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瑚曾經在腦海裡無數次設想四皇子徒宥昊的爲人,這個名聲不顯,被所有人忽視的皇子到底會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皇宮不是什麼平靜單純的地兒,這是個殺人不見血的戰場,刀光劍影,陰謀詭計,明面上是天下間最富麗堂皇美麗的地方,積聚了天下間最美好的景緻珍品,暗地裡,卻凝聚着世間最骯髒血腥的污穢。這裡的人,從不會當面撕破臉,只會背地裡下刀子。你來我往間,便有如深仇大恨。這裡,無兄弟姐妹,無父子親情,有的,只是冰涼的利益關係。
在這樣的地方長大的孩子,絕對不缺心計。
正陽宮的時候,賈瑚就在好奇,徒宥昊心裡到底是存的什麼想法,竟然毫無顧忌地當着衆人嗤笑他們這些功勳之後?哪怕他們只是臣子,是伴讀,可他們背後的勢力,卻遠不是如今還是個孩子甚至毫無聖寵的區區皇子可以對抗的。可他似乎毫無避忌,心裡不痛快,直接就帶出在了臉上,也不像三皇子那樣刻意放低身段拉攏他們與他們交好,冷冷淡淡的,好像對他和韓昹半點也沒往心裡去。
到底他根本是個白癡還是他根本不知道他們這些伴讀身後代表的意義,亦或者是、他另有打算?
賈瑚仔細觀察了徒宥昊一天,還是沒弄明白這一點,相反的,他卻注意到,徒宥昊是個自尊心很強的人,極好面子。李太傅提問三皇子時,賈瑚注意到,徒宥昊一直都在仔細聽李太傅和徒宥昭之間的問答,李太傅問時,他低頭沉思,徒宥昭回答時,他或欣喜或懊惱難受,顯然,他心裡也在思考着要怎麼回答,而且,很顯而易見的,應該有大半他都是回答不上來的,所以自尊心很強的他心裡不舒服了。
偏他還極要面子,明知道自己水品不佳,李太傅提問時,他硬是挺起了小身板,一副勇往直前毫無畏懼彷彿這些都是無關緊要的小事,他根本不放在心上。要有問題回答不上來,臉上漲的通紅了,還要裝出副無所謂的樣子。卻不知,他背在身後的小手,都激動地捏成拳頭了。
而且,他似乎與三皇子的關係不怎麼好,準確點來說,三皇子根本沒把他放在心上,而他本身,對三皇子是嫉妒夾雜着憤怒,旁的不敢說,對於兩者伴讀之間的差距,李太傅問韓昹問題韓昹答不出來的時候,這位四皇子,眼睛裡可都噴出火了。
相信那個時候,他心裡,就已經憋了一股子火氣了。
可他硬生生是忍到了一天課程結束,在課堂上,沒有落下李太傅的一處講解,寫得字,沒有一處偷懶。就衝着這韌勁,賈瑚就很喜歡——堂堂男子漢,要連這麼點忍耐力都沒有,那乾脆去做女人算了,還當什麼男人!
所以,當下課後徒宥昊主動提出要帶他們去逛御花園時,賈瑚想了想,還是答應了。他是真的很好奇,徒宥昊到底打得什麼主意,也想進一步看看,這個四皇子,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物。
然後,他就後悔了。
任是賈瑚兩世爲人,也怎麼都鬧不明白,這麼個看着頗有心計的,怎麼就能這麼衝動的把韓昹給踹進了坑裡,還把人打哭了呢?
小孩子的心思,跳躍的未免也太快了吧?表面六歲沒滿、內裡前後活了二十幾年的老男人迷糊了。他以前的侄子,也沒見這樣啊!
看着跌坐在坑裡哭得稀里嘩啦,頭上臉上身子上灑滿了被徒宥昊扔下來的灰,眼淚流下來,沖刷出幾道可笑的痕跡,哪還有半點先頭白嫩可愛的金童模樣?賈瑚打個寒戰,難道,孩子的真實面目,都是這樣的?自己小時候,也是這樣的?
