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思梅款步上前,用手捶着月太君的肩:“自然祖母的功勞纔是最大的。”月太君拍一拍她的手,思梅是月太君最疼的孫女,除了這是自己的第一個孫輩之外,思梅在閨中時候是個伶俐的姑娘,出嫁後也很妥帖,用楚夫人的話說,思梅從小到大沒讓自己操過半分心。

現在京中已經有消息傳出,皇帝會在今年九月趁着羅太后七十大壽的時候,昭告天下,把當初被奪爵的幾個宗室王府重新復了王位。思梅嫁的是安國公府,安國公府本是恆王一脈,慈恩太后的親重孫,當初受了連累丟了王爵,若要復王位,別家可以不復,安國公府是一定會在名單上的。

到那時思梅的身份也就水漲船高,從國公世子夫人變成王世子夫人,成爲未來的王妃。這樣的婆家,自然會讓月太君更疼她一些。

說說笑笑之時,外面有人進來傳報宴席已經齊備,請老太君和衆位姑奶奶。既有月太君的親孫女在旁邊,孫媳婦自然上前不了奉承,月太君笑容滿面,左手牽了思梅,右手拉了思竹,思蘭思敏跟在後面,在孫媳婦們的簇擁下走出內室往花廳去。

秦氏聽到前面不時傳來月太君的笑聲,微微搖頭嘆氣:“換了我們,老太君不高興的時候又該說我們輕狂了,換了孫女就是孝順,老太君何時才能把疼孫女之心分半點給我們?”水氏聽了推秦氏一把:“你別不知足,幾個孫媳婦,老太君就瞧你還順眼些,你還能在她跟前撒撒嬌,換了別人,別說撒嬌,說句笑話還要想一想。”

秦氏面上不由飛起一絲得意,蘇靜初正在和婉潞說話,聽了這話只是一笑。

兩日戲酒下來,婉潞只覺得渾身都快散架,收拾乾淨已是三更過了,這纔可以回去和枕頭見見面。好在趙思賢還要應付數日後的殿試,這幾日還是睡在外書房,不然婉潞真覺得自己沒有精神再應付丈夫。

殿試已過,名次和會試時候一樣,四姑爺中在一甲第三名,這下是真正真正的探花郎了。趙思賢還是在第十五名,雖在二甲,也能考選庶吉士。殿試成績已出,京城之中又開始了新一輪的應酬走訪。

除了瓊林宴,還要去拜老師,拜同年,中二甲的還要忙着準備考試等着考選庶吉士。趙思賢應酬了幾日就回了自己房裡,成日只在那裡逗着孩子玩,這孩子侯爺已經給他取了名,這輩是學字輩,就叫學智,全家叫他智哥兒。

婉潞見趙思賢借了讀書的名義不出門應酬,只在家裡逗智哥兒,心裡奇怪笑着問道:“你不是對外說在家用功?怎麼現在又在逗孩子?”趙思賢此時半躺在竹榻上,手裡抓着個撥浪鼓,智哥兒已經三個月,雖坐不起來那頭還是昂的起來的。

小嘴張的大大的,伸開手要去抓撥浪鼓,每次要抓到的時候趙思賢就把撥浪鼓往上一拿,智哥兒抓了幾次抓不到,口水開始沿着下巴一直淌到肚兜上,把上面婉潞精心繡的荷花打溼一片。

他們一家三口在院子裡乘涼,也沒別人伺候,婉潞順手就把兒子抱起來,拿出帕子給他擦一擦嘴角,又給他換了件乾淨肚兜這才把兒子放回他爹身邊。用手搖着趙思賢:“問你呢,怎麼不說話?”

趙思賢已把撥浪鼓放下,長嘆一聲:“父親早就說過,讓我不要考庶吉士了,隨三甲的進士選了外任去。”若趙思賢再考中庶吉士,一門三翰林,的確太惹眼了。不過若真的不考庶吉士,直接選了官去那樣的話仕途上就不那麼順了。

要知道三年庶吉士一做,出來後不管是點散館還是外放,都比榜下選官便宜的多。而且入翰林院後不到十年就開坊的也不在少數,那時再謀外任,就是堂堂巡撫。而先做外任,就要一年年在地方上遷轉,十年之內能升到四書知府已是倖進了。

這事婉潞早就想過,內心也沒多少失望,見丈夫面上有沮喪之色,想必這幾日他就在想着怎麼告訴自己這話。婉潞坐到丈夫身邊,趙思賢順勢把頭挪到她腿上,婉潞摸着他的臉,柔聲道:“不入翰林院也好,等你得了外放,我和孩子也能跟你去任上,到時我也能去瞧瞧外面風光。”

趙思賢伸手抱住妻子的腰,把頭埋在她柔軟的小腹那裡,雖然沒有親自餵奶,婉潞身上的味道還是和沒生育前不一樣。婉潞感覺到有溼意隔着薄薄的夏衣從小腹開始蔓延。

低頭看見智哥兒睜着眼好奇地看着面前這一幕,婉潞推了丈夫的肩一下:“公公這樣做也是爲了趙氏一族好,我們既受了趙氏一族的庇護,自然也要分憂。”

趙思賢還是沒動,婉潞當他已經睡着,小心地把他頭扶起放到竹榻上,剛一放下去,趙思賢就睜開眼,一雙眼微微有些袖腫。婉潞瞧着自己的丈夫,心裡的憐愛更甚,他們是結髮夫妻,不光趙思賢是自己日後的依靠,自己也是他在這個家的港灣。

婉潞把智哥兒提起來放在趙思賢身上:“你們爺兒倆好好睡一覺,我在旁邊做針線,等你得了外放坐堂理事,這樣閒散時候就少了。”

