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徒宥昃三子週歲宴的那一天,是京城百姓日後幾十年,都不敢忘記的夢魘。
這一夜,血流成河,殺聲震撼了天地,火光、殺筏聲,喧囂了整座京城。最後,蔓延進了那紅牆黃瓦的宮廷。
年老的人恍然記起,十幾年前,義忠親王世子起事的那天晚上,也是這樣的……
賈瑚帶着從邊關一路跟着走來的心腹,一身戎裝打馬衝進了宮廷,一路走來,宮廷破敗的牆壁,被焚燒的煙火焦臭味,讓他腦海裡兒時的記憶瞬間鮮活起來。帶着人,他一路衝到了皇后的正陽宮。
當年他們年幼,宮中大亂,他們九死一生,穿着宮人的服飾,偷偷躲在角落裡,看着這些宮殿前面,層層護衛守衛,很不甘心的承認,自己,只是對方手裡的一顆棄子。
時隔多年,還是這樣的場面,對方還是有重重護衛把手,自己這邊,卻是已然參與其中了——至於誰纔是這盤棋的主人,那就不好說了。
人羣中一個太監走了出來,看見賈瑚和他身邊的徒宥昊,眼睛倏然就亮了,忙上前道:“賢王爺您來了,太子殿下已然在裡面等着了。”
徒宥昊便下馬要進去,賈瑚帶着士兵要跟着一起進去,被那太監攔下了:“賈大人,可不要爲難小的。”
徒宥昊叫賈瑚放心;“沒事的。”
賈瑚知道這時候不是爭執的時候,只能強忍着擔心,看着他一步步走了進去。
正陽宮裡,早已是一團亂了。
這座皇后的宮殿,平日裡,永遠是整齊而又富貴奢華的,可這一刻,架子上的花花草草,卻都被摔得摔,砸的砸了,一片狼藉,皇后還端坐在椅子上,最是嫵媚動人的淑貴妃,卻是披頭散髮,如個潑婦一般大吼道:“李氏,你個蛇蠍心腸的婦人,你居然敢犯上作亂,謀害皇上,你不得好死!”
她身邊,跌坐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氣的,臉色發青發黑的,除了當今聖上,還能是誰?
皇后好整以暇地彈了彈指甲,嘲諷地看着鬥了一輩子的死對頭,禁不住冷笑道:“夏媛媛啊夏媛媛,怎麼到了現在,你還看不明白呢?成者爲王敗者爲寇,輸的是你們,我是謀害皇上了,我是犯上作亂了,可不得好死的,你說,到底會是誰呢?”
淑貴妃慘白了臉:“你如此倒行逆施,朝中重臣不會答應的,他們會反抗的,會起來抵抗的。還有豐臺大營,還有禁衛軍,李氏,你別得意,早晚會有人來收拾你的。”
“收拾我?”皇后大笑起來,“關我什麼事?是二皇子,趁勢作亂,想要謀害太子,想要逼宮,本宮和太子,不過是鎮壓逆賊而已,怎麼是錯?”
淑貴妃一臉你瘋了的表情看着皇后:“你都胡說些什麼?”
皇后看着右方,一個人很快走了出來,淑貴妃看着,就倒抽了涼氣,那人一身戎裝粗腱子肉,卻是她曾經在圍獵場上見到過的二皇子徒宥昃的心腹,義武將軍吳強。
皇后嘆口氣:“二皇子心繫皇位,爲此甘願冒天下之大不韙,假借家中孩子要賀壽爲由,私下調動兵馬,殺入宮中,企圖謀害本宮和太子,威逼皇上寫下傳位詔書,索性吳大人忠君體國,在最後關頭,被本宮和太子勸服……逆賊徒宥昃,此刻,怕已伏誅了吧。”
淑貴妃這纔是真的傻了:“你什麼意思?你對我兒子動手了?李氏,你敢動我兒子?!”