他還迷糊着呢,那頭徒宥昊已經失去了對韓昹的興趣,痛打落水狗,忒沒意思。徒宥昊便又想起了自己的另一個伴讀。轉過頭,惡狠狠的瞪着賈瑚。
比起韓昹,徒宥昊更討厭賈瑚。
定好伴讀人選到正式進學還是有些時間的,這段時間,在陳妃喋喋不休說着要感恩的情況下,徒宥昊早就弄明白了賈瑚這個伴讀的事。他本來是皇后有意挑給三皇子的伴讀,最後卻叫淑妃搶了來派給了自己。一個可有可無的伴讀,甚至比他還小兩個月,一點用都沒有的伴讀,就叫他被淑妃利用着得罪了皇后。*?想起今兒早上去正陽宮請安時皇后那冷淡的模樣,徒宥昊就想狠狠揍賈瑚一頓。(徒宥昊很自然地忘記了不止今天,以前皇后對他,也都是這樣不冷不熱的冷淡態度。)
一天看下來,除了沉默不說話,什麼優點也沒看出來。不像王明通讀書好,也不像容銘規矩禮儀好被李太傅稱讚,自己這兩個伴讀,是一個比一個沒用。徒宥昊不滿地想着,又羨慕嫉妒地想了想三皇子的兩個伴讀,看賈瑚便越發不順眼起來,鼓着氣道:“哎,你就是榮國府的嫡長孫賈瑚吧?我聽說你是徐渭的關門弟子啊?瞧着也不怎麼樣啊,軟趴趴的,還這麼矮。”手比劃了一下自己與賈瑚的高度,差了整整一個拳頭的高度,徒宥昊嘴一撇,“矮矬子,看着就不順眼。”
賈瑚哪受得了這個氣!矮矬子?他竟敢說他是矮矬子?他眼睛瞎了嗎?以爲誰家孩子都跟他一樣六歲便高的跟個小牛犢子似的?!他這是清秀精緻,這樣以後才能成爲一個儒雅偏偏風姿秀質的少年郎!不像他,三歲看老,就衝現在他這模樣,以後長大了,一定也是個五大三粗的粗人莽漢模樣!賈瑚運了運氣,告訴自己,不要跟個孩子計較,不要跟個孩子計較……“四皇子,我比你還小兩個月。”比你矮些,也是正常的。
徒宥昊嗤笑一聲:“我去年就比你高了!”這倒是真的,徒家先祖本就是北方獵戶出身,身形高大,孔武有力,武將的模樣,今上少年時,也是在軍營裡歷練過的,徒宥昊這點上頗肖其父。賈瑚就不行了,老榮國公是不知道,賈代善的模樣就比較儒雅,到了賈赦,大抵是於武學不精,賈赦看着就是副白淨青年的感覺,再有溫雅的張氏,賈瑚的長相,盡往精緻漂亮方向去了,比起徒宥昊,老實說,倒不像是北方的男孩,反而如南邊的孩子了。
賈瑚自己對自己的這幅長相還是挺滿意的,要真跟徒宥昊一樣,他纔要擔心以後長成後的模樣呢,潘安之貌纔是他追求的目標,因此雖然很不痛快徒宥昊拿着他的身高打趣,賈瑚也極力告訴自己冷靜,沒得跟個孩子認真,忒幼稚!
可惜,他不知道,孩子是沒道理可講的。不管是多有心計的孩子,本質上,他還是個孩子!
看賈瑚長久不說話,徒宥昊登時就不高興了,虎着臉叫道:“喂,賈瑚,我叫你呢,你你沒聽見嗎?爲什麼都不回我話?”
這囂張的模樣,看得賈瑚越發不高興,更加懶得理他。瞄了他一眼,賈瑚面無表情的沉默着。
徒宥昊的怒火直接就衝到了腦門,食指直直戳了賈瑚的面門上,大喝道。“賈瑚,你敢這幅態度對皇子,你這是大不敬,我要治你罪!”
還有這種蠻不講理的。賈瑚氣的笑了:“四皇子,我只是沒說話,難道這也是錯了?”
徒宥昊冷笑:“我問你話你不答,這就是不敬。賈瑚,對皇子不敬,你可知該當何罪!”
賈瑚現在只覺得這四皇子怎麼看怎麼討厭,忒個煩人的孩子,哈的一聲笑,嘲諷道:“該當何罪?我還真不知道該當何罪。四皇子若見怪,我回頭去向皇后娘娘請罪,問一聲如何?”心底對徒宥昊的評價是直往下掉,一個、衝動易怒的討人嫌的孩子!
