的命是浩哥撿回來的。沒有浩哥,就不會有我楚雲的今天。”楚雲目光篤定,看得出來他跟許浩安有過命的交情。
“這下我放心了。我知道你會幫他。”
楚雲的身份和背景她不想深入瞭解,可是童心亞知道,自己在他面前幾乎是透明的,不用裝也不用掩飾什麼。他什麼都知道。否則他也不會出現在這裡。也許那一天在機場發生的事情如果沒有他幫忙,她不可能只是被迷>藥迷倒這麼簡單……
“謝謝。”她由衷地說,“謝謝你爲浩安,也爲我做的一切。”
“我什麼都沒做。”楚雲搖頭,“你不必謝我。只是,我想提醒你,你最近要特別小心,晚上最好不要出門,尤其一個人千萬不能出門。”
“爲什麼?”童心亞隱隱感覺到他說的是什麼,可是她還是想要知道更多。
楚雲神色未變,“也沒什麼,就是這裡最近特別亂。小心點總沒錯。”
童心亞順着他的話往下說,“對啊,在機場我不知道怎麼回事暈了過去,醒來就在醫院,一直躺到現在。”
童心亞突然想起,從剛纔在病房外見到他到現在這麼長一段時間裡,他都沒有問過一句她爲什麼會在醫院的話。當然,在醫院肯定是因爲身體不舒服,可是到底哪裡不舒服他總該問一句纔對。但是他沒問。
所以只有一個推斷,他根本就是知道她發生了什麼。
楚雲聲音還是穩穩的,“現在沒事了,不開心的事不用記住。”
頭一偏,童心亞遠遠的就看見盧斯年和蘇亦焦急四處張望的樣子,她對楚雲說:“你不是要看朋友嗎?快去吧,不耽擱你了。”
楚雲站起來,離開前說:“童小姐,你不會有事的,好好養好身子要緊。不管是過去,現在還是將來,浩哥都不會讓你有事。”
三年前,他離開之前,也說:“可是童小姐
,你放心,浩哥絕對不會讓你出事的。”
她愣愣的坐着,半天都沒有動一下。
直到蘇亦看見她,盧斯年也找了過來。
“你怎麼能一聲不吭就跑出來了?”蘇亦的聲音出奇地大,夾雜着控制不住的情緒。
回國這麼長時間,他一直遷就包容,沒說過一句重話,這是他第一次對她發火。
盧斯年也着急,“你以後不能再這樣了,你知道剛纔找不到你,我和蘇總心臟病都快要被嚇出來了。”
童心亞眼神迷濛,似是被什麼東西蒙着了視線,眼前的一切都看不太清,她聲音有些低落,“我就是太悶了,想出來散散心。對不起。”
她知道他們爲什麼看不見她這麼焦心。
雖說法治社會,可是到現實裡,很多見不得光的事情總會發生。誰讓她再次得罪了三年前就想將她趕盡殺絕的人物。
“沒事了。”蘇亦意識到自己的失態,開始後悔。特別是她那一句委屈至極的對不起像是一把刀,直插他心臟。他將她從長椅扶起來,攙着她慢慢往回走。
一路上,童心亞乖巧安靜,彷彿一個做錯事的孩子。
到了病房,蘇亦見她還是安靜不說話,內疚感更重,說:“對不起,剛纔我不該對你那麼大聲說話。”
童心亞搖頭,“沒事。我沒介意。”
他以爲她生氣了。可是她沒有生氣。
她只是想起許浩安,心裡就有些陰鬱。三年前第一次在天恆大酒店見到他,她多麼無措和震驚,可是他一出現外面就響起了槍>聲,緊接着是驚叫聲和腳步聲,亂哄哄的,他當時匆匆忙忙走了,派了人護送她安全離開。那一場突發事故讓曾經肉/池酒林、夜夜笙歌的天恆大酒店從此關門大吉,至今都還在查封狀態。三年過去了,警方一直未能破案,沒有人知道那場事故到底發生了什麼……她當時隱約覺得,這場事故與他有關,只是後來他搖身一變成了她的頂頭上司,臺長的身份讓她消除了疑問。如今再回過頭,發現也許就像他說的,他三年前突然回到南城,完全是爲了她。臺長的位置他並不稀罕,金錢他也不稀罕,純粹就是爲了她……
如今想來,當年他毫無預兆地突然消失,可能是有原因的。可是再見到她,她沒有問過他那些年發生了什麼,她只是在怪他當年突然失蹤,她怨他恨他,獨獨沒有想過,也許他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晚些時候,童心亞的手機接到了一個電話。
當時她剛吃了點東西,蘇亦和盧斯年都不在。她的手機裡只存了幾個人的號,也很少將自己的號碼向外透露,如果有人非要她留號碼,她一般都留盧斯年的。所以手機響起來的時候,她幾乎沒有猶豫就接了。因爲能夠打電話到她手機來的人,必定不是陌生人無聊人,一定是她生命裡重要的人。
“心心。”
聲音從手機那一端傳過來,她的心臟驟然一顫,右手幾乎握不住小小的手機。她甚至可以想象得到,電話那一頭那雙溫潤如水的眸子,似月光一般傾瀉出來,靜靜地流淌着盯着某一處,泛着無限柔情,萬般專注。
“浩安,是你嗎?”她的聲音竟然有些顫抖,“我今天見到了楚雲,他說你很好。”
“是的,我很好。”許浩安的聲音溫潤如水,卻似乎比以前沉穩了更多。
“你真的好嗎?”隔着千里萬里,他的呼吸聲近在耳畔,她突然有些緊張,“我很擔心你。”
“心心,不用掛念我,我很好,你也要好好的。”許浩安在那端似乎輕笑了一下,“我人不在南城,楚雲會保護你的,別怕。我改天再打給你,今天先這樣。”
“對不起。”童心亞突然就控制不住自己的哭腔,“我不知道你那一年爲什麼突然就離開了,可是我如今知道了,你有你的苦衷。我不怪你了,我真的不怪你了……”
在她泣不成聲的時候,電話就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