“啪!”皇后倏然對着她便是狠狠一巴掌,打得淑貴妃臉都偏了過去,整個人都懵了,皇帝在一邊,眼底裡瞬間露出了痛苦之色,怒瞪着皇后。
皇后冷笑一聲:“就是這個,從來都是這樣,這賤人在你心裡,就那麼重要,我但凡對她有一點點不好,你就對我擺臉色,對我兒子擺臉色,逼得我不得不小心翼翼奉承着這賤人!”想到恨處,反手又給了淑貴妃一巴掌,“明明我纔是你原配嫡妻,明明我李家幫助你良多,可這些年來,我卻睡不穩一個好覺,沒辦法輕鬆過一天。就因爲你對這賤人的偏寵!我要時時刻刻擔心着,會不會有一天,在這賤人的撒嬌歪纏之下,你就把我的位置拱手讓給她,我兒子的東西,你是不是也要奪過去送給她兒子……你知道這樣的日子,有多痛苦嗎?!”
皇帝眼底裡透着毒,看着皇后的目光如果能殺人,皇后怕要死上一百次一千次了。
看着他這樣,皇后反而冷靜了下來:“不過沒事了,現在,我再也不用擔心了,我兒子,很快就要成爲這個國家的君王了,我就是太后,我以後,再也不用寢食難安了。”
對着痛苦的皇帝和淑貴妃兩人,皇后大笑道:“你知不知道,你們最心疼的兒子,已經叫人一鍋端了,你說說,不過一個週歲宴會,爲什麼所有人都要上趕着去湊熱鬧呢?那麼多人,老二的所有親朋心腹,都去了吧?你說說,皇上,要不是你那麼偏心,叫所有人都看明白了你其實屬意老二繼位,不過是礙着禮法纔不得不讓老大坐了太子的位置,卻縱容着老二拉幫結派,你說,我至於下這樣的狠手嗎?”
皇帝已經不能說話了,可是臉上還是很快露出了震驚,淑貴妃也殺傻了:“你、你該不會是對所有人動手了吧?你這個瘋子,朝中大半官員都去了那裡,你把他們都殺了,會引起朝局動盪的!”
皇后狠狠一腳踹了過去:“不過是些臣子,死了就死了!我兒纔是太子,他們卻巴巴去捧着老二的臭腳,這樣二心的臣子,死了也是活該!”很快,她又整理了一下自己,悠哉笑道:“至於說朝局動亂……這就很不勞你費心了,我兒身邊,自有良臣猛將頂上空缺,好好將這萬里江山整治處理好!”惡意看着他們,“至於你們,很快,你們就可以下去跟你們的兒子一家團聚了,在地上,再好好看着我兒怎麼成爲這天下之君!”
淑貴妃跪在地上,全身都打着顫:“我兒、我兒啊……”
皇帝也不知道哪裡來的一股力氣,明明是中毒已深,卻還是拼盡了力氣嘶吼道:“亂、臣、賊、子……”
皇后不屑地撇撇嘴:“勝爲王敗爲寇,等我兒坐穩了江山,誰還會記得,他這一節?再說了,我不是給出答案了嗎?是老二先謀逆的!”
淑貴妃跟瘋了一樣:“你這賤人,你都害了我兒,還要把髒水往我兒頭上潑,你簡直不是人,你這個瘋子,你這個賤人!”
皇后聽罷,卻是突然扭曲了臉,大吼道:“我當然瘋了,我就是被你逼瘋的!”上去死死卡住了她的脖子,“要不是你年年日日跟我作對,要不是你一直勾引皇上,要不是你一直逼我,我能這樣?我能這樣?!”
“賤人?到底誰纔是賤人?我是原配,你纔是那恬不知恥爬牀的賤人!”
“我就是瘋了,也是被你逼瘋的!”
“你以爲我會叫你好過?我告訴你,我不但要把髒水往你兒子頭上潑,我還要把他逐出宗廟,讓他暴屍荒野,把他五馬分屍,不准他入殮,叫他生生世世,永不超生!”
皇后長長的指甲劃過淑貴妃細嫩的臉蛋,狠狠一紮,就戳傷了淑貴妃的臉頰,鮮血流出來,淑貴妃止不住都嚇哭了,皇后跟瘋了一樣地大笑:“我還要把你身上的肉一片片活剮下來,我要毀了你這張臉,我要把你吊在城牆上,讓太陽暴曬,把你身上的水分都曬乾了,曬成人幹,人後拿去喂狗!哈哈哈,哈哈哈哈!!”