智哥兒已經趴在趙思賢身上打着哈欠,趙思賢嗯了一聲,把兒子抱緊翻了個身就睡去。聽着這一大一小的呼吸聲,婉潞坐在竹榻上很久才起身坐到旁邊椅上,拿起方纔放下的針線繼續做起來。

這是給趙思賢做的一雙鞋子,婉潞此時比起方纔更覺精心。微風吹過,吹的公孫樹的葉子嘩嘩的響。所求不多,只要四十年後再能這樣看着他睡在旁邊,自己依舊在這裡做針線就好。

月太君知道趙思賢要選了官去,她並沒說什麼,已經有兩個孫子一個孫婿在翰林院,這少一個孫子進翰林院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不高興的是楚夫人,她很難得地和侯爺發了脾氣:“若是兒子考不中也就罷了,他明明在二甲之中,你爲何不讓他去考?”侯爺還是一樣坐在那裡喝着茶,冷哼道:“婦人之見,你當一門三翰林是那麼榮耀的事嗎?”

侯爺不提還好,一提起來楚夫人就開始惱:“不就是文哥兒被特旨入了翰林嗎?你就東怕西怕的?”說着楚夫人心裡的委屈漫了上來,眼裡的淚不聽話地往下淌,侯爺本想再呵斥幾句,見她哭的面上的脂粉都混雜在一起。

這才起身坐到她身邊,伸手要攬她進懷,楚夫人別過身子,除了哭一言也不發,侯爺又嘆氣:“夫人,咱們家的恩寵外人看起來是轟轟烈烈的,但內裡陛下還是有些猜忌,不然他怎會把郡主嫁給老七,又在此時特旨讓老七入了翰林?不就要挑起世子之爭嗎?”

楚夫人聽丈夫話裡透着艱難,把淚擦一擦,嘆氣道:“我也是明白的,只是陛下再有別的肚腸,這放着嫡長子不立而立侄子那也說不過去。”侯爺點頭:“是,道理是這樣的,但因了嫡子不賢不孝的,然後另立旁支的事情還少嗎?”

楚夫人本不是糊塗人,聽了這話已經明白,只是輕聲嘆息,用加恩來讓家裡起紛爭,今上果然好手段。“只是可惜了老六,他雖不似文哥兒一般名滿京城,也是學問極精,我做孃的終究是捨不得他仕途不順。”侯爺聽着楚夫人的嘆息,伸手拍一拍她的肩安慰她道:“也沒什麼可惜的,這是各人的命,仕途不順有時候並不是件壞事。”

楚夫人輕輕偎到丈夫懷裡,什麼都沒說,侯爺又拍一拍她的背:“倒是你要和老六媳婦好好說說。”楚夫人嗯了一聲,從丈夫懷裡坐直:“那孩子我瞧着倒比另外幾個明白多了,始終是吃過苦頭的,若她是大奶奶那樣看似聰明實則糊塗的,我也不好去開口。”

提起大兒媳婦,侯爺沒有接話,若她能聰明些,守拙些,自己那道請立世子的摺子也該遞上去了,偏偏兒子不肖也就罷了,再攤上這麼個兒媳婦,真是家門不幸。

侯爺和楚夫人商量好了,侯爺自去外書房,楚夫人命人把婉潞叫來,婉轉說了這話,婉潞既早已知道,只是笑着道:“媳婦昨日就知道此事,還想着六爺心裡不痛快,只怕婆婆更難受,本想抽個空來勸勸婆婆的,誰知婆婆倒勸起媳婦來,這倒是媳婦的不是。”

見婉潞對這事並不是很在意,楚夫人的心這才放了下來,伸手拉住婉潞的手道:“好媳婦,我還怕你心裡不順,打點好了一大篇的話來勸你,誰知你竟如此深明大義,反過來安慰我。”

婉潞臉上的笑容如常:“婆婆,媳婦雖是個內宅女子,也曉得有些事不能強求的,榮耀太過,有時倒不是好事。”這話說的婉轉,和侯爺方纔的話也是一樣,楚夫人不由嘆道:“你說的對,月滿則虧,趙家這一百來年,以前一起的那些敗落的也不在少數,我們能到這一步,還不是歷代當家人小心謹慎?”

想到這裡,楚夫人不由暗暗罵自己糊塗,竟還要兒媳婦來點醒,當年老侯爺既能替女辭了後位,自己現在讓兒子不入翰林不過是件小事,竟還拉住侯爺哭哭啼啼。不由開口道:“我也明白這個理,只是總是……”

猛然楚夫人醒覺面前的人是兒媳不是女兒,對着女兒可以說四太太的不是,對着兒媳可不能,楚夫人忙又笑着說:“你既已明白,我也就不勸了,只是不曉得這謀外放要到了哪裡,你還是早做準備吧。”

婉潞站起身應是,見楚夫人面色高興,開口笑道:“媳婦還正想求婆婆讓媳婦帶着智哥兒和六爺一起出京呢,誰知婆婆早就想到。”楚夫人話裡其實沒這個意思,但兒媳既已說了,楚夫人也就順勢應了:“我還怕你耐不住遠路,正想着怎麼勸你跟着他去呢,只是智哥兒還小,就不用帶去,我做祖母的幫你照顧。”

從選官到到任少說也要三四個月,有的甚至有一年的,就算按了一年算,智哥兒也不過剛滿週歲的孩子,帶去路上有個閃失楚夫人擔心也是對的,婉潞只得應了。

楚夫人此時心中對這個兒媳是格外的滿意,難怪當日葉氏一從平家回來就和自己說,少了這麼個兒媳婦,定會後悔,葉氏的眼還是真比自己要毒一些。