徒宥昊便是不知道賈瑚心底的想法,但只看他那譏誚的口吻,嘲笑的表情,哪還不知道他根本沒把自己放在眼裡呢。大喝道:“這種小事,還用得着皇后娘娘來過問。你既然得罪的是我,便由我來好好教訓你。”說完,也不等賈瑚反應,刷的就撲了過來。
那動作,在賈瑚這練家子的眼裡,可真真是堪比慢動作。不屑的撇撇嘴,賈瑚身子卻不敢怠慢,腳下一個錯步,趕緊閃了開去。徒宥昊一個沒撲到人,微微有些驚訝,沒想到,這個賈瑚,動作還能這麼靈敏。
等一回頭看見賈瑚臉上微微的笑意,還當賈瑚是嘲笑他,氣又上來,大叫一聲,撲上去就要打賈瑚。
賈瑚歷來便是以正統的楊家子弟來要求自己,要知道,弘農楊氏可不只單單被人稱作了‘關西孔子’,世代文臣輩出,家族中武將也是赫赫有名。旁的不說,當年的楊素、楊玄感,雖然爲家族帶來災禍,在當年,卻也是名揚天下的武將。甚至是當今戲文裡常演的楊家將,也是弘農楊氏的後人。楊家的家傳武藝,當年不知羨慕了多少世家子。
賈瑚在府裡時,日日有人盯着不能肆意鍛鍊,所幸他年紀還小,正是扎基本功的時候,他便回了張氏說鍛鍊,讓陳媽媽守着,每日在房中扎馬步一個時辰,煉最基礎的入門身法。堅持了一段時間,如今的賈瑚面色紅色,身強體健,身體情況比以前好了不知幾倍。身形比起一般孩子,也靈活的多。因此,看到徒宥昊想動手,賈瑚開始,還真沒往心裡去。
很顯然的,他忘記了,今朝皇帝以武功起家,如今開過不過百年,舊風未去,便是宮裡皇子,耳濡目染,雖沒正式開蒙習武,私底下,也在各自的母妃的提醒下,開始了鍛鍊自己。
賈瑚以爲自己練過不怕,殊不知,徒宥昊也是鍛鍊過的。雖然功法不及他,可架不住人家骨骼粗壯,身形比他高大啊。
兩者追逐了一會兒,徒宥昊見還是沒能抓着他看不起的賈瑚,發了狠,不要命地往賈瑚處撞,賈瑚被他這狠勁嚇了一跳,身形一緩,就被徒宥昊抓了個正着。
“哈,抓到你了吧?!”徒宥昊得意的笑了一聲,瞬間又變了顏色,“矮矬子,當我稀罕你,強賽給我的貨色,平白還讓我得罪人!”掄起了小拳頭,就往賈瑚身上砸。
賈瑚哪能真讓他打到,被個孩子打了,他還要不要臉了?腿使勁往上一蹬,把徒宥昊踹了個翻,忙掙扎着小身子起來,翻個白眼:“伴讀的事又不是我能決定的,你來怪罪我,未免太沒道理了。”
徒宥昊瞬間瞠大了眼睛:“你知道我在說什麼?”不怪徒宥昊驚訝,往常他說這些話,分析這明面下的勾當,陳妃老說他孩子家家想太多,身邊的太監宮女可不可信不說,能信任的根本就沒那眼力勁兒看出這些,白長了那麼些年歲。甚至有時候,連人人誇讚的聰明懂事的二皇子三皇子,在徒宥昊眼裡,都不見得有自己機靈應變。只是他母妃不爭氣,把誰都當好人,最後吃虧的,都是他!
賈瑚撇撇嘴:“我還當你很感激淑妃的安排呢,虎口奪食,多有面子!”把三皇子都壓過去了,四皇子這個不受寵的,難道不是該高興?
徒宥昊呸了一聲,斜眼看着賈瑚:“方纔母后對你,可不怎麼熱情。”
賈瑚陰了臉:“看來四皇子很高興有我給你當墊背的!”
“哼!”徒宥昊對此,直接撇開了臉。平白被皇后記恨上,現在多了個一起倒黴的,徒宥昊絕對不承認,正陽宮看見李皇后對賈瑚哪不冷不熱的樣子,他心裡別提多痛快了。
賈瑚現在已經很肯定,這個四皇子,絕對不像他表現出來的頑劣的孩子,最少,這孩子,夠聰明!日後便是繼承大統無望,平安長大做個親王應該不是什麼難事吧?自己跟他處好關係,日後出仕了,也是個助益……
忽然,沉思中的賈瑚覺得有些不對,一股勁風帶起,眼一擡,就見一個小拳頭直直砸了過來,“砰!”正中鼻樑!
痛感從鼻樑處傳到腦中,再反應到全身四肢百骸,賈瑚神智神智都還沒有完全清醒,身體就正常的反應了一個孩子受到劇痛後產生的反應——眉頭緊皺,兩眼眯起,兩滴眼淚、流出了眼眶。
賈瑚手一抹,溫熱的猩紅的血,流鼻血了,眼尖處的溼潤……
他、被個孩子打出了鼻血,還掉了眼淚?!!