淑貴妃死死掙扎,脖子被卡的已經呼吸不過來,兩眼都開始泛了白。
皇帝痛徹心扉,無力嘶啞地叫着:“放、放、開、她……”
簡直如火上澆油一般,皇后瞟了他一眼,驚叫着:“到了這時候,你還惦記着這賤人,你還想着她,還牽掛着她!”手腳並用地往淑貴妃身上招呼,還不解氣,叫了宮女狠狠的打,“我今兒,還非要在你面前打死這賤人!”
皇帝青黑的臉色越發難看,呼吸孱弱,再發不的一點聲音。跟皇后那得意洋洋的模樣一對比,天地之別。
一切,就跟場鬧劇一樣。
徒宥昊也不說話,就這麼靜靜站着。很快,太子一身戎裝,手上還提着把滴着血的劍衝進了屋子。
皇后看着他,眼睛都亮了。宮女也停止了對淑貴妃的毆打,可淑貴妃卻半點都沒有高興的感覺。她死死盯着跟在太子身後的人手裡拿着的盒子,已經猜到了什麼,嘴脣哆嗦着,整個人都癱軟了。
皇后喜笑顏開地叫着:“老大,老大?”
太子勾着嘴脣,得意地一揮手,那人就把盒子呈上來,開開往地下一到,一個人頭就給落了地,可不是二皇子徒宥昃,又是誰?
“我的兒啊~~~”
淒厲的叫喊聲,那一瞬,響徹雲霄。淑貴妃連滾帶爬地撲了過去,抱着徒宥昃的頭顱,失聲痛哭。
皇后摸着胸口:“太好了,太好了,這個賤種,終於死了!”
太子給她行禮:“母后,您以後再也不用擔心了。”
皇后拉着大兒子的手:“我兒,你做得好,你做的好!”
至於旁邊已然快要斷氣模樣,死死瞪着他們,用眼神凌遲着他們的皇帝,現在這當口,誰又在乎呢?
徒宥昊一直站在一邊,一句不說,努力減弱自己的存在感,直到看到徒宥昃的人,才長長舒了口氣,總算,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做得好,大哥,你真是做得太好了!”他拍着手掌,大笑起來,“乾淨利落,說做就做,這份果決,當真天下難得了!”
太子倏然皺起了眉:“四弟,這裡可沒你說話的份,退下!”
徒宥昊嗤笑一聲,動也沒動。
皇后和太子就有種不祥的預感,皺着眉看着他,更加嚴厲地喝道:“老四,你要造反嗎?還不給我退下?”
可惜,徒宥昊根本沒把他那色厲內荏的表現放在眼裡,站在原地,只冷冷笑着。
太子喝着吳強:“吳將軍,把這犯上的逆臣給我綁起來!”
出乎意料的事發生了,吳強竟也動都不動,彷彿什麼都沒聽到一般。
皇后和太子的臉色,就給沉了下去。
徒宥昊搖着頭:“大哥,你近年來,越來越沉不住,好些事,都給忽略了。你只道吳強是你的人,博取了二哥的信任,怎麼就不想想,二哥也不是傻子,怎麼就會隨便輕信一個人呢?”
太子驚疑不定:“你這話什麼意思?”
徒宥昊低笑起來:“說起來,我可還得謝謝三哥呢。你怕不知道吧,吳強大人曾有一心愛女子,本事打算好好放在外面,等着他爲亡妻守孝完之後,就正式聘娶回家的,可惜,叫三哥給看見了,醉後把人糟蹋了……那是個小門小戶的姑娘,沒什麼人在意,受辱之後一頭碰死了,三哥連個棺材也沒給置辦……二哥就是知道這點,才把人當心腹一樣看待的啊。”
太子整個人都傻了,老三?是老三壞的局?
淑貴妃已然大笑起來:“好、好,老四,我算是小看你了,做得好,做得好,哈哈哈,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李氏,你也有今天?”
