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國府向侍郎顧家提親,爲長子賈瑚求取顧家大小姐,顧家欣然應允,兩家定下兒女親事,不日,榮國府正式向顧家下聘,賈顧二家,結爲姻親。
韓昹雖早知道消息,等到榮國府正式下聘的那天,還是止不住在人羣外看了一眼,那二十四臺滿滿當當的聘禮,足見榮國府的誠意來。
韓昹日前雖疾言厲色指斥徒宥昊異想天開,平白將大好至交友情變了質,弄得自己如今兩面難做人,可瞧着眼前這情景,想到賈瑚不明徒宥昊心意,日後怕是嬌妻在懷,好不圓滿,倒顯得徒宥昊形單影隻,一腔真心全落了個空,心底便有些不落忍起來。
“人啊,大概都是偏心的。”韓昹喃喃兩句,忍不住露出個苦笑來。自己到底還是偏幫着自己的朋友。“老丁,趕車去宮門,我要進宮。”
今天這樣的日子,徒宥昊心底定是不痛快的,自己,也該去瞧瞧他。
韓昹想到這些日子私下裡流傳的徒宥昊跟賈瑚之間的風流韻事,很是爲他嘆了口氣,賈瑚如今定親下聘,擺明了是根本不知道徒宥昊的一腔心意,如今他算是好了,親事正式定了下來,那些個流言對他便算不了什麼。就可憐了徒宥昊的一番心意只能瞞着當事人,身爲皇子,沾上這麼些風流韻事,被三皇子等人私下嘲諷了不止一次兩次。
比起春風得意的賈瑚,韓昹自然是更同情情場事業皆失意的徒宥昊的。
因是看了賈家下聘纔去見得徒宥昊,韓昹到得宮裡的時候,已然是下午了,徒宥昊將將從匠作監回來,一個人在書房看自己開府後的宅邸圖紙。
見韓昹進來,他還招呼人一起過來看,指着圖紙示意他哪裡是哪裡,哪裡打算用來做什麼,倒是一如平常,沒什麼異樣的地方。
韓昹生怕他是強作歡顏,少不得按耐下那想要跟他討論賈瑚親事的心,順着他的話看起了圖紙。
匠作監給徒宥昊的圖紙畫的還是很詳盡的,從正門,前院、花園到後院、東西廂房,小花園,正院,後耳房等等,俱都仔細標註了,上面還有徒宥昊自己的硃筆,比如這邊花園栽種何種植株,這邊屋子該用什麼料,這裡再起一個亭子……
韓昹一一看過去了,才發現有些不對,再一細瞧,湖內栽種重瓣紫蓮,旁邊留有空地種上一片梨花,春季看梨花,夏天看蓮,一直是賈瑚最喜歡的事。還有在迴廊邊栽上一小排薄荷,竹林旁建一座竹樓,書房外種上一顆梅樹,屋內的擺件用上黃梨木,每棟屋子耳房後面,都備上淨水,既可以防止意外的發生,又方便生活……
這些,都是賈瑚的習慣。
韓昹越發心驚,瞧着徒宥昊還在興致勃勃說着這裡可以再添點什麼,那裡還能加點什麼。他再忍不住,在徒宥昊再一次說道這裡該怎麼佈置時打打斷他道:“殿下,你、你還好吧?”
徒宥昊有些莫名所以地看着他:“你說什麼我還好吧?”
韓昹只當他是在裝傻,焦急道:“你還跟我裝什麼糊塗,不是你說的,你對子方……今天什麼日子,你不會不知道吧?”
徒宥昊臉色有瞬間的微妙,很快就恢復過來,說道:“我知道,賈家向顧家的下聘的日子。”
不知道爲什麼,聽他這樣輕描淡寫的說出這一番話,韓昹私心裡覺得,這比見他歇斯底里,大發脾氣還要讓他擔心,韓昹小心看着他,“殿下,你、你都知道,那、那你、那你……”他支支吾吾的,後面的話實在是問不出口,難道要他說,心上人今天下聘跟別的女人定親了,你怎麼看起來還這麼正常?怎麼不傷心欲絕呢?
不過很顯然,即使沒有問出口,他那欲言又止的表情,就已經暴露了他心底的想法。徒宥昊黯然了原本興致高昂的臉色,無奈道:“那我怎麼不失魂落魄神不守舍?怎麼還能在這裡看這屋子的圖紙?”徒宥昊看着韓昹,“我算什麼身份?有什麼資格做出那樣的姿態來?子方他、本來就是要結親的,我在他心裡,不過只是朋友而已,他今日大喜,我要滿臉喪氣,不是給他添堵嗎?白白折了他的喜氣。”
韓昹聽着心裡益發過不去,你光只顧着爲賈瑚着想了,那你自己呢?“他人現在又不在這裡,你在我跟前還裝什麼大度?有什麼不痛快的,只管說出來,我雖然幫不了你什麼,好歹聽你訴訴苦,還是可以的。”
徒宥昊笑起來,看着他直搖頭道:“看不出來啊你,以前我怎麼都不知道,你還這麼善解人意?”