怒火燒燬了理智,那破孩子還在那裡洋洋得意,賈瑚從胸腔裡粗喘了口氣你,咬着牙:“臭小鬼!”縱身直撲了過去!
不好好教訓教訓這個不識好歹的臭小子,他賈瑚的面子還往哪裡擱!
皇帝忙過了朝政,揉着手腕轉動轉動了脖子,周如海忙過來給他捏肩膀。皇帝拿起茶杯啜了口茶,裡面正是溫熱的凍頂烏龍,入口香醇,一入腹中,勞累了一天的身體,瞬間清醒了過來。
“今兒,昭兒和四皇子入學,表現得可還好?”今兒實在忙得緊,抽不開身,對於兒子入學的事,皇帝還是很上心的,沒能親自去上書房,皇帝有了時間,少不得還得問一問。
周如海是自小貼身伺候今上的,見問,手下動作不停,回答道:“奴才上午去上書房的時候,李太傅正考校兩位皇子和伴讀以前學過的,看樣子,兩位皇子都挺精神的,上課也認真,對李太傅很是敬重。”
“尊師重道,本就應該。”身子的酸乏好了些,皇帝擺擺手,讓周如海停了,想了想,道,“擺駕正陽宮。”
周如海忙要下去吩咐,皇帝攔住了,“今兒也坐了一天,就停了轎攆,咱們走着散散步。”
“那奴才讓他們後面跟着?”這皇帝倒是沒反對。周如海便安排了侍衛宮女太監隨侍,皇帝一路走過,身後長長的一串人,遠遠看去,便是看不分明,也知道,定是有貴人在。
一般這情況,宮裡人也都知道,要趕緊避開了,便是避不開,也要小心謹慎行事,不能出了差錯。偏今兒還真有那不開眼的過來。一個轉角,一個小太監本來急匆匆跑着,看見他們一行,遠遠地就轉過身慌慌張張要跑,動作也不輕點,一副緊張做賊心虛的樣子,皇帝當時就眯起了眼睛,指着問:“那是在幹什麼?”
周如海忙過去大喝道:“那個奴才,聖駕在此,還不趕緊跪下。”
那小太監腿都軟了,趴在地上簌簌發抖。周如海過去問了一通,回來時,臉色微妙。“皇上,這是凝芳閣、冷宮旁邊那座空棄院落的小太監,並不曾見過聖駕,不懂事,被皇上的威儀嚇到了,這才慌張失儀了。“
皇帝點點頭,看了那太監一眼,問:“凝芳閣的小太監,不在凝芳閣帶着,跑這邊來做什麼?”這裡已是靠近正陽宮和正殿,俱是宮中上了名位的住所,他這麼個卑微的小太監,沒事,跑這裡來做什麼?
周如海臉色很奇怪,小心回覆:“這小太監,原是要去找皇后娘娘回話的。”
皇帝看眼他:“周如海,你還跟朕玩起心眼了?到底是什麼事?”
主僕兩親厚,皇帝也是半帶着玩笑,不想,周如海刷的便跪了下來,皇帝沉下了臉,“到底怎麼回事?!”
周如海不敢隱瞞:“回皇上,四皇子和榮國府的伴讀賈瑚在凝芳閣打、打起來了,韓家的那個小伴讀,趴在那裡,哭得聲音都嘶了!”
瞬間,皇帝的臉色雷電交加,陰雲密佈!
作者有話要說:四皇子時cp哦,其實也可以說是養成遊戲了,我會一點點,讓他按照着賈瑚的標準長大的,量身定做,以後纔會幸福不是?!!這裡孩子還小,有些地方會暴躁些,會有孩子的嫉妒心,大家要理解,六歲啊嘛,還一直爹不疼娘不着調,只能靠着自己。這裡,四皇子並沒有想要皇位,還是衝着王爺去的,但是後面野心會長大,皇家裡,對權力的慾望是天生的不是,而且,只有手握權力,才能過自己想要的生活不是??四皇子以後會是皇帝的。
這裡賈瑚打架也不是不能理解的,在他看,他不是在打架,而是在教訓一個孩子,一個沒注意,被個孩子打到了,還打出了血,多丟人,他這是要教訓教訓一下這個破小孩而已……
話說,徒宥昊不是沒有心機的,只是做出了暴躁孩子的表象而已。他的有恃無恐也是有依仗的,這宮裡,誰也不關注他不是?李皇后淑妃會嚴厲管教他讓他成才嗎?至於皇帝,要因爲他惹事而關注他,那也比把他當不存在要好很多是不是???
大家,請把你們的花送上來啊,你們老潛水,會讓我以爲你們都不喜歡,打擊我的動力啊~~~~~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