皇后理也不理他,只勸說着吳強:“吳將軍,你是個識時務的,老四名不正言不順,你跟着他,能得多少好?我兒纔是名正言順的太子,只要你現在肯轉頭過來,我保證,你做的事,我既往不咎,你要多少如花美眷,我都給你找來!”
吳強嗤笑一聲:“都說皇后母儀天下,端莊賢淑,現在看來,果然是有其母必有其子!”說的皇后的臉,瞬間都黑了。
徒宥昊慢慢抽出了手裡的長劍:“母后啊母后,你剛纔才說的,勝者爲王敗者爲寇,犯上謀逆又如何?名不正言不順又如何?等我坐上那位置,天下間,還有誰敢置喙?”
皇后無力的跌坐在了地上,一切來得太快,勝利的喜悅,她甚至還沒有好好品味,就這樣,又沒了?
太子臨死的那一刻,還在不甘的嘶嚎:“老四,你不會有好下場的。史筆如刀,你今日所作所爲,必被後人唾罵!”
回答他的,是徒宥昊毫不留情地一劍。
後人?他管後人如何評說?這一生,他只要他心裡的那個人,一直與他走下去,就足夠了!
徒宥昊帶血的劍又指了淑貴妃,笑着看着皇帝:“父皇,兒子這裡有個藥,能叫你暫時恢復力氣,不如,您給兒子寫一個傳位詔書?您知道,二哥雖然沒了,可二公主,可還活得好好的呢!”
淑貴妃膝下有一兒一女,一個二皇子徒宥昃,一個二公主。聞言,巴巴就望了皇帝。
皇帝看着平生所愛,再看看明明一身血跡,卻還笑得雲淡風輕的兒子,到底點了點頭。
皇后在一邊,淒厲地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哈哈哈……”
賈瑚站在正陽宮前的臺階上,看着東方隱隱泛白的天際,底下,兵士們還在奮力廝殺。
混亂,現在纔剛剛開始。
徒宥昊慢慢走到他身邊,跟他並肩站着:“子方,你會不會覺得,我心狠手辣?”
賈瑚笑笑:“你的心狠手辣,會對着我來嗎?”
徒宥昊看着他:“絕不!”
賈瑚便笑起來:“我的心啊,最是狹小不過,只裝得進我在乎的那些人。其餘不在意的人,你便是再心狠手辣,我也不在乎。”
徒宥昊的心,登時就鬆了下來,低低笑起來,然後越笑越大聲,最後看着賈瑚,整個人都笑得有些傻氣了。
“子方,這次殺的人太多了,後面朝裡,怕有的忙了,你最有本事了,幫我一起好不好?”
“這還用說?!”
徒宥昊望着他:“子方,日後,我爲君,你爲臣,我們,彼此攜手一生,可好?”
賈瑚定定看着他,突然搖了搖頭,笑着矮下了身子,在徒宥昊身邊跪下,衝着那東方日出的太陽:“以亙古不變的太陽起誓,我賈瑚一生,必在吾皇左右,輔佐盡忠!”回頭看着身邊的男子,用着只有兩個人的聲音,細聲笑道:“一生託付,生死、不離不棄!”
徒宥昊深深吸口氣,眼底的酸澀止都止不住,到底還是叫眼角沁出了淚珠。
這一世,就叫他們,生死、不離不棄!
作者有話要說:這本書,從去年一直寫到今年,木璃是真對不起大家,一下停更一下停更的,叫大家失望了,真對不住。老實說,寫這本書的時候,開始是真心想要寫好的,但是後面,格局越寫越大越寫越大,一下就超綱了,寫起來就有很多的問題,木璃很努力想要把它掰回來,可是隻能做到這份上了。這結局有些倉促,可是說真的,木璃也是盡力了,是真努力想要把這本書完結掉,再不拖着了。至於番外,可能有可能沒有,老實說,叫大家失望太多次,我都不敢承諾了,這都是我的錯,要是有的話,我會給貼出來在前面章節的,
這裡鄭重給大家道歉,也謝謝大家一致以來對木璃的支持,木璃以後,一定會改過自己老是停更的壞毛病,盡力把書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