韓昹被氣得都快要跳腳了,自己可是說真的,一片好心,真心爲他着想呢,他倒好,打量着自己開玩笑呢?!“殿下,你就別在這裡跟我鬧了。看你這樣憋着,我擔心着呢。”
徒宥昊這方收起了那玩笑無所謂的模樣,肅容坐在位子上,看着他道:“那你希望我跟你說什麼?說我其實很痛苦?恨不能現在就衝過去弄死那顧家小姐,然後把賈瑚抓過來關在自己的私宅裡不準出去,日後每天每天,都陪在我身邊?”徒宥昊看着倒抽口涼氣的韓昹,苦笑道,“他不是賈瑚,若我心狠一點,沒那麼在乎他……我做了也就做了,可偏偏……”未盡的話含在嘴裡,最後化爲長長一聲嘆系,徒宥昊低垂着眼簾,整個人都似凝滯了。痛苦、酸澀,縈繞在他周圍,叫他看着,說不出的蕭瑟。
那麼多年朋友,徒宥昊這樣,韓昹心裡實在難受地緊,有心要安慰幾句,偏這時候,說什麼都覺得不大對。
賈瑚的身份註定了他一定會娶妻生子,他振興家業的志願,註定他一定會在朝堂上奮發努力,他不可能會爲了私情而拋棄志願,更何況,他還不一定對徒宥昊有情……
韓昹沉默了半響,最後也只能乾巴巴地勸着徒宥昊:“子方是個做大事的人,你,你這條路,不好走,你要是現在後悔……”
還來不及說要他趁早放棄,徒宥昊一眼掃過來,明明還帶着頹唐之色,可眼底的堅決卻是如斯明顯,只聽他斬釘截鐵道:“此一生,叫我放棄賈瑚?斷無可能!”
韓昹立在原地,久久,也只能長嘆搖頭。
這都是孽啊!
韓昹離開的時候,徒宥昊起身要送,但顯然,他怕他強作精神,所以一定不肯,徒宥昊無法,也就隨了他。等人走後,滿室寂靜,徒宥昊看着攤在桌上的圖紙,那些他特別標註過的地方,每一個細節,都是他喜愛的,賈瑚喜愛的,是他一點一點整理出來,細心安排好的……
在今天這樣的日子裡,想到日後賈瑚就要有個名正言順的未婚妻,徒宥昊只能在這裡,靠着這些事來打發時間,安慰自己,最少最少,他還能把以後的宅子,佈置成賈瑚喜歡的,等他來做客,還能博他一笑。
如斯的卑微啊。徒宥昊低笑一聲,自己都覺得自己有點可憐了。喜歡誰不好,卻偏偏,給自己挑了最難走的那一條路。
可是就此放棄?徒宥昊做不到。
他布了那麼久的局,只爲了最後虜獲那個人,又怎麼可以,因爲中途的一點點傷痛小事,就此放棄?
散播出自己和賈瑚之間的事,是徒宥昊早早就考慮好所有後果之後才做出的一個決定。誠然,這會損害他和賈瑚之間的聲譽,旁人會說他們到底年輕,熱血上頭,做事衝動了些。可這麼一點點的後果,對比他可以收穫的,完全不值一提。
哪怕是在宮裡,他也知道,榮國府下聘前,賈瑚曾專門走了一趟顧家。按理來說,兩家都要議親了,當事人不該避諱着點嗎?怎麼還要特意登門拜訪?只有一個可能,顧家因爲那些傳言,對賈瑚心生芥蒂了。當然,男人風流韻事只是小毛病,顧家最終還是會原諒賈瑚,結成這樁婚事的。索性,徒宥昊一開始也沒打算破壞這樁婚約,他針對的,是顧家小姐。
徒宥昊是在後宮長大的,這裡最多的,除了不完整的太監之外,就是宮女,對於女子的心思,他不敢說很懂,卻也瞭解幾分。懷春少女心思敏感,對未來的良人總是期望多多。賈瑚本是無可挑剔的如意郎君人選,可惜經過這次流言,顧家小姐心裡,怕是難以去掉一個疙瘩了。
最初的印象破壞了,日後相處起來,便不會那麼融洽。
徒宥昊要的就是這點。
賈瑚要娶妻他沒有辦法阻止,但他總要想辦法破壞了他們之間的感情,總不能讓他眼睜睜看着他們舉案齊眉不是?
手段不能不說卑劣,可徒宥昊不後悔。賈瑚是他這輩子的劫,除了他,他別想愛上任何人!誰都不行!
爲此,哪怕下地獄,徒宥昊也認了!
“不過倒是沒想到,還有個意外之喜……”徒宥昊手指輕輕敲打着桌面,雙眼眯了起來。要是賈瑚韓昹在這裡,準保就要嘀咕,他這是又